“啊,是這樣呀……”連羲望着亦天,臉上不禁流露出佩服的神情,那是一個刑警對一個少年由衷的佩服。
“現在你無話可說了吧,原希晨?”亦天朗聲說。
“我……我是……”原希晨稍微把頭擡起,衆人一看,只見他的神情古怪之極,實在駭人。他臉色慘白,面部肌肉不斷抽搐,同時額上還隱隱約約地滲着汗。
“可是,亦天,我還有一個疑問。”連羲說。
“什麼?”
連羲一邊翻開筆記本,一邊說道:“陶妍琴被殺當晚,除了原希晨離開富焱家十五分鐘外,顧綺雯、趙採冰不也先後離開過麼?她們同樣能利用你剛纔說的手法爲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爲什麼你一口咬定兇手是原希晨呢?
“是這樣的,”亦天開始發揮自己那驚人的記憶力,“顧綺雯是在八點二十分離開的,在八點三十分回來,而陶妍琴是在八點三十分到十點被殺的,也就是說,顧綺雯回來時,陶妍琴還沒被殺呢,因此顧綺雯不是兇手;至於趙採冰,他是在九點外出的,九點零七分回來,用七分鐘的時間通過繩索到樹林去殺掉一個人再回來,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也不是兇手;雪雁和卓可琳則一整個晚上也沒有離開過……唔,而且……”
“而且什麼?”簡軍然問。
“阮雪冰和富焱被殺時,所有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卓千楓被殺時,趙採冰、卓可琳、顧綺雯和阮雪雁,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我剛纔在電話裡已經跟簡刑警說過,寧山村裡本來只有十個人,現在有五人遭到殺害,剩下的五人當中,在卓千楓被殺時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就只有原希晨了。”
“如果兇手不是村裡的人呢?”連羲問。
“我有證據……”
“好了,別再說了。”原希晨用發顫的聲音打斷了亦天的話。
簡軍然、連羲、亦天和雪雁四人一同向原希晨望去。原希晨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亦天說得對,把陶妍琴、富焱、雪冰、卓千楓和阮廷殺害的殺人兇手,就是我。”
“爲什麼?原叔叔你爲什麼要這樣做?”雪雁用力地搖了搖腦袋,“真的是你?怎麼會……怎麼會……”
簡軍然、連羲和亦天則一齊望着原希晨,神情都十分嚴肅。
“雪雁,”原希晨慘然一笑,“是原叔叔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姐姐,唉——但你爸爸,他……他實在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呀。”
雪雁的眼睛溼潤了:“我爸爸?他……他怎麼啦?他……嗚嗚……爲什麼?我不相信!原叔叔怎麼會殺人?不……原叔叔是一個大好人……”
原希晨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我已經壓抑了許多年了,我本以爲隨着時間的過去,我對這件事會逐漸淡忘,但不行,我越想忘記,印象卻越深刻。我恨陶妍琴、阮廷、卓千楓和富焱四人,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壓抑着心底的愧疚和仇恨,但現在,我已難以控制自己對他們四人的仇恨了,我不得不殺掉他們……”
“爲什麼要殺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恨,促使你把村裡的朋友都殺掉?”簡軍然問。
“是‘池冢’吧?”亦天問。
“啊!”原希晨一聽亦天這句話,整個身子震動了一下。
亦天接着說:“在那座無名墓碑‘池冢’裡,埋葬着一個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人,那個人被陶妍琴、阮廷、卓千楓和富焱害死了,因此你十分痛恨他們四人,對吧?陶妍琴因爲心中有愧,所以每天晚上都到那座幕碑前,向被自己害死的人懺悔,對吧?”
亦天的話只說到一半時,原希晨的臉色已變得慘白,緊緊地盯着亦天,不住地喘氣,等亦天把話說完,他才用顫抖的聲音問:“你……你都知道了?”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那時我在你家問你樹林那座寫着‘池冢’的墓碑是誰建造的?埋葬在墓碑裡的是什麼人?你一聽就嚇得失聲叫了出來。當時我已經知道你跟這座墓碑有着非同尋常的關係。”
“你……你……”原希晨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悽然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真是一個不簡單的孩子呀。”
“那座墓碑是你建造的?”簡軍然向原希晨問道。
“是的,墓碑裡埋葬的是我的一個好朋友的妻子。”原希晨說着,慢慢地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天空,想起了已經過去許多年,卻仍然歷歷在目的遙遠的往事。
“好朋友的妻子?”簡軍然皺了皺眉,顯然想不明白好朋友的妻子被陶妍琴害死了,跟原希晨有什麼關係。難道原希晨跟好朋友的妻子……
他想不明白的問題實在太多了:陶妍琴等人爲什麼要害死原希晨的好朋友的妻子?以怎樣的形式害死?原希晨的好朋友現在又哪去了?村裡的人都知道那座墓碑是原希晨所建的麼?他們知道原希晨跟他的好朋友的妻子的關係非同一般,他甚至願意爲了跟她報仇而殺人?如果知道,怎麼村裡的人從來沒有對原希晨抱有戒備之心?……
然而他也不用多想了,因爲原希晨接下來的一番話讓亦天、簡軍然、連羲和阮雪雁消除了所有的疑問。
只見原希晨呆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望着簡軍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二十三年前?當時顧元真還沒到寧山村來,顧綺雯也沒到寧山村來……顧元真跟連環謀殺案有關係嗎?”亦天心想。
“有一天,我的一個叫何之源的老朋友,帶着他那年輕漂亮的妻子到村裡來找我。何之源當年二十六歲,他的妻子叫唐思池,當時二十三歲……”
亦天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唐思池?樹林裡那座無名墓碑裡所埋葬的就是唐思池的遺體?‘池冢’的意思就是‘思池的墳墓’?”
原希晨苦笑了一下:“你的腦筋挺靈活嘛。”頓了頓,又說:“唐思池,怎麼說呢,她是一個非常美麗動人的女子,唔,甚至我這樣說一點也不誇張:她是我這輩子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最漂亮的一個。她有一雙大眼睛,一個高高的鼻子,一張像櫻桃一樣的嘴脣,還留着一頭長髮,唔,實在是一個任何男人見了都不能不爲之心動的女子呀……”
“好啦,別浪費時間描述一個女人了,快說重點。”簡軍然催促說。
原希晨似乎陶醉在初見唐思池時的情景,聽簡軍然打斷自己的話,纔回到現實中來,神色稍感尷尬,咳嗽了兩聲,續道:“何之源在W市裡自己開了一家餐館,他跟唐思池結婚不久,有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夫妻恩愛,一家三口生活十分溫馨幸福。那天何之源帶着妻子來到寧山村,唔,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的妻子。
“何之源讓妻子唐思池在大廳裡等一會,把我拉到房間裡,對我說:‘希晨,這回你一定要幫我。’我聽他說得認真,以爲是什麼要緊事兒,連忙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我急着要到省外辦點事,十萬火急,待會就得到火車站去了。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我見思池這幾天精神恍惚,飯也吃不了多少,晚上也睡不着,一整天自言自語,像在想什麼心事,想着想着就出了神。我問她怎麼了,她也沒回答我。我想她是病了,本想帶她到醫院去看醫生,但我現在真的急着要走了,沒時間帶她到醫院去。’
“我聽到這裡,大概明白何之源想我怎樣幫他了,我說:‘你想我幫你帶你妻子到醫院看醫生?’他卻說:‘不,看醫生倒不必了,我想讓她在你這兒住上幾天,想你幫我照顧她幾天,我回來後,再帶她到醫院去。’他怕我不答應,又說:‘我的孩子我已經託給餐館裡的夥記照顧了,但思池,我實在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照顧呀,你知道,我朋友不多,真正信得過的朋友,就只有你一個,如果不是沒有辦法,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我說:‘這是什麼話兒?你不是說咱倆是好朋友麼?這樣的小事我也不幫你,還算是你的好朋友麼?’何之源一聽非常感動,連忙向我道謝。他的時間真的很趕,剛向我道謝完,便走到房外,向思池囑咐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正如何之源所說,他的妻子唐思池的精神不大好,一整天下來沒跟我說話,只是在自言自語,有時望着天花板想着想着就呆住了。我有時跟她聊上幾句,她卻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
“一個星期過去了,何之源快要回來了,他的妻子唐思池的情況沒有好轉,幾夜沒閤眼,精神十分憔悴。當時我想,如果何之源看到自己的妻子變成這樣,一定心疼得不得了,一定責怪我沒照顧好她。但我能怎樣照顧她呢?她吃飯時吃不了多少,難道我硬要她吃下去?她不睡覺,難道我硬要把她按在牀上?
“那是何之原回來的前一天,那天,發生了一件令我做夢也沒有想過的事!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以致即使過了許多年,但一想到這事,我仍然心有餘悸。”
簡軍然聽原希晨這樣說來,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插嘴問:“是什麼事?”
亦天心念電轉,把唐思池的墓碑跟原希晨將要說的事聯繫起來,說道:“是唐思池被殺了?”
然而亦天的話只對了一半。只見原希晨搖了搖頭,稍微激動起來,同時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吸了口氣,緩了緩情緒,才說:“她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