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明明離得那麼遠,沒有十步也有六七步的距離,而且年錦堯只是輕輕的喊了一聲,林悅藍居然聽到了。
四目相對,卻沒有任何語言能詮釋得清兩人那複雜眼神所包含的一切。
“好了嗎?”
沉默許久,林悅藍率先開了口,並迅速低下頭。
“走吧。”年錦堯從她身邊越過,往前走,邊道:“你要回老家?”
林悅藍連忙跟上,走在他右邊,擡頭看了他側臉一眼,又連忙扭開,嗯了一聲道:“嗯,明天就是除夕,後天就是春節,我想回去陪陳阿婆過年,也順便祭拜一下奶奶。”
她怕他阻止,又道:“您放心,我不會亂跑的,如果您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反正他也會安排月嫂跟着她,明說是因爲她身體不好、不會照顧寶寶,暗裡誰知道是不是安排過去監視她的呢。
誰知年錦堯突然停下腳步,神色無比複雜的看着她,道:“老爺子安排子軼送你回去。”
子軼?
林悅藍愣了一下,隨後想起這個名字是誰,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她返身回到年錦堯面前,擡頭緊緊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她意識到這樣問是不對的,便又改口道:“我的手鐲爲什麼會在那位老先生手中?你爲什麼要帶我來見他?他爲什麼對我……態度和以前不一樣?”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全都是查程龍帶給她的疑問。
年錦堯低頭看着她,生產之後的林悅藍,比懷孕以前更瘦了,臉上的肉少得可憐,不光臉上,整個身體的肉,基本上都少得可憐,大概就胸-前那處地方肉比較多了。
林悅藍見他目光移不到不看的地方,眉頭一皺,側過身去,道:“我不需要你們安排誰送我,我自己坐車回去。還有,希望您沒有忘記以前許過的承諾,東西已經取回來——”
“這件事,不要在這裡談。”年錦堯突然一下伸手堵住她的嘴,並迅速回頭看了一眼。
林悅藍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手的力氣好大,堵得她快窒息。
好一會她才掙脫開,擡頭瞪着他,怒道:“你、你……有話你就說,動什麼手,快放開我!”
遠處到處可見忙碌路過的傭人們,隨時都有人可能瞧見兩人的行爲舉止。
年錦堯只是將她嘴鬆開,手臂依然勒在她胸-前,他低下頭,在她耳畔輕道:“關於你父親那個箱子的事,我再警告你一次,爲了你、還有你那兩個孩子着想,最好不要輕易對別人提起,不管是誰,明白嗎?”
林悅藍被他低沉的語氣嚇到,愣了一下用力點頭:“好我、我知道了,你快放開我。”
她不安的左右看看,擔心極了。
這裡是年公館,年錦堯是這裡的男主人,而查月影是這裡的女主人,她不想給自己還有孩子惹麻煩。
只是年錦堯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沒找回來,時隔太久,不記得帳戶號,明白嗎?”年錦堯又叮囑了一次。
“好我知道了,你快放開我!”林悅藍哪有心思追問他爲什麼,只想他趕緊放開自己。
可她越掙扎,年錦堯就抱得越緊,從一開始的一隻手臂到後來的兩隻手臂齊上。一隻抱在她胸-前,一隻緊緊挽在她腰間。
大概是太習慣林悅藍身上的味道了吧,一但碰上,就有種放不開的衝動。
當年錦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時,林悅藍都已經急紅了眼,他連忙鬆開她,往後退了一步,沉着臉看着她。
“你是嫌我身上的麻煩還不夠嗎!”林悅藍漲紅了臉,狠狠瞪了年錦堯一眼,轉身向之前來時的那個正廳跑去,扔下年錦堯一個人在那裡神色複雜至極。
他環視一圈,深呼吸一口氣,也向林悅藍離去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追了上去。
而在另一邊,當年錦堯離開之後,查子軼將自己的不滿擺在臉上:“爺爺,您這樣把她接過來,有沒有想過月影會怎麼想?”
查程龍漠然的看着他,冷哼一聲:“多少年了,讓你們找的人就在你們邊上,你們也不見得給我找回來,人死了,難道我親自見一面她的孫女都有問題嗎?”
“你之前又不是沒見過她。”查子軼不以爲意的道:“之前歐陽護不是帶她來過這裡做客嘛。”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身份不一樣。”查程龍撐着打拐杖往屋裡走,邊道:“哎,什麼事都不能指望你們這些晚生。”
查子軼陪他走進內屋客廳,聞言道:“是是,您好好指望您那個孫女婿吧,他纔是親生的,我們都是野生的行了吧。”
他攙扶查程龍到沙發這邊來坐下,又道:“反正啊,我隨便您怎麼決定,過年這種節日,您若把姓林的丫頭帶回來一起過年,小心月影發起脾氣來誰都不認,到時候您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查程龍聽了眉頭微皺,沒有吭聲。
查子軼來到對面林悅藍之前坐過的位置坐下,道:“小影和年錦堯的關係您又不是不知道,先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位的孫女,就算是,依她和年錦堯那層關係,您也不該將她接到這裡來。”
“那個鐲子是我親手給的,不會有錯,而且……她認識咱家的族徽。”
查子軼眉頭一挑:“是嘛……您說,姓年的會不會老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查程龍抿着嘴搖搖頭,“這件事目前還不清楚,他的心思藏得太深,心狠起來六親不認,連養育他二十多年的葛東最後也被逼得現出豺狼心,遠逃天涯。如果老早知道這件事而不告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查子軼安靜看着自己的爺爺,聽他說完後,才道:“爺爺,二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爲什麼錦堯的父親會死?哦,還有那個姓林的丫頭。”
查程龍擡頭看看他,搖了搖頭,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你親自送她去趟她老家。”
“我當然不介意啦,可是小影那裡怎麼辦?她很生氣。”查子軼提到這個妹妹就無可奈何,“她可是好不容易纔正眼看我的,現在好了……”
“你陪她回去,在她老家替我調查一下,她爺爺的情況。”
查子軼聞言俊一挑,笑了笑:“爺爺,人都已經不在了,您還那麼在意她的過去?”
查程龍漠然的瞪了他一眼,繼續說:“我只是有些懷疑,剛纔和那丫頭聊了一會,她對她爺爺似乎沒有一點印象。”
他停頓一下,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想從頭到尾好好了解了解她這幾十年是怎麼渡過的,就算知道她早已嫁作他人爲婦,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不會有半點怨言,更會代她照顧好她的遺孫。”
查子軼當然清楚自己的爺爺對這個找了幾十年的女人有多深的執着,可他並不知道這段往事的真相。
可惜詢問過多次,查程龍都閉口不言,他也斷了想要弄清真相的心思。
只是想到一個問題,他瞪大眼道:“爺爺,依您這意思,您還打算收留那丫頭?不管是我們家還是年家,收養她和她那兩個孩子自然是小事,可是……”
“這件事目前還沒下定決心,你不要吵吵嚷嚷的。”查程龍打斷他。
查子軼苦笑不得的拍了拍頭,“爺爺,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和小影纔是您的親生孫兒,您可不要忘了。再說,那個丫頭和年錦堯有關係,又替小莫生了兩個孩子,單是這兩層關係,她和小影就永不可能同住一個屋檐下,更何況……”
他頓了頓,繼續道:“萬一她不是那位奶奶的親生血脈呢,這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嗯,你說的這些事,我都考慮過了。”查程龍擡手看看錶,撐着柺杖站了起來,道:“晚飯要開始了,走吧,邊走邊說。”
兩祖孫一前一後又重新往外走去,只聽查程龍繼續說:“不管這丫頭是不是小林的親生孫女,既是她親手養大的,那也可視親生血脈,這點是不可改變,否則她也不會將我送給她的玉鐲留給這丫頭。”
查子軼見勸說不動,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那好,我無所謂,反正半年前見過這小丫頭一面,對她還是蠻有好感,如果爺爺您不介意,就把她許給我算了,也不用另想法子給我相親了,反正看您也是很喜歡她……哎喲——”
查子軼摸着自己的額頭,委屈的瞪着查程龍,惱道:“好端端的您打我做什麼!”
這一柺杖打下來,他這額頭不腫也要烏掉一片,有損他英俊瀟灑的氣質。
“原來繞來繞去,那麼多話,全是在套我心思呢?老夫就算愛屋及烏喜歡她了,也不可能讓你娶她,你要再給我鬧,我馬上安排派人去紐約將蘇雅請回來,大年初八就定婚。”
查子軼本來還準備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幾句,聽查程龍這樣說,立馬沒了脾氣,打哈哈道:“爺爺您看您,說哪裡的話,孫兒在和您開玩笑呢,您別介紹,千萬別介意,孫兒馬上就按您的吩咐,將她送回老家。順便替您老人家打探打探她爺爺的情況,您老人家少安毋躁,明早就給您回消息,那我就先走了哈……”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查程龍抿着嘴冷哼了一聲,但眸底卻有淡淡的笑意,只是這笑意沒持續多久,便被無限黯淡所取代。
他擡頭望望已經西落的天空,無比寂寥的嘆了口氣,才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夜色開始落幕,他的背影忽然間佝僂了許多,能感覺到,有難言的悲傷,充斥在他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