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爍火速趕往醫院的時候,林悅藍還處在思維混亂中,整個人的精神都是恍惚崩潰的,嘴裡不停的喊着:君茹君茹……
她眼睛上有什麼東西阻礙了她的視線。
“悅藍。”
耳邊有人在喊她,好熟悉的聲音。
“悅藍。”
那個聲音又在繼續,隨而之來的還有給予她安寧的熟悉氣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愣了愣,呆呆的喊:“藍天?”
下一秒,她自顧的笑了,眼裡有淚,“藍天?我終於能見到你了嗎,藍天,我來陪你了,陪奶奶了……”
她說了一半,不等那人聲音響起,突然間悲傷絕望的大哭起來:又哭又喊:“藍天……我的孩子……我的連茹……”
她悲愴的哭泣着,使得喉間那個詞怎麼也說不出口。
“別哭了,悅藍。”一個溫柔的手掌劃過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溫熱的淚珠,那種感覺好熟悉,是藍天,真的是藍天。
她努力睜開眼,想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看個清楚,可她的眼睛上好像蓋了一層什麼東西,讓她本能的去拉。
“藍天,我在地獄嗎?”她抓着他的手問,沒有一點懷疑自己是死是活。
“不。”莫藍天溫柔的看着她,反手握着她的手,憐惜道:“別哭了,我給你一個禮物,好嗎?”
林悅藍還是想去扯眼睛上那個遮擋物,只是當嬰兒的呀呀語傳進她耳朵的時候,她渾身一頓,僵得躺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有什麼東西被放在她的身上,然後慢慢向她懷裡爬過來。
一直緊握着她的那個人此時牽着她的手,一左一右的摸上兩個小傢伙,輕道:“悅藍,你沒事,孩子也沒事。”
林悅藍只頓了一秒,突然將兩個小傢伙緊緊樓在懷裡,引得他們不滿的掙扎嗚語。
是的,是她的孩子,莫連君和莫連茹。
她的連茹沒事,她的連茹沒事!她還活着,還活着!
林悅藍的內心簡直能用狂喜來形容,激動得她喜極而泣,眼淚很快將眼睛上的布打溼。
她忘了去質問剛纔那個本不該存在的‘人’爲什麼存在,她只沉靜在莫連茹平安無事的喜悅當中。
人和動物一樣,對自己的孩子都有特殊的辨別能力,就算不看,只是聞聞他們身上的味道,她就能肯定他們是她的孩子。
病房裡一直響着林悅藍欣喜若狂的哭泣聲,直到兩個孩子感到不耐,被莫藍天勸說抱開,她才慢慢平靜下來。
“藍……”
她一句話沒說出口,突然意識到什麼,沒等莫藍天阻止,她已一把手快速扯掉眼罩,外面的世界一片耀眼,令她本能的眯起眼睛。
“你的視網膜受了感染,還在恢復期,我讓護士過來幫你換藥。”
溫柔的聲音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什麼,只是拿手擋在林悅藍眼前,一邊小聲對誰命令着什麼。
林悅藍像個雕像一樣坐着,抿着嘴不說話。
是她的錯覺嗎?不是,就算閉着眼,她也能感受到守在牀邊這個人身上的氣息是屬於莫藍天的。
可是莫藍天不是死了嗎?這個人是誰?
她剛纔一直以爲自己已經死了,所以纔會聽到莫藍天的聲音,可現在看來,不但她活着,連莫藍天也活得很好。
莫藍天還活着?
這個念頭閃過,林悅藍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開始往外涌,而且決堤得更加厲害。
“藍天?”
她輕輕喚了一聲。
“嗯,我在。”那人溫柔的應了一聲,一如當初住在陳阿婆那裡時一樣。
“藍天?!”她不確定,又喊了一聲,聲音都變了調。
那隻懸在她眼睛前的手沒有撤開,但卻另有一隻手拿紙巾過來替她擦拭不停涌出的淚水,輕嘆道:“別哭了好嗎?”
“藍天。”林悅藍只是繼續喚着他的名字,突然,她瞬間擡手抓住那人的手,同時睜開了雙眼——
當看清坐在面前的人真的是那個曾令她悲痛、自責、內疚萬分的莫藍天時,她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眼裡的淚珠,都像是被鏡頭定格了一般。
“藍……天……?”
“嗯,我在。”莫藍天還是那麼溫柔、耐心的看着她,應承着她的呼喚。
這個時候護士端着藥盤走了進來,他道:“先換藥吧,你的眼睛……”
林悅藍只覺得眼睛一陣刺痛,但她根本不讓護士碰她,反手緊緊抓住莫藍天的手:“你、你你怎麼……”
“我一直都活着。”莫藍天溫柔的凝視着她,“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可……”林悅藍說不出話來,“那個墓……那個墓……”
“那是……我沒死,我只是……”莫藍天神色微黯的低頭看看雙腿,擡頭時已斂去黯淡,微笑道:“沒事別哭了,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林悅藍掀開被子跳了下來,一頭撲進莫藍天的懷裡,不顧他的勸說,哭得昏天暗地。
“我以爲你死了!嗚嗚,你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你和爸爸媽媽一樣,都拋棄我了……”
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
莫藍天低頭看着她,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髮,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沒事了,我已經醒過來了,而且恢復得很好。”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意識,重掌大腦和雙手的控制權,已經是醫學奇蹟了。
林悅藍還是哭得悲傷,她似乎把莫藍天走了之後所受的委屈通通發泄出來,這些經歷,讓她的內心苦不堪言。
多少個日夜,她希望能再有這樣一個結實的臂膀給她依靠,給她溫暖,可除了莫藍天,她再不敢奢望另一個誰。
“別哭了。”莫藍天有些無奈,“你的眼睛不痛嗎?先上藥吧。”
“是他……是他把你藏起來的對不對?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做?”林悅藍緩緩擡頭,顧不得雙眼一陣陣刺痛,緊緊盯着莫藍天不放。
病房裡除了莫藍天和林悅藍之外,就只有一個護士,兩個孩子被人抱出去了,應該在外面客廳,因爲不時有嬰兒的說話聲。
林悅藍來不及去看自己的孩子了,眼前的事同樣讓她難以接受。
其實對林悅藍說,不管是孩子還是莫藍天,都一樣重要,只不過每者的角色不同。
孩子是她的骨血,她疼愛甚至願意爲之付出性命。
而莫藍天……在某些程度上,她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一個‘哥哥’一樣的角色。
在失去他那麼久之後,突然知道他一直活着,其心情可想而之。
“我成了植物人,你還願意嫁給我?”莫藍天輕輕一笑,“錦堯的決定是對的,我自己也不想成爲你的負擔。”
“那是你認爲的!”林悅藍哭着反駁他,“就算你成了植物人、成了殘疾,你依然是我的藍天!永遠都是!”
“傻姑娘。”莫藍天溫柔的撫摸她的腦袋,表情透着欣慰,“如果真成了你的累贅和負擔,那我寧願死掉。”
“不要!”
聽到‘死’這個詞,林悅藍驚恐的擡頭看着他,臉色發白。
“對不起,悅藍,你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安心活下去。”莫藍天語氣有些愧疚,他嘆息一聲,示意護士把林悅藍扶到牀-中去,一邊道:“再換點藥,把眼睛保護起來,不然感染了會很嚴重。”
“他呢?他在外面對不對?”
林悅藍卻不讓護士碰,轉身就要朝外面走去。
莫藍天情急之下去拉她,可他兩隻手的力道遠不如以前,被林悅藍輕易的就掙脫開了,還差點讓他跌下輪椅。
護士看到莫藍天差點摔跤,急忙放下藥盤過來攙扶,向林悅藍呵斥道:“你是病人,他也是病人,你就不能乖乖聽他的話嗎?你知不知道你昏迷這半個多月莫先生天天替你按摩穴道,就怕你肌肉會萎縮,你……”
“小張!”莫藍天眉頭微擰,向攙扶他的護士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多話。
張顏一直跟在莫藍天身邊伺候照顧,雖不清楚莫藍天和這個女人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但莫藍天一直以來對這女人表現出的在意,還是讓她感到極度不快。
之前是沒見過真人,只知道有這麼一個女人活在莫藍天心裡,如今見到真人,再親眼目睹莫藍天對之的柔情,有再好的自制力也忍不住衝林悅藍指責一番。
可這也耐不過莫藍天對林悅藍的寵溺和縱容。
被莫藍天這樣呵斥,張顏內心更是委屈,站在莫藍天的輪椅後面悶聲不吭。
林悅藍此時已經停在房門口處,聽到護士的指責,她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兩人。
她眼裡的淚讓眼睛又癢又疼,她忍不住擡手去揉,就聽莫藍天制止道:“別揉,小張,去把林小姐扶過來換藥!”
張顏並不樂意,這個空檔間,林悅藍已經揉了眼睛,還是疼,但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看看莫藍天,又看看站在他身後的護士,當目光和護士的目光觸碰時,她感覺到了那清秀的眉目裡包含的憤怒、厭惡還有嫉妒。
她愣了愣,靠在門前以此支撐長久沒有站立的身體,然後輕聲道:“對不起,藍天……”
直到剛纔那一刻,她都沒有把莫藍天當成‘真正’的病人。直到這個陌生護士的指責,她才意識到,一直爲了守護她的莫藍天,在半年多前那一次墜樓中,經歷了何等的災難和痛苦。
她目光閃躲、害怕的停落在莫藍天坐在輪椅上的那雙腿上,一種強烈的自責極速吞噬着她的心。
她好害怕這種感覺,會像怪獸一樣控制她的心神。
她扶在牆上,快要站不站。
莫藍天察覺到她的異樣,神色微變,滾着輪椅就要過來,可病房的房門在這個時候突然被人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林悅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