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國三高高一辦公室。
天上橘黃，地上光條拉長。
“張老師？”莫文很直接地走到了屬於班主任的那張桌子，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想申請出校。”
張老師擡起頭來，關上教案，看到莫文身後還跟着兩個馬尾女生。他微微一笑，和藹地問：“你們三個？”
一個女生上前來，用猶豫又擔憂的語氣說：“我們……想去探望一下瑞貝卡。她身體那麼好，結果就生病到來不了學校了，我們都很擔心……”
結果張老師反倒沒生氣，還笑得更盛了，從抽屜裡抽出三張假條來，連教導主任簽字和教務處蓋章都有了。
“早猜到你們仨肯定放心不下，我都提前準備好了！”
國三高是全封閉高中，出校需要很嚴格的審批，一般都得提前一天請假以準備假條。結果現在，張老師當場拿出三張假條完全體，兩個女生開心得快蹦了起來。
也就是說，今天就能解決。
張老師沒有急着把假條遞出去，而是慢慢地說：“這次我給你們填的時間是第二節晚自習之前回來，你們可以順便去瑞貝卡家吃個飯了。我也很擔心這孩子——我記得瑞貝卡的體育都是滿分？”
“對！”一個女生重重地點頭，“她身體好得不得了！仰臥起坐一分鐘八十個！她還能做五個引體向上！別人跟我們說她病了，我們都不信的！”
“所以我很擔心……但瑞貝卡的爸爸也說，她從小‘體弱多病’，怕她出事，申請了走讀。所以我懷疑，是不是很嚴重的先天性疾病。”張老師面色嚴肅，終於將三張假條遞了出去。其中，在給莫文時，張老師的表情又變得玩味：
“你和瑞貝卡關係很好？”
莫文一愣，點點頭。
“嗯——同桌嘛，不過注意不要過火。”
誰都聽得懂這話是什麼意思，莫文也明白這種勸告的意義。他自己當然是覺得，不會“過火”的——然而他身後，兩個女生已經竊笑了起來。
————————————
“誒莫文，你真的知道瑞貝卡家在哪裡？”
“嗯，她跟我說過的，惡魔街三十八號六樓三號，離這裡很近。”
“哇，你記得太清楚了點吧。”
“很好記啊，反正我覺得很好記。等一下。”最後一次路過班門口，莫文和兩個女生說，“我進去拿東西。”
兩分鐘後，莫文捏着一封信出來了。兩個女生看見他手裡棕色的信封，頓時腦子裡爆炸開了，看莫文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有點錯愕，有點不解，還有點……驚喜？
他知道這兩個人往哪誤會了……但他不想解釋，因爲田西同叔叔說，寄信的事情保密。
反正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探望，寄信是順便嘛。而且這種旁人看不清的感覺，還莫名地叫他爽快。
還是其中一個女生腦子快，飛速地把話題引開：
“我們要不要買什麼東西去啊？探病兩手空空的好像不太好。”
“我贊成。”另一個女生附和道。
莫文原本不想摻和什麼買禮物的事情，因爲他知道瑞貝卡不是很喜歡別人送東西。但……
————————————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瑞貝卡家，而不是在禮品店逛上十五分鐘沒個結果。”
三人用十分鐘走到惡魔街，但在惡魔街的禮品店內耗費了寶貴的十五分鐘。莫文終於是不耐煩了，捎帶不滿地說出了這句話。這就像警鐘，把兩位女生的腦子敲得嗡嗡響。
兩個盯緊櫃檯的腦袋僵硬地轉過來，齊齊尷尬地看着他。
“額……確實……”
“誒茜茜，我們好像真的逛得有點久了……五點半了誒。”
“可是老張給我們到第二節晚自習之前誒……八點半之前回去，時間很夠的。再說了，我們不能空着手去嘛……”
於是兩道目光默契地落在莫文臉上。
“誒莫文，要不我們兩個在這裡挑禮物，你先去她家？”
“……你們，記得住她家的地址嗎？”
“誒呀記得住！惡魔街三十八號六樓三號門！603，沒問題的！”
於是莫文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店面。
他沒有看到的是，兩個女生在他身後，露出了一副“計劃通”的興奮表情。
————————————
五點三十五，一道突兀地敲門聲打醒了在沙發上昏昏欲睡的伊莎貝拉。
廚房裡炒菜的阿尚騰不出手，按理來說應該是她去開門。但是……她不想動。從中午到現在，她整個人都呆在沙發上，消耗最大的動作是換姿勢趴着，還有時不時調戲阿尚，活像條鹹魚。
然後敲門聲越發激烈，連炒菜的阿尚都聽到了。他心頭一緊，想着不會是張威這小子沒買着房，又要來借宿吧？但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清脆的少年聲音：
“叔叔！有人嗎？我是瑞貝卡的同學！”
噔噔咚！
敲門聲如同叩在了阿尚的心門，使他整個人心頭一沉！
爲什麼瑞貝卡的同學會知道家的地址？！是瑞貝卡告訴他的？！阿尚當即扭掉火放下鍋，也不管菜炒的怎麼樣了就去開門。
然而在他之前，一道棕色的影子飛快地穿過了走廊，趕在他之前就把門打開了。那是從房間裡飛奔而出的瑞貝卡，臉上多少帶點慌張。她居然能在房間裡聽到家門外的聲音。阿尚一臉緊張地從廚房探出頭，看着女兒只穿着粉色的睡衣，和門縫外的某個東西對話。
“莫文？！你怎麼來了？你來幹什麼?”
“額……就是，聽說你生病了，我和鹿茜，還有高露露，打算來看你一下。”男孩的聲音越說越低，這讓阿尚感到了一絲不對。
他看到養女從門縫中探出頭去，隨後疑惑地問：
“她們倆呢？”
“在挑禮物，還要等會才能過來。”
話音剛落，瑞貝卡極其謹慎地回頭，看到了只從廚房露出一個頭的阿尚——表情摻雜着擔憂和嚴肅。
“額……就是，其實，我shu——不是，我爹！我爹不太喜歡有人做客的！他覺得有人做客不太好……”瑞貝卡口齒打結，似乎沒有在學校裡那般健談的樣子。
阿尚在廚房，靜靜地聽着瑞貝卡圓謊。他還挺害怕家裡一些特殊情況被同學知道的……青春期的男生，喜歡拿別人的秘密當作自己的談資。要是哪天他們談着談着，把原組織的人引過來了，那可就恐怖了……
但現在更恐怖的是，阿尚看到伊莎貝拉掛着輕飄飄的微笑，走到了瑞貝卡的身後，很乾脆地把門拉開。
此刻，他心中除了震撼，別無他言：臥槽老女人你在幹什麼？！
“哎呀，瑞貝卡的朋友嗎？同學？來來來，進來坐坐嘛——”於是縮在廚房的阿尚看見，伊莎貝拉生生拉着莫文的手腕，將其拖進了客廳，瑞貝卡狼狽地跟在後面。
他看見那男孩的臉上，帶有和自己一樣的錯愕。
這下子，他真看不懂這女人想幹什麼了……
算了，人都來了，炒菜吧。阿尚現在只能通過炒菜來麻痹自己的感官，通過行爲來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同學來做客而已，反正以後瑞貝卡還會帶男人回來的……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