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自它從1945年被發現以來,就被認爲奧妙無窮。但阿尚學不懂,也不需要學懂——他天生沒有半點魔法適應性。
到今天爲止,阿尚沒有用過一次魔法,但照樣憑着過硬的實力,粉碎了第二神的陰謀,拯救世界。
你可以說,他身上有第一神的神印,他開掛——是,他不否認,所以他也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少好炫耀的。
所以,在組織裡的時候,他習慣於把過多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快要被壓垮了也一聲不吭。在一衆小弟眼裡,他永遠是那個幽默、講義氣、負責任且最可靠的大哥。這個在組織裡從小呆到大的童子兵,比很多老兵都要成熟。
然而,這樣一位大哥,在勝利的時候“背叛”了整個組織。他不希望有人再因爲神印而鬥爭,更不希望有無辜的人被牽連其中。
那夜雨大。他一個人戰勝了被第二神附體的伊莎貝拉,奪取了第二神的神印,然後扮演了一場盛大的“死”。那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演出,而唯一知曉劇本的是同樣扮演死人的伊莎貝拉。
此後,大家都當世界上再也沒了第一神和第二神。第三神早就死於米國的核彈轟擊,第四神被關在地脈中永世不得解脫,第五神因爲力量枯竭永無甦醒可能。世界迴歸平靜。
後來組織解散,散夥飯那頓,他的位置一直空着。
阿尚悄悄地,回了老家國都,繼承了自己養父的房子,帶着領養的瑞貝卡,安安靜靜過了十年。知曉這個秘密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其中一位幫他解決了戶口問題,另一位給了他一些關係,讓瑞貝卡能夠進入全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國都第三綜合高級中學。
到今天爲止,阿尚過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早上睡覺,偶爾做飯,晚上看攤。他可能確實變了,沒以前那麼衝動,嘴巴也油滑了些,但在愣頭青這一點上,阿尚沒變過。
“結果你沒想到我會來?”
“……想過,不敢想。我想你要是來了,我怕是多有擔待不起。”
“那你還好意思拒絕我?”
他不回答,安靜搬東西。
伊莎貝拉看着阿尚一趟一趟地將東西搬到走廊上,嘴裡還時不時調侃他像個灰頭老鼠。
走廊早就堆不下了,他正在想方設法規劃空間,讓那些箱子佔的地方比實際大小小一些。但怎麼可能呢?
“話說回來,你和瑞貝卡關係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一開始老黏着我,後來大了就嫌我煩。現在十五快十六了,剛上高中,學業忙得很。我除了省點錢給她買點好的吃,也沒什麼能做的……看我作甚?你指望我輔導她學習?”
伊莎貝拉搖搖頭,反倒是饒有興趣地問:“我可以教她學習嗎?”
“呵,魔法好說,語文成問題,數學更麻煩。啊,倒也不一定,現在這些學校,教的魔法可現代了,比你那些個‘原儀秘法’好用,也不復雜。”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趴在沙發上搖着手:“瑞貝卡啊,小瑞貝卡,My little princess…我居然連學習都幫不了你!我這個姐姐當的好是失敗!”
“覺得自己失敗的話,請去學習一些現代魔法!原初魔女,還大魔導師!世界上第一個魔法使用者!不會用工業魔法……丟不丟人?還有,你自稱什麼?姐姐?”
“怎麼,不合適麼?”她眼睛微眯,看向阿尚的目光中帶着一點俏皮。
“阿姐喂,論年齡,您都可以當她祖奶奶了欸!算算日子,您百歲大壽纔沒幾年吧?”他放下最後一個箱子,回過身來吐槽道。此時,走廊已經只留下了一條窄窄的過道,只夠一個身材不算臃腫的人側身過去的。
“可是我好看啊!人不都這樣嗎?只要臉年輕,多老的都可以娶來當老婆,更何況是姐姐呢?”
“……啊,是沒錯吧,但您從哪學的這些……”
伊莎貝拉撐着身子,稍稍往前拱,看清了雜物間裡的樣貌:天花板稍矮了些,若是擺一張牀站上去,指定就觸頂了。而且裡面的空間,看起來也只夠擺一張牀,最多加個小牀頭櫃。
看着這樣的一間房,她又鬱悶了起來——或許是裝的吧:
“你真捨得讓我住這兒?讓你昔日的戰友兼摯友兼曖昧對象,住在這樣的——”
“停。”阿尚黑着臉走到趴着的伊莎貝拉跟前,蹲下,兩人的臉不過五六拳之距。
“曖昧對象是怎麼回事?”
伊莎貝拉故技重施,露出一個嬌羞的表情,卻被阿尚呵斥打斷:
“少來這套,好好說話,租客小姐,租客同志。”
“……無情……你敢說,你在山間,在海港,在廢墟,在那麼多平常的時候,那麼多事關生死的時刻,你都對我沒有一點想法?”她迎面直上,把兩張臉的距離縮短到一紙之隔,紅潤的鼻尖幾乎就要接觸。
“佛羅里達的沙灘,阿爾卑斯山的頂峰,天池湖心,盧浮宮的地下密室;血雨、肉山、神眷、邪祟——那麼多次,我在你面前像個真的弱女子,你卻只記得,現在我要給你每月交租一千三百塊?”
這次輪到阿尚臉紅了,主動別過臉去,不甘卻又訕訕道:“有時候我真懷疑,那個欺詐之神是不是還在你身體裡。”
“曾經在,現在祂在你那裡。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血肉交融。”她纖細的手撐着下巴,兩條腿在空中一擺一擺,好像很高興一樣。“你臉紅了,你心裡有我,至少有過。”
阿尚還紅着臉,乾脆不去看她,走到走廊裡拐進廚房,倒了一碗熱騰騰的水。他又到瑞貝卡的房門前,敲了兩下:
“瑞貝卡!”
“……幹嘛?”門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縫,看到了瑞貝卡水汪汪的藍眼睛。
“沒……我就問問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喝水。”
“哦……”縫裡伸出一隻小白手,抓着碗沿送到她嘴邊一口飲盡,而後阿尚自然而然地接過空碗。
父女倆對話都細聲細氣的,阿尚全然沒了剛纔吐槽伊莎貝拉的氣勢,這會兒反倒比她還像個娘們。
“今天學校的魔法儀器故障,教不了,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儀器壞了就不能教其他的?”
“今天週六,學校只有工魔課。儀器壞了,解析都解析不了,怎麼教嘛?”
“全校都壞啦?他們哪裡買的儀器,這麼水?”
結果父女倆的聲音都越來越大,變成正常說話的音量。他甚至還有足夠的分貝來抱怨學校。
“我哪知道,但說是能源供應的問題,具體的我也不大懂……哎呀你別問那麼多,你也不懂。”
“我關心關心嘛!”
“……我要學習了。”
咚。
阿尚撓着腦袋轉過身,發現伊莎貝拉換了個方向趴着,正掛着得意的微笑看着自己。不止,或許她掛着這樣的微笑旁聽了整場對話。
阿尚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尷尬地指着門,沒力氣地說了兩句:
“叛逆期……叛逆期。”
然後他就在伊莎貝拉的此般注視下,邁着比剛纔軟了不少的腳步,進了收拾乾淨的雜物間。他幽怨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你自己的房間不來看啊?不看我把東西搬回去了!”
“來啦!”伊莎貝拉蹦起來,穿了鞋又蹦進去了,就好像她今晚必定會成功,然後住進這個房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