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被那侍人帶到鸞鳴的車駕前回話。
鸞鳴親眼一見,覺得阿黎與鸞和的相貌果然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一雙含着淡淡憂傷的鳳目,楚楚可憐又在柔弱中彷彿蘊着某種別樣的倔強,讓鸞鳴無端就想起了當年鸞和的種種神情。鸞和遠嫁已有三年,鸞鳴偶爾想起當年自己對鸞和做過的那些任性的事情,多少也會有些愧疚。
“阿黎,上車來陪本宮說說話吧。”鸞鳴的語氣相對比較溫和。
阿黎道謝,規規矩矩上到車上,在鸞鳴的對面跪好,眼睛盯着地板不敢擡頭。
侍人放下車簾,鸞鳴就忍不住拋出了一連串問題:“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家中有什麼親戚麼?怎麼與二皇子殿下容貌如此酷似?”
阿黎一五一十答道:“下奴最近傷了頭,許多事情記不得了。聽說下奴是現在的主人三年前買的。下奴是官奴出身,罪沒之時年紀尚小,還不懂事,因此也不知是否還有親戚。十多年過去了,就是還有活着的,也是些身份卑微的可憐男子,不爲奴僕便在風月之所。下奴不知爲何會與二皇子殿下容貌相似,下奴惶恐。”
鸞鳴在宮中大略聽說過,自己未出生的時候鸞和的生父程才人家中獲了重罪,女丁全斬,男眷典賣。他心想,或許阿黎是程家之人,容貌與鸞和相似倒也說得過去。幸好程才人一直被關在冷宮,尋常人不得探望,所以鸞鳴也從來沒有見過程才人。倘若鸞鳴見過程才人年輕時的樣子,就會驚訝地發現阿黎與程才人的相似度比鸞和更甚,那樣難免產生更多懷疑。。1 6K,電腦站www,。
鸞鳴雖然平時嬌慣霸道,不過到底是在宮中長大,心思絕對比一般人家的公子複雜陰暗一些。他猜到了阿黎也許是程家人,卻並不點破。一來程家早已敗落。對他沒有半點好處;二來他輕視阿黎官奴的身份,也沒必要對這麼一個低賤的男子示好。
鸞鳴轉開話題道:“你既然是官奴出身,過去可曾上過教坊?都學了什麼體面的技藝?琴棋書畫歌舞彈唱,挑一樣拿手一些能上臺面的,給我解解悶也好。”
鸞鳴這樣問原本是沒有錯地。一般罪臣男眷,成年的就流放邊疆充作軍奴,未成年的會送去教坊調教。如果立刻賣出是賺不到多少銀子的,至少要等長到七八歲,按照相貌優劣和才藝加價賣給風月場所。當然也有本身相貌和才藝都很出衆的,無需教坊調教,就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
不過阿黎的情況比較特殊。他隱約記得自己不曾去過教坊,是直接被人買走,送入終日不見陽光的山洞中泡冷水。那段暗無天日陰森傷痛血腥地時光,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頭裡,恐怕一輩子是忘不掉的。他抿了抿嘴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下奴不曾入教坊。是被人買走一直做粗使奴隸,殿下提的那些體面的技藝,下奴都沒有學過。
鸞鳴驚訝道:“不會吧?就這樣。妤小姐還那麼寵着你?聽說她車裡那個孩子還是跟你生地?她好歹也是世家小姐,居然不顧禮法,尚未娶夫就與個低賤奴隸生下女兒,太有失身份了。。Www,16。本宮真替她的夫郎擔憂啊。”
阿黎心中哀傷,以他這種身份是不夠資格享受主人的關照吧?否則會連帶讓主人蒙羞受人指責鄙視,更是對不起主人未來的丈夫。他的頭更加低垂,卑微道:“這是下奴地罪過。是下奴照顧不周,讓主人面臨危難誤以爲生還無望。這才與下奴爲了延續香菸,生了女兒。否則下奴是沒有資格有如此幸運的。”
“若是這樣還有些道理。”鸞鳴全人不顧阿黎的感受,撇了撇嘴道,“既然你什麼本事都沒有,妤小姐整日與你守在車子裡是如何打發煩悶時光地?本宮見她身邊也沒有其他使喚的人。她難道不覺得無聊麼?”
阿黎自然不敢說真實情況。蘇眠讓他背了許多書,這幾日悶在車內。他都是與妤卉低聲討論書中內容,增長學問。他只好半真半假的說道:“下奴照看着小小姐,至於主人,想必也覺得煩悶無聊。”
鸞鳴聞言不管不顧道:“既然她也無聊,還不如到本宮車上來,她應該是懂得詩書琴棋吧?陪本宮下棋聊天都好啊。”
鸞鳴身側的侍人尷尬地咳了一聲,附耳提醒道:“殿下,男女有別,請您注意身份。”
鸞鳴瞪了一眼那個侍人,心中雖然不甘,卻也不敢違反禮教。他怕回到京中,自己身上除了私自離宮又多了一條不守禮法的罪名,那時就算爹爹能爲他求情,恐怕在母皇那裡也少不了要挨罰。母皇一向疼他,以前的責罰大多是做做樣子,可二姐千叮嚀萬囑咐,說現在是奪嫡關鍵時刻,他身爲二姐同胞嫡親的弟弟,萬不能再任性護胡爲,扯二姐的後腿。而且爲了大局,爹爹姚貴君多半會先顧着女兒,少不得犧牲兒子,鸞鳴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一層關係他看地明白。就是因爲看明白了,他纔會越發覺得鬱悶難過。
鸞鳴身爲得寵的皇子,小時候風光無限,自以爲比那些庶出的皇女還要高貴,可是隨着年齡增長,他的自由度被禮教束縛越來越重,母皇對他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他終於曉得了,身爲男子,他只是皇室用來拉攏臣下昭示皇恩的美麗工具,他地婚姻必須聽從母皇的安排,將來他地妻主由不得他喜不喜歡。
最近他聽聞宣國派了使臣,爲她們那位庶出的皇長女求娶華國一位皇子做繼室,母皇並沒有回絕,口氣中甚至還留下了許多商量的餘地。他懷疑母皇一旦爭取到了足夠的利益,就會答應將他遠嫁到宣國的蠻荒之地。他央求爹爹帶他去見母皇,表明自己不滿的情緒,可爹爹爲了二姐即將離京犒賞邊關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他的所謂小事。他費了一番手段,才找到機會偷偷溜入母皇寢宮,試圖在母皇面前爲自己鳴不平,卻被母皇甩了一個耳光,罵了一頓趕了出來。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打鸞鳴,他調皮做錯了事,母皇頂多是嘴上說他兩句,他第一次捱打,哪裡受得了?當晚他就在侍人的攛掇之下,收拾好了行李,打算離宮出走。那一晚他在親信侍人的幫助下,相當順利地溜出皇宮。不過他畢竟是男子,帶着個親信的侍人也是男子,害怕亂走會受人欺負,思前想後只得追到了二姐離京的隊伍中。
二皇女心腸軟,在鸞鳴的淚眼攻勢下,終於答應先將他們收留在身旁,帶他去邊關這一路散散心。鸞鳴從姐姐那裡得到保證,母皇絕對不會將他嫁給宣國人,他這才漸漸安心。在二皇女的照管之下,他總算是親眼見識了皇宮之外的花花世界。誰料還沒玩夠,宮裡派來的人就將他“請”上了馬車,姐姐又因爲公務繁忙再不肯幫他。
到現在鸞鳴就算不死心也還是要老老實實回到皇宮去的。他只是希望回去的路上能夠多些樂趣,不要總是被關在馬車裡空耗時光。原本他發現同行的還有別人,以爲是個有趣的人,又加上阿黎容貌這一樁事情,多少能弄出些新花樣,結果還是被禮教管着無法達成所願,一樣是無趣的很。
鸞鳴想了想,決定退而求其次。他耐着性子建議道:“阿黎,下棋最簡單了,要不然本宮教教你?”
“下奴愚鈍,恐怕會讓殿下失望。”阿黎按照妤卉的交待,儘量裝傻露拙。
鸞鳴不死心道:“沒事,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本宮連帶侍人一起教。你們誰先學會了,本宮大大有賞;偷懶學不會的,本宮要狠狠責罰。”
等將來鸞鳴嫁給女主,有的是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