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逝水發了飛鴿傳書帶來最新的重要消息,同時到達的還有妤家的密函。
按照時間先後,妤家的密函在前,逝水的飛鴿傳書發出時間在後,雖然是同時收到,妤卉還是先看了逝水的消息。
妤卉展開小小的紙條上,只見短短一行字:帝病爲虛,乃姜桐之女當誅,齊王已入局,月旬內亂可定,勿掛念,家中親友一切安好。
妤卉早想到皇帝稱病欲傳位皇太女可能是故意營造出來的假象,皇帝或許是將計就計,趁着五皇女謀嫡禍害之機演一曲苦肉計,刺激歹人鋌而走險。目前看來皇帝早就佈局謀劃妥當,只等着齊王率軍回師逼宮,說不得便要將齊王和五皇女一併拿下。
是五皇女的名字,妤卉沒料到這個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得到江山的冒牌皇女居然是宣國皇長女姜桐的女兒。表面上姜桐無女,被迫獻出嫡子並一衆庶子,求得在極北之地一隅安身,聽說五皇女還求了姜桐嫡子姜遼爲侍。五皇女姬恐怕是應該知道自己身世的,爲何還敢公然違逆人倫,求親兄弟爲夫侍呢?難道姬一直被人利用迫不得已,另有幕後黑手操縱時局?還是她明知故犯,只爲求佈局穩妥,既然是血緣近親,姜遼與姬容貌或有相似之處,若是姜遼填充皇帝后宮,恐怕會讓人生疑。她爲避禍就損了骨肉至親地名節幸福。實在是涼薄。
妤卉想到這一層不免心寒。姬。不,現在該稱她爲姜了,爲了得到那本來不屬於她地至高無上的寶座,她究竟還要犧牲多少棋子?可嘆姜還不知道皇帝早已洞悉一切,就連她一直妄圖掩蓋的真實血統恐怕也早就暴露無疑。皇帝能捨得將親生女兒推向死亡,對一個鳩佔鵲巢的皇女會做更殘忍的事情亦是情理之中了。
妤卉又拆開妤家的書信,這是妤婉親筆手書,言辭異乎尋常的凝重。
“吾女卉兒。近日京中恐有大變,吾已將妤家家業交託你二姐掌管,隻身宣誓永遠效忠聖上,力保皇太女順利繼承大統。倘若時局不利,禍及妤家族衆,你可憑此信所附密函證明早與妤家斬斷關係,或能逍遙法外留得一線血脈。如果聖上福澤不斷,威脅已除,你當立刻毀去密函。儘快回京表態效忠。不必掛念家中親眷,自有嬀氏照應。”
妤卉拆開隨信的密函,這是妤婉以訓斥地口吻寫成。通篇責怪妤卉一意孤行不尊聖意,私下投靠齊王,措辭威脅妤卉一旦不顧禮法綱常敢支持齊王謀事,她就要以家主身份立刻將妤卉從族中除名。
這封密函爲的是萬一齊王逼宮成功繼任皇位,妤家或許因爲力保正君所出皇長女而受到牽連。妤卉有這封信,就能證明自己是早就站在齊王一邊,更何況妤家家業傳給二小姐妤蔚,妤卉不必對妤家負責。如此妤卉就有與齊王迴旋的餘地。說不定齊王爲了不讓世家寒心而拉攏妤卉,一面打壓妤蔚,一面反而會將妤家大權交還給妤卉。
妤婉的盤算安排,無論何種情況,裡外都能保住妤家的根本,可謂是人盡其用,精明到家了。怪不得百年來妤家能夠興旺不衰。除了忠君恐怕還因爲多留後路見風使舵。妤婉沒有白生這麼多女兒,每個都用到了。就連枉死的嫡女。也算是變相爲國捐軀,從而促進了皇帝對妤家的信任和憐憫。
妤卉暗想,若讓她繼承家業,恐怕早就承受不住壓力,想着找人早點頂缸推卸責任,將心比心,這樣也就好理解,爲什麼當初妤婉那麼熱衷於培養她,或許存了同樣的念頭想早日脫離苦海。
妤卉將這些信函都讓阿黎過目,並由阿黎保管,不無感慨道:“阿黎,幸好逝水給咱們吃了一顆定心丸。理論上我不該那麼信賴他,也不曾表現過對他太多的情誼,可我心底想要信他是幫我地。你說我是不是很矛盾呢?”
阿黎安慰道:“逝水對你一片癡心,就因爲你一直不肯回應,他付出的反而越來越多。我現在覺得他將蘇公子送到南邊,不僅是爲了讓你安心,還是爲了能避開京中的混亂局面,免得因爲他與白霜影地關係,被人當槍使丟可性命。”
“如果這樣想,逝水一直是留在京中,萬一嬀家站錯隊伍,他該如何自保?他爲我謀劃了許多,卻從未聽他提過他的退路。”
“他恐怕沒有退路了,甚至主動送了許多把柄在你手上,你若不管他,想要出賣他,他唯有認命。他賭的是你不捨得做那種殘忍的事情,只要你心軟了,他就有辦法更進一步,佔得你心中一席之地。心悅,我一直覺得他應該是很愛你的。”
妤卉最怕思考與逝水該如何處理關係的問題,她的心太小,承受不住那麼多愛她的人,她現在除了愧疚和敬佩沒有什麼能夠給逝水地。她壓下惶恐和自慚,顧左右而言他道:“逝水那邊走一步是一步了,說不定咱們永遠也不回京中了呢。阿黎咱們還是說正事吧。既然齊王成事的機率很小,咱們也該對李可動手了。欒國人休養了大半個月,咱們若總是按兵不動,恐怕難以鞏固已得的戰果。”
阿黎知道妤卉沒有想好該如何應付逝水,他同樣也沒有好建議,只得先故眼前。他答道:“心悅,你還記得聖上交給我的密旨麼?前兩日我曾偷偷看過,或許現在該是用一用的時候了。”
妤卉好奇道:“那封密旨上究竟寫了什麼?不會是說讓你監控我,一旦發現我圖謀不軌,你就要履行皇子的責任,爲了國之大局大義滅親忍痛殺妻吧?”
阿黎輕笑道:“若真是那個內容,我哪敢告訴你?其實聖上並非完全冷血無情。密旨只是交代,如果五皇女膽敢串通齊王起事逼宮,我就亮出皇子身份昭告天下揭露五皇女血統不正的事實。你若有私心不願助我,聖上讓我憑藉武力和蘇公子地性命將你軟禁。同時以密旨爲據,接掌南征全部兵權,升任最高統帥。對不服地將官,有先斬後奏之權。”
妤卉驚喜交加道:“這麼說咱們也不必暗中使手段從李可那裡偷回印信令符,只需理直氣壯亮出這封密旨,你就能名正言順成爲元帥了?”
阿黎看着妤卉興高采烈的樣子,看着她純淨地蘊含了無限深情的眼眸,他不禁爲之迷醉,全身充滿了幸福的感覺。他終於可以幫她完成神仙交託的任務了吧?
他們兩人都知道,重掌軍權絕非單純亮出密旨那麼簡單,可是有了密旨他們今後的所作所爲就具備了過硬的憑據,方便且容易多了。如果沒有妤卉耐心的培養教導阿黎,沒有彼此的信任,沒有北伐,沒有與程淵相認,阿黎還是那個自卑的奴隸,或許皇帝根本不會寫出這樣離譜的密旨。皇帝一定是從程淵那裡得知了阿黎的卓越才能,南征中妤卉又故意將阿黎慢慢推到前臺,天時地利人和,幾大要素湊在一起,才造就了當下絕佳的時機。
妤卉沉浸在即將完成任務的喜悅中,又免不了被一直糾纏的心結困擾。如果阿黎名正言順就職元帥,那麼她會不會立刻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呢?想到這些,她臉上的笑容突然凝滯。
阿黎彷彿心有靈犀感應到了妤卉內心擔憂,也問道:“心悅,一旦我接掌元帥之職,你不會就羽化成仙離我而去了吧?”
“我不知道,但是不排除這種可能。”妤卉的憂慮越來越重,在她與阿黎有了肌膚之親後,她最怕的就是分離。
“心悅,密旨上說如果你不顧大局有私心,我再接掌軍權。你明明是一直忠於聖上的,我看咱們還是直接憑武力拘謹李可及齊王留下的那幾名心腹大將。你是聖上欽封的徵南副帥,齊王私自回京,李可被咱們制伏,你理所當然接掌元帥之職,別人都不會有異議的。”
妤卉搖頭道:“軍中都以爲我病的快死了,突然活蹦亂跳現身出來,還用莫須有的罪名拘押李可,公然爬上元帥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順恐怕會引起更多人不滿。你的威信早就蓋過我,又有密旨在身,我看還是由你接任元帥最爲穩妥。”
頓了片刻,妤卉收起沮喪心情,忽然笑道:“阿黎,神仙與我私交不錯,倘若你接掌元帥之職,我或許會昏迷不醒。你千萬要保存好我的身體,說不定我與神仙談好了酬勞,還能繼續留在塵世,陪你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