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凌星纔剛起了訣別的念頭,身後就有打鬥聲傳來,他扭頭一看,吃驚地現荊雨強行打開了一個突破口,衝進包圍圈,一跳跳到凌星旁邊。
“你……”凌星想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
“你說必要的時候可以用,我感覺到你有危險才用的。”
……果然孤星的直覺是野獸級的嗎?
不過凌星還是很慶幸他能來,可轉念一想,就算他是孤星,也不可能是這麼多人的對手,又不免爲他擔憂。
“你留在這裡。”荊雨拋下一句話就再次衝上了上去,跟龍寅派來的軍人們戰作一團。荊雨在軍部直屬龍寅管轄,與這些人本應是同支部隊的戰友,今天卻爲了凌星與他們兵刃相見。
凌星在一旁爲他捏了一把冷汗,就算是孤星他幾天前也僅僅是個雛態,而他的對手都是完全育、訓練有素的軍人,荊雨以一敵多,以弱敵強,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漸漸地凌星也看出來,這些人似乎沒有對荊雨使出全力,他們的所作所爲,竟像是某種程度上的試探。
果然,凌星的猜測沒有錯,走了一陣過場,幾個人都後躍開去,同時離開了荊雨的攻擊範圍,荊雨沒有窮追猛打,而是退到了凌星身邊。
“我們不是奉命來暗殺他的,”爲首一人說道。
孤星天生沒有表,別人也看不出來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龍寅中將想請他過去一趟,他命令你也回去。”他對凌星和荊雨分別用了請和命令兩種措辭,顯然是提前受過交代。
“要我過去做什麼?”凌星略緊張,主教隨元帥外出了,龍寅估計也是瞄準這個時機。
“你過去就知道了。”
他們人多實力強,凌星也別無選擇,只能在衆人的押送下,再一次回到了軍部。
龍寅聽了屬下的回報,能讓孤星對自己人出手,看來主權建立期這件事確實有之,那就沒辦法命令孤星以契主的身份對他逼供。
但是沒關係,他可以等,想到這一點,他收斂了銳氣,以儘可能平和的姿態,對被押送至此的二人說道:
“我想當面對你們的結契表示恭喜,所以讓手下請你們過來。”
凌星沒說話卻暗中腹誹,誰不知道讓荊雨跟我結契是你的主意,在此之前,你也沒有想到我會活下來吧。
“按照我們向前的約定,你只撫養孤星到他覺醒,現在他一步成人,不再需要監護人了,我想,你也是時候放他回軍部了吧。”
凌星冷冷道,“回軍部不就是你的一句話嗎?更何況他本來就已經被你召回來了。”
“那就好,”龍寅故作放心的樣子,“但是先前只有他一個人回來,現在恐怕不行了,身爲他的契子,你有義務隨着你的契主一起搬過來。”
凌星臉色一變,“什麼意思?”
龍寅掏出一張卡,放在荊雨面前,“我特地爲你們準備了二人間,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住所了,他不可以再回到教堂,你也一樣。”
“我在教堂住習慣了,我不想搬,”凌星一口拒絕。
龍寅低頭玩弄着他的手指,“契子要跟契主住在一起,這是規矩,契主拋下契子是違法的,你也不想看到自己一手養成的孤星犯法吧?”
凌星咬牙,他居然利用荊雨的名義軟禁他,目的肯定還在樹種。
“我這是爲你們好,”龍寅又把房卡向前推了推,“你們新婚燕爾,那麼小的一個房間,連張大牀都沒有,怎麼可能施展得開呢。”
凌星聽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這個,臉漲得通紅,荊雨只能理解字面意思,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很自然地把卡收了起來。
“那我要回去收拾東西,”凌星爭取道。
“你需要什麼東西,這邊的人都會爲你準備,你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凌星氣憤道,“不要以爲這樣你就能在教堂搜出樹種,你不可能找到它的,我也絕對不會把它交出來!”
龍寅不想聽地一揮手,頓時有人上來把他們請了下去。
龍寅爲他們準備的房子比起教堂那間臥室來說大了不止數倍有餘,一室一廳的**居室,各色東西一應俱全,看上去真得適合新婚夫婦居住。
但凌星對於這樣冰冷的臥室,找不到任何好感,他偷偷留意了終端訊號,果然龍寅雖然“善良”地沒有沒收他的終端,卻屏蔽了這裡的通訊信號,房間也沒有網絡,這裡徹底是個與外界隔離的環境。
荊雨被允許自由進出,但門外兩個所謂前來保護凌星安全的看守,保護的方式就是不讓他離開一步。
凌星無力地坐到了牀上,這樣下來,就算牧師和主教他們回來,也沒有人能找得到他。
荊雨完全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在他讀過的書裡,丈夫與妻子結婚後,妻子搬進丈夫家是天經地義的事,而這就是他憑藉自己的努力,在軍部得到的房子,就像部隊裡的其他契主一樣。
他因有能力爲凌星創造一個更大更舒適的環境而“驕傲”,這其中還包含了野獸爲求偶而築巢的原始成就感,所以他更加不能理解凌星的心思,只是按照他們定好的那樣,一夜三次,偶爾不守規矩地偷跑一次,在龍寅爲他們準備的婚房,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凌星本以爲自己到死都不會再見到荊雨以外的熟人了,沒想到凌霄不知道通過什麼辦法,居然趁荊雨去訓練的時機潛進來一次,嚇了他一大跳。
“你瘋了,”他在看到屋裡突然多出個人來後,緊張地上前抓住對方的胳膊,然後四下張望。
“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都不確定房間裡有沒有裝監控,你居然就這麼溜進來。”
凌霄拿出一個奇怪的儀器,順時針掃了一圈,綠燈高高亮起,“放心吧,沒有的,我也是有備而來。龍寅那傢伙我認得,雖然強勢又霸道,但至少不會監視你的私生活。”
但凌星不放心的不是這個,“這裡是軍區,外面到處都是守衛,你是怎麼做到不被人現地潛進來的?”
“別忘了,我也是軍校的學生,這麼多年在時空裡穿來穿去,我一刻都沒有荒廢的訓練。”
聽到這裡,凌星才稍安下心來,只是想不到這輩子反戰的他,下輩子竟然會考入軍校。
“外面怎麼樣了?”
“比以前平靜了不少,元帥和主教不在國內,軍部和教會也不出聲了,民衆在等待元帥歸來後給出一個結果,所以最近也沒有什麼大的遊|行。”
凌星點點頭,“還有呢?”
“牧師還沒有回來,龍寅的人去了好多趟教堂,目測在找那樣東西,不過顯然不可能找得到。”
“他們沒有又把花園給刨了吧?”凌星焦急地問。
“那倒沒有,看起來他們的重點還在你的臥室。”
“那就好,”凌星鬆了口氣,“還好那本書我已經銷燬了,他們找不到任何線索。”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凌霄咬了咬嘴脣,他關心教會關心民衆關心花,就是不肯關心一下他自己,按照牧師的說法,凌星是在他外出學習的期間被秘密處以死刑的,從時間點上看,大概就是最近了。
“那麼你呢?你對你自己也放心嗎?”
凌星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
“我從偷樹種的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赴死,成人儀式本應就是我的死期。我僥倖活了下來,之後每多活一天都是賺到,我已經很知足了。”
但是凌霄突然不捨得這樣的凌星離開,他衝動地脫口而出,“我帶你走吧。”
“什麼?”凌星怔。
“我帶你離開這裡,你已經不是雛態了,我送你離開天宿,到一個軍方也找不到的地方。”
凌星嘴巴完成了小月牙,“離開天宿,能去哪裡呢?”
“去狼宿!”凌霄靈機一動,“孤星在狼宿爲你創建了一個國家!”
“……什麼?”凌星徹底懵了。
“他一定沒有告訴你對不對,他在狼宿星擁有一整個部落,他是那裡的狼王,而你從很早以前起就是那裡的狼後了。他在那裡複製了你們的家,包括你們在教堂的那個小房間,還有那片花園。”
“這都是……荊雨做的?”
“是的,你一定想象不到他爲你做了多少,如果你不去看,以後就永遠都見不着了。”
凌星沉思了片刻,最後還是把手從凌霄手裡抽出來。
“不,我不能走。”
“爲什麼?”凌霄失望。
“因爲歷史是不能改變的,這不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嗎?”
凌星微笑着撫摸上凌霄的臉頰,“更何況,如果我走了,哪來的你呢?”
“只有我轉生,你纔會甦醒,與荊雨的來世重逢。我還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呢,等待着我跟荊雨的靈魂,不用再受來自任何人的壓力,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起。”
“不用被囚禁在方寸之間,也不用逃離到另一個星球,”他擡起頭,視線穿過屋頂,彷彿見到浩瀚藍天,“那纔是真正美好的生活。”
凌霄抿緊嘴,深知他每一句說的都是對的,卻仍不願接受這結局。
“去吧,”凌星推了他一把,“你在這個時代停留得夠久了,快點越過這裡,回到荊雨轉世的身邊吧,他還在等着你。記得我對你的囑託,把東西交給他,讓他好好保管,就算我們兩個這一世沒有白白來過了。”
凌霄被他這麼一推,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熟悉的感覺終於又來了,不知道這次會躍出去多久。
“我走了。”他只來得及留下這句話。
“再見。”凌星對着面前一片空氣輕聲說。
屋裡響起了敲門聲,凌星打開門,龍寅的手下就站在門外。
“中將請你過去一趟。”
該來的終於來了,凌星整理好儀表,淡定地隨他前往。在那個小型的議會廳,龍寅坐在他常出現的位置上,面前擺放着一張紙。
“把這個簽了,你就自由了。”
“身體自由?”
“靈魂自由。”
凌星微笑地低下頭,他就知道。
龍寅一點都不怕他知道,“我們這一個月來對孤星進行了跟蹤體檢。”
“哦。”凌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就隨意地答了聲哦。
“你有沒有覺得他哪裡生了變化?”
凌星細思,如果真要說的話……他近來時常有荊雨變矮的錯覺,原本他要擡頭才能與他對視,現在好像越來越接近於他平視了。
“答案就是沒有變化,”龍寅面無表地把自己的問題接了下去,“而你,就連我這麼目測,都知道你已經長高了。”
凌星恍然大悟,“孤星在成人儀式上殺死對手,自己才能育成人,如果對手不死,他就會永遠保持原貌。”
“就是這樣,現在知道自己的使命有多麼重要了麼?”龍寅諷刺道。
凌星默默地拿起龍寅要他籤的文件,纔看了不久就笑了出來。
那是一封認罪書,上面清晰地寫明,凌星身爲教會的一員,不想看到軍部將樹種種植到他處,以孤星撫養人的身份,指示孤星在軍部盜竊樹種,孤星身爲只具有服從能力的個體,與此事完全無關,凌星一人承擔所有罪名。
這認罪書編得惟妙惟肖,甚至還模仿了他的語氣,軍部的智囊團還是下了苦工的。
“這是最好解決問題的方式,不由得你不籤。如果你把之前的事說出來,孤星就是嚴重違反軍紀,到時候追究的就是你們兩個。”
“誰說我不籤?”凌星很自然地頂了回去,“你不要每次都拿孤星來要挾我,你就算不說剛纔這句話,我也打算在這上面簽名,”他抓起筆,“簽在哪?這裡?”
龍寅對他的表現略意外,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凌星乾脆利落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自從從凌霄口中得知了未來以後,他再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雖然荊雨的早逝很可惜,但想到他不會被軍部利用,又爲之感到慶幸。
“簽好了,”他把認罪書往前一推,龍寅視線一掃,他真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麼幹脆反而讓龍寅有些疑心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我也不介意多告訴你一點,你最關心的樹種的去向。”
龍寅緊張地身子微微前傾,豎起耳朵不放過凌星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凌星微笑,“我把它放到了未來。”
龍寅覺自己被耍了,冷下臉,叫來下屬。
“送他去魘堂。”
凌星不用任何人請,大大方方地自動前往,龍寅的人跟在後面,遠遠望去就像是在護送他一樣。
在魘堂門外,已經整齊地排列了數排軍人,凌星一眼就看穿,他們並不是來監督自己行刑,而是被派來監視荊雨的一舉一動。
荊雨站在隊伍的正中間,面無表,他知道這是凌星的死刑現場,龍寅已經提前告訴過他,這是軍部的命令,而他身爲一個軍人,要無條件地服從上級的命令。
凌星遠遠就看見了他,向他報以燦爛一笑,荊雨的視線也落在他身上,卻沒有給出任何表示。
凌星並不怪罪他,那纔是他的荊雨,他的沒有人類感,卻總能做出讓人感動的事的荊雨。他不像別人那樣甜言蜜語,也永遠揣度不了你的心思,卻會對你無條件信任,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也願意去爲你做任何事,只需要把要求明明白白地說出口這麼簡單。
那是他獨一無二的荊雨,天上那麼多顆星星,那麼巧,有一顆孤獨的星星隕落,來到了他的懷抱裡,就這麼屬於他了,還有人會比這更幸運嗎?
他被最後一次帶到了龍寅面前,“時至如今,你還是不肯交代你把東**到哪裡去了嗎?”
“我已經交代過很多遍了,我把它藏到了未來。”
“既然你堅持這樣,也只好讓你在未來與它相見了。”
龍寅擡起手,剛要下令,凌星卻搶着道。
“我能最後跟他說句話嗎?”他指的正是不遠處的荊雨。
龍寅掃了眼孤星,這也是個測試他忠誠度的好時機,“去吧。”
凌星一步步走到對方面前,眼中始終飽含深,他踮起腳尖,輕聲在他耳邊道:
“保管好我交給你的東西,用它來找到我。”
說完,他就退了回去,臉上露出無憾的笑容。
荊雨依然沒有表示出任何反應,他目送凌星義無反顧地走進魘堂,不遠處冷眼旁觀這一切的龍寅對此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切都準備好了。”下屬最後上來請示。
龍寅聲音一沉,“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