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很不客氣地把凌霄丟進了宿舍,又把門摔上。..
凌霄忍了一路,這已經是嬴風第二次當衆對他下令了,在公共場合不得不聽命於另一個人那種的恥辱,嬴風大概永遠都不會懂。
剛一穩住腳,他就忍不住憤恨地質問。
“嬴風,你非要在那麼多人面前給我難堪嗎?”
“當衆跟別人摟摟抱抱有說有笑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難堪?”
凌霄才知道他是計較這個,“你都跟逐玥在一起吃飯,還管我們做拉伸訓練?”
“我是你的契主,難道還沒有權利管你嗎?”
“但我不是你的東西!”凌霄衝他吼道,“是我單方面把你拖進成人儀式,是我一手造成了我們今天的關係,你一定恨不得早點擺脫我吧?與其這樣當初還不如答應逐玥,至少他能對你百依百順,更別說你那個虛無縹緲的前世人了,要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上輩子的戀人,我不信你捨得對他做出你昨天對我做的那種事!”
嬴風勃然變色,還沒來得及透過大腦思考,凌霄就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倒在桌子上,上面的東西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哈,”凌霄苦笑,“戳中你死穴了是嗎,我就知道,爲了你前世的契子,你是會毫不猶豫向你今生的契子出手的。”
他掙扎着站了起來,“也罷,當初你在訓練館裡動彈不得的時候,我也半點沒有手下留。你之前說過遲早有一天會向我討回來,趁現在我也不能還手,正好把欠你的一併都還給你。”
嬴風剛纔一個衝動就把拳頭揮了出去,直到現在手還在不可遏制地抖動,他一向自持在任何事上都可以保持冷靜,唯獨這兩天生的事卻接二連三地超過他能控制的底線。
繼續留在這裡,所謂的家暴怕是真的會出現,嬴風強行按捺住心底的怒火,重重地摔門走了出去。
他痛恨這種緒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自從意外打亂了他的人生計劃,不僅命運脫軌得一塌糊塗,就連自己的行爲都越來越受凌霄左右。如果說前一天晚上他還是有意地入侵凌霄的精神世界,今天在看到凌霄與朋友互動親暱時,理智就已經爲衝動讓出了位置。
嬴風臉色陰沉地行走在校園裡,雖然並沒有舉個牌子說我很生氣,可週圍經過的人感受得到他無形中散出的怒氣,不自覺就躲得遠遠的。但凡有一點智商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上前招惹他,唯獨有一個不怕死的例外。
“喲,你今天的緒可不太妙啊,對你來說這可真是少見。”
嬴風充滿敵意地看過去,及其難得地在這個真實的次元裡見到了枕鶴,作爲一個重度網癮患者,他出現在外面的時間屈指可數。
“至少不會比你沒待在網上更少見,”嬴風語氣相當不客氣。
“不要上來就對我這麼不友好嘛,”枕鶴弔兒郎當地晃到他跟前,“我瞭解你的遭遇,也知道你現在的心很不好,被迫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終身綁定,是我我也不願意。”
嬴風眼中的敵意一點也沒有消,“你就是特地來跟我說這個的?”
枕鶴神秘地一笑,“那要是我說,我是來幫你擺脫這個境況的,這個理由是不是就受歡迎許多?”
嬴風神一變,“什麼意思?”
“天宿人這種配偶制度,一旦結合就不能夠反悔,實在是太糟糕了不是嗎?萬一像你這樣,明明可以找一個心愛的人在一起,結果因爲意外被捲進了成人儀式,卻又不能反悔,這一生就白白浪費了,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
嬴風微微眯起眼,“你有什麼辦法?”
“我目前還沒有辦法,不過通過我們很多人的力量,總有一天會想出辦法。”
“你們?”
“在我們當中,像你這樣不滿意結契無法取消的人還有很多,雖然每個人的經歷未必相同,但大家的目標是相同的。我們有天宿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這世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難題,只要假以時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絕非妄想。”
嬴風沉默了片刻纔開口,“我從很早以前就懷疑,像你這樣一個雛態,可以搞到基地詳細的地圖,還有破解電腦的工具,背後一定有很強大的背景在支持,想必你口中的科學家,就是我們上次去尋找的那部電腦的主人吧?”
枕鶴笑笑沒有否認,“現在你該知道,我說的話是多麼得可信了吧?”
“無論基地的前任首席以前再怎麼優秀,現在也只是一名在逃通緝犯,我是不知道你們這個組織都有些什麼人,不過猜測像他這樣身份見不得光的人不止一個。如果真的單純只是研究解除血契的方法,又何必用得着招兵買馬;如果研究的內容能夠造福千秋,又怎會遭到軍方的抵制?”
枕鶴爲對方敏銳的直覺暗暗心驚,不自然地笑笑,“你想得也太……”
“太殷這麼多年沒有做成的事,可想而知其背後的難度多麼巨大,爲了試驗成功,就不得不有大量實驗品參與其中,更需要無數的資金投入,而這些都不能來源於正途,恐怕這纔是你來找我的真實目的吧?”
“更何況,太殷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解除一段不圓滿的血契,他只是想與前世的契子再次結成一段契約而已,對於制度的本身根本沒有更改,對於一無所知的雛態又何嘗公平?”
“你們這樣一羣人組在一起,做的又是違背天宿人倫常的勾當,想必也是站在軍方的對立面,說難聽點就是反動派,我又怎麼知道你們不會打着這樣的旗號,做出傷害整個民族的事?”
枕鶴不信,“你現在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自己又何嘗不是花了很多錢,只爲從我這裡買一份有可能鑑定出前世緣的方法?”
“那是因爲在此之前,我有跟他平等開始的資格。如果在我找到他以前,他就已經有了這一世心儀的對象,我會放棄,現在我失去了這種資格,更加不會去打擾。”
“我的成人儀式是一場意外不假,也不滿意這種被強迫綁定就不能解除的關係,但這是我和凌霄兩個人之間的事。我不會因爲個人的不幸,就與整個民族對立,除非天宿人的配偶制度真的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否則我絕不會背叛這個國家。”
枕鶴面色有些難看,“道不同,不相謀。真可惜,我很欣賞你的實力,本來還希望能有跟你並肩作戰的機會,現在看來,這種可能性是近乎於零了吧。”
“不過你今天說的話,未必代表你未來的想法。天宿人的一生很長,在今後的每一天,當你不得不跟一個並不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時,希望你如今的正義感,不會一點點被消磨殆盡。”
他轉身揮揮手,“如果想通了,歡迎隨時來找我。”
“等一下。”
嬴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纔剛剛轉過去的枕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笑容,又自信滿滿地轉了回來,“怎麼,這麼快就想通了?”
“你拉攏我失敗,下一個目標是不是就是凌霄?”
枕鶴被他說中了,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
“凌霄不像我,你忽悠幾句很可能就會把他騙走,說不定未來會成爲你們的棋子,甚至被當作實驗品來對待,所以我鄭重地警告你。”
嬴風正色道,“如果我現你們私下接觸,我就會把真相上報給軍方,讓他們知道我們進入那間實驗室並非偶然,屆時他們就會着手調查。希望到時候你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來解釋你給我的報和東西,而這些想必也不是你那間什麼都賣的鋪子唯一出售過的商品吧。”
枕鶴的笑容徹底消失了,眼前這個人比他想象得還要難以對付。
“你這麼做,連你自己也會栽進去,有意而爲和無意闖入,這之間的區別想必不用我爲你解釋。”
“只要能阻止你,就算坐牢我也在所不惜。”
火花在二人之間迸射,氣氛劍拔弩張。
一大波同學有說有笑着向這邊走來,枕鶴餘光一掃,在其中現了幾個他的客戶。
他不想在人前被認出來,撂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
“你不想解除關係是你一個人的事,但是別忘了,如果凌霄願意,你攔得住嗎?就算我不去找他,沒準有一天,他會自己找上我的,我們走着瞧。”
跟枕鶴的一番對話,反而讓嬴風失控的緒冷靜下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轉身往回走。
凌霄這回倒是沒跑出去,還在宿舍待着,但卻是在上網。嬴風看到這一幕,心裡咯噔一聲,是在這裡等他下來,還是上去命令他下來?
枕鶴招安嬴風鎩羽而歸,但沒想到一回到網上就立刻有驚喜等待着他。
“喲,小學弟,真高興能見到你。”
凌霄轉過身,就看到枕鶴一步一步地從外面走進來。
“我找你來……”
“我當然知道你找我來做什麼,”凌霄剛開了口就被枕鶴打斷,“其實你想的事,我早就替你想過了。”
凌霄錯愕,“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當然,”枕鶴篤定地說,“你想要解除你跟嬴風之間的關係,我猜對了嗎?”
凌霄在原地怔愣了半晌,緊接着眼睛都亮了起來,“真的有可能?”
枕鶴心下得意,表面卻不泄露出來,“還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那位天才科學家的研究嗎?”
“他沒有死?他還活着?”
“當然,一個有信念的人,哪會那麼輕易死去。”
然而下一刻凌霄的表就由驚喜轉爲懷疑,“他的研究成功了?”
“現在還沒有,不過相信很快就會成功的。”
凌霄立刻拉長了臉,“我不要。”
枕鶴剛剛還得意的心頓時因爲這句話變得不好了,“爲什麼?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凌霄嚴肅道,“我還記得當時我在基地看到太殷的那篇研究日記,他是因爲那個叫殤瑒的人自殺才現了這個秘密,這就說明他契子的轉世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意跟他在一起。”
“如果他的實驗能夠成功,只會釀成一起新的悲劇,未來說不定還有多少人,因爲血契可以輕易地被解除,而重蹈這種悲劇。”
“強迫不想愛的人跟自己綁定本來就是一場不幸,不管是對愛的一方,還是不愛的一方。我自己的遭遇就是一場不幸,所以不希望更多的人經歷跟我一樣的不幸,你說過真愛不是囚禁,連你也不贊同對方的做法不是嗎?”
“像我這樣悲劇的結合,永遠只是少數,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家庭幸福而又穩固,也不希望有任何事物來破壞這種穩固。可一旦這種東西被開出來,就算他們自己不使用,又怎能保證不會有別有用心的人用它來破壞別人的家庭?”
枕鶴對這兩個人越來越不懂了,“你都承認自己的結合是一場悲劇,難道不想結束你們之間的關係?”
“想啊,做夢都想,”凌霄說到這裡後自己呸了一聲,“我就沒有睡過,做夢也是白日夢。成爲契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痛苦,我以前不理解爲什麼自己的好朋友要自殺,現在我有點懂了。可我答應過他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也約定好會等他出來,這纔是我爲什麼會堅持到現在的理由。就像你說的,一個有信念的人,哪會那麼輕易死去?”
“沒有人會比我更痛恨今天的結果,甚至曾經有一刻想跟他同歸於盡,但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也只能在我們兩個人之間解決。”
“如果能夠重新恢復自由,我願意捨棄很多東西,我的壽命,我的能力,甚至永遠地付出一隻手、一條腿、一個頭……不,頭就算了,哪怕讓我接下來的每一天都忍受精神折磨我也心甘願,因爲不會有什麼比現在更令人難以忍受了。但這不代表我重新獲得的自由,要以犧牲別人的自由爲代價,就算是白日夢,我也不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夢成真。”
枕鶴不可思議地盯着他,恍惚間看到了嬴風正站在他身後,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兩個人說着同樣的話。
“很遺憾,我不想淪爲你們的實驗品,更不想助紂爲虐,我自己的事,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決。”
枕鶴不能理解地搖頭,“既然你想要的不是這個,今天又爲何來找我?”
“我只是想問問你這裡需不需要打工的,讓我賺點零花錢而已。”
枕鶴忍不住恥笑,“零花錢?你契主那麼有錢,你還需要自己打工賺生活費?”
凌霄置若罔聞,“但是現在我知道你是太殷的幫兇,難怪你之前對他的事那麼熟悉,我也不想拿你的錢。道不同不相與謀,從此我與你們劃清界限,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吧。”
枕鶴忍不住叫住即將離去的凌霄,“那我要是告訴你,我剛剛纔找過嬴風,他對我的建議很感興趣,你剋制得了自己,難道還能阻止得了他嗎?”
凌霄低頭思索了半晌,“他要真的這麼說,我也不會感到驚訝,”他擡起頭,“但是我會去軍部揭你們。”
枕鶴眯起了眼睛。
“我承認我恨他恨得要死了,但這不代表我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錯路。如果沒有這場意外,他應該會順順利利考上軍校,進入軍部,爲國家而戰,成爲整個民族的驕傲。不管能不能找到那個該死的桃核的主人,這纔是他應該走的路。”
“而我,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