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澤無奈地看着我,輕聲問道:“那你準備盯她到什麼時候?”
我想了一下,喃喃答道:“最起碼要等到跳跳考入大學,那個時候她也成年了,有了完整的人生觀,初步具有了辨別是非曲折的能力,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可以稍微放一下手了……”
周亞澤靠在沙發上,衝我淡淡地苦笑了一下,然後輕聲問:“那也就說是五年以後的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周亞澤又苦笑了一下,然後思忖了一下,對我頗爲認真地說:“好,那我等你五年。”
一聽他這話,我一下子驚住了,然後有些着急地問他道:“亞澤!你這是幹什麼?”
周亞澤衝着我雙手一攤,很平靜地回道:“你不就是想看着跳跳,督促着她,扶持她走好這段最叛逆的青春期嗎?本來,這個責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盡,我想我們在一起,能更好地扶持和督促跳跳的成長,可是既然你說,我和跳跳沒有血脈親緣,所以跳跳從內心來說不能接受我這個繼父,那好,那我就在一旁默默等候着你們總可以吧?不就是五年時間嗎?我周亞澤等得起,我等你!”
聽周亞澤這樣一說,我徹底無奈了,我簡直有點欲哭無淚了,我看着他,有些焦急地對他說:“亞澤,婚姻不是兒戲,我既然選擇了……和徐明輝復婚,就要對這段婚姻負責任,就算這段婚姻是有了裂縫的,我也要儘量維護好它,怎麼可能說再次拆分,就拆分呢?”說着,我看了眼周亞澤,十分無奈地對他喃喃說,“再說,那時候我都四十歲了,就算我們又在一起了,我更生不了……孩子了。”
周亞澤定定地注視着我,他語氣平靜地對我說:“我早說過,生不了,咱們可以領養。再說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四十歲以上生孩子的大有人在,我們的條件又不是做不到。總之,孩子不是我們生活的最終目的,我找你,也不是爲了給我生孩子的,我看重的,只是你這個人。”
聽到他這段至誠至真的一番話,我又慚愧又無奈,卻不知怎麼答覆他,只好微微垂下了頭。
周亞澤耐心地輕聲問我道:“海潮,我問你,你復婚的終極原因是爲了什麼?是不是爲了跳跳?如果沒有跳跳這層原因,你對那個徐明輝還有多少感情成分呢?如果你監督扶持跳跳的任務完成了,那你和徐明輝已經貌合神離的婚姻再維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被周亞澤這幾句咄咄逼人的話逼得我無路可退,着急再加上無奈,我的眼淚再次涌了出來,我啜泣着對周亞澤說:“亞澤,求你別逼我……”
看我這般模樣,周亞澤無奈地笑了,他輕聲嘆息道:“唉,又哭,”然後還打趣我道,“我記得我當初喜歡的那個蔚海潮不是這個模樣的,她敢想敢做,甚至敢在公共場合和人動手,但是我就是沒看過她掉眼淚的樣子。怎麼今天……”
說着,周亞澤湊近我,看着我拼命躲閃卻還掩藏不住的一雙淚眼,他故意笑道:“怎麼今天我喜歡的那個辣姐,就成林黛玉了?”
如果在往日,我一定會推開他,說他“討厭”,然後和他嬉笑怒罵幾句,可是此刻我卻全然沒有這個心情。
我低着頭在那裡抹着眼淚,看此情景,周亞澤又嘆了口氣,他再次欠身,抽了幾張紙巾給我。
我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對周亞澤哽咽地說道:“亞澤,我說的是真的,也許你並不瞭解跳跳這個孩子。她現在十二三歲的年紀,就敢出去見男友,甚至到人家家裡去住,腦海根本沒有害怕的理念。如果沒有我在旁邊看着她,單靠徐明輝那個人,他在管教孩子方面,只會浮皮潦草地說幾句,根本起不到什麼根本的效果。跳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沒有人在她身邊督促呵護她,她到了十六七歲,聽哪個男人甜言蜜語幾句,跟着人家去私奔都是有可能的事!真的,有時候,女孩走差路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啊!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身家清白是最重要的,如果她真到了那個地步,那她這一輩子可就毀了,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是要後悔一輩子嗎?”
周亞澤默默地聽着我的話,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我又繼續說道:“亞澤,其實說白了我不是一個活得特別灑脫的人,如果我是一個灑脫的人,我就不會在意這些,該怎樣過就怎樣過,不會顧慮那麼多。就拿跳跳來說,如果我是一個心硬的母親,我把能給她的東西都給了,該提醒她的也提醒了,物質上能滿足她的也滿足她了,如果她還是不知好歹我行我素的話,那就跟我沒什麼關係了。我該嫁人嫁人,該生孩子生孩子,該過好我的幸福生活過好的我幸福生活,可是問題我不是那樣的人啊!”
說着,我看着周亞澤,眼裡充滿了無奈和辛酸,我的聲音再度哽咽了:“我沒有一顆那麼強硬的心,我無法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步步走向前途莫測的險路,所以我必須在旁邊扶持着她,直到她不需要我的時候。也許我今天做的所有一切,她將來未必會感恩,但即使如此,我也只能這樣做,因爲這就是一個當母親的心啊!這可能就是我上輩子欠這個孩子的吧!”
說着,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周亞澤不忍看我,無奈地地轉過頭去,後來他又欠起身,抽了兩張紙巾,遞到我的手。
我接過紙巾試去眼淚,片刻,我對周亞澤動情地說道:“亞澤,你說如果跳跳跟着我們一起生活,你會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這一點我相信。可是,正因爲如此,我才更加……心存顧慮……”
說着,我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低聲對周亞澤道:“跳跳是個那麼桀驁難馴的孩子,你不知道她有多麼的不聽話。如果她真的跟着咱們一起生活,我真怕會給你的生活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畢竟,這不是你應該負的責任啊,你還這麼年輕、優秀,理應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家庭,還有……孩子。”
聽着我這番話,周亞澤無奈地搖了搖頭,淡淡問我:“你爲了孩子,放棄自己即將到手的幸福,值得嗎?我承認,孩子對我們而言,很重要,但是他們不是我們生命的全部意義。”
我低着頭,啞聲回答周亞澤道:“你的話,從道理上來說,都對。”說着,我擡起頭看着周亞澤,十分辛酸地對他繼續道,“但是,如果你真的爲人父母了,就會知道這些道理在實際的生活當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因爲在對待兒女的時候,父母的奉獻往往是不講原則,沒有底限的。”
周亞澤坐在那裡沉默着,良久,他鄭重地對我說道:“海潮,如果你只能這樣選擇,那我尊重你的決定。”
聽到他這句話,一直在低頭試眼淚的我猛然擡起頭來,卻對上他一雙充滿無奈和熱情的眼睛。
那一刻,我的眼眶完全被淚水溢滿了,我沙啞着聲音喃喃對周亞澤說道:“亞澤,謝謝你的……理解,你知道,放棄這一段感情,對我來說,也是很痛苦的,畢竟我曾經那麼接近……幸福……”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
周亞澤嘆息着,苦笑着,然後輕聲對我說:“你把我弄得也要哭了。”
聽他這樣說,我的淚水卻更加洶涌。
周亞澤默默地看着我,待我平靜一些了,他繼續說道,這一回口氣變得十分懇切:“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倉促地做出決定,畢竟你這一步決定,可能關係到好幾個人的命運。”
說到這裡,周亞澤的語調變得有一點傷感,他深情地對我說道:“我是真的很愛你,對你的這份感情,甚至連我已故的前女友也比不了,就象你剛纔說的,初戀時我們還都很年輕,懵懵懂懂就在一起了,還不真正懂得愛情意味着什麼。可是今天我已經成熟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喜歡你,不因爲你比別人優秀,更不因爲你比別人美麗,只因爲你是蔚海潮,在我眼裡,你就是獨一無二的。”
說着,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言語更加深沉地對我說道:“海潮,我明白你的擔心,可是我也有一句不太聽但卻很實在的話想對你說。你覺得跳跳如果沒有你在旁邊扶持,就會變成什麼什麼樣。但我想說,如果真是那樣的孩子,就算你在她身邊天天看着她,一個不留神,她也可能會從你眼皮底下溜掉,然後做出什麼令你捶胸頓足的事情,甚至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聽到他這句話,我猛然擡起頭看向他。
周亞澤衝我輕輕點了點頭,又道:“如果她不是那樣的孩子,就算你不天天看着她,她也會走好人生的每一步,所以關鍵在於,你怎麼和她建立起有效溝通的問題,而不是天天在旁邊看着她的問題。”
我啞着嗓子喃喃回道:“你說的有道理,但這需要一個過程。”
周亞澤微微點頭,對我說:“也許跳跳現在突然出現什麼狀況,令你措手不及,你才意識到你和孩子之間的很多問題,但我不認爲,你再次和徐明輝建立起婚姻,是解決問題的最有效途徑,我還是希望你三思而後行,給自己,給別人,留一個機會。”
我低頭沉默着,良久,輕輕衝他點了點頭。
看我點頭了,周亞澤眼裡浮現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當晚,我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外面已經是華燈初上,我走進客廳,沒有開燈,只是疲倦地將挎包放在沙發上,然後慢慢走到窗前,頭微微依在美麗的紗簾上,注視着窗外的夜景。
這個城市的夜晚永遠是這樣的璀璨、美麗,可我的心情,此刻卻是如此的空落、無依,雖然身處繁華的都市,卻如同在漫無邊際的曠野一樣,無着無落,無所依傍。
“丁零零!”突然,幾聲清脆的響聲回落在這間空曠的房間裡。
我從沉思被這鈴聲猛然驚醒,擡眼望去,原來是手機的短信提示音。
拿起手機,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周亞澤那熟悉的電話號碼,他的短信只有兩句話,但卻飽含深情:別那麼倉促做出決定,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請相信,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看着這條短信,我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我往下翻,又看到好幾條短信,都是剛纔在路上,因爲開車我沒有注意到的。
有一條是女兒發來的,她在短信裡說: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和爸爸在家裡等你。
看着女兒的短信,我似乎聽到了她那頑皮而又稚嫩的聲音,那一刻,我胸百感交集。
女兒的短信下面,還附着一條徐明輝發來的短信,他在信說:老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道歉發誓的話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我唯有用日後的實際行動來證明我的悔悟之心,老婆,回家來吧!我和女兒在家裡等你……
看着這條短信,我只感覺渾身無力,身體一下癱軟在沙發上。
我默默地流着眼淚,這時候,手機來電鈴聲響了起來,我看着手機在沙發上不住地閃爍跳躍,但渾身卻沒有一點力氣去接通它。
良久,手機終於不響了,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待我終於有力氣拿起手機看清那條短信時,才發現是妹妹海靜發來的:姐姐,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永遠支持你。
那一刻,我周身終於有了一點勇氣,我扶着沙發緩緩起身,慢慢踱到窗前。
我知道,明天將會是嶄新的一天,不管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不管我這後半生將與哪個人攜手,我都會不改初衷,將更加勇敢、堅強地面對——未來的每一天。
(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