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弘心中一動,問道:“都是些什麼傢俱?”
陸素貞搖搖頭說道:“我也看不出是什麼傢俱,好像是傢俱上拆下來的破爛,有些擺放在木架上,有些放在木頭箱子裡,反正就像是過去那種老屋子上拆下來的支撐。”
樂正弘激靈打了一個寒噤,失聲道:“牛腿!”
陸素貞愣了一下,隨即笑罵道:“胡說什麼?牛腿再貴也就是三四十一斤,有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嗎?不過,屋子裡有幾塊石頭晚上看上去金光閃閃的,應該值不少錢,小璐說那是礦石。”
樂正弘舔舔嘴脣,他知道丈母孃根本就不知道牛腿是什麼東西,也沒必要跟她說的這麼清楚,急忙問道:“那後來她再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陸素貞傷心地說道:“她這次走了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記得四月份的時候她還打電話來讓我去市裡面的醫院做身體檢查,可當時我和你爸的店裡面生意很忙,就一直拖着,誰曾想她突然就出了車禍呢。”
樂正弘也忍不住一陣傷感,可一顆心已經全部放在了那棟房子上,急忙問道:“那你應該還記得那棟房子在什麼地方吧?”
陸素貞說道:“那誰記得起來?如果走路的話應該還有點印象,可來去都是坐在車上,誰知道是什麼地方,我這輩子也就去過兩三次縣城,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小璐還只有四五歲呢。”
樂正弘啓發道:“你好好想想,附近有沒有讓你特別注意的東西,比方很獨特的建築或者街道名稱之類的。”
陸素貞嗔道:“我又不識字,就算寫在那裡也不認識啊。不過,那地方好像挺僻靜的,路面都是用鵝卵石鋪成的,並且兩邊都是老房子,沒有看見高樓大廈。”
樂正弘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璐璐用鑰匙開門的時候你注意到她手裡的鑰匙了嗎?”
陸素貞一臉疑惑地說道:“鑰匙?我就看見她拿着一串鑰匙開了院子裡大門的鎖,進去之後又用另一把鑰匙開了防盜門的鎖。”
樂正弘見問不出什麼,只好作罷,不過,他覺得憑藉丈母孃提供的那棟房子的特徵,當地熟悉地形的人應該能找得到大概的位置。
如果丈母孃的話可信的話,(實際上她也編不出這種話來,基本上應該是真實的)這棟房子說不定是關璐的倉庫,裡面藏滿了她買來的牛腿和其他寶貝呢。
陸素貞見樂正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小聲道:“你是不是想去找那棟房子?我告訴你吧,小璐有可能還不止這一套房產呢。”
樂正弘驚訝道:“怎麼?難道你還知道她有其他房產?”
陸素貞猶豫道:“我只是這麼猜測,你想想想,她手裡有這麼多錢,既沒有存在銀行,也沒有藏在家裡的話,那還能去哪兒,多半是買成房產了,所以誰也找不到那筆錢。
我記得上次小璐跟我說過,說是等她把手頭的事情忙完了,準備接我和你爸去城裡住一段時間,並且勸我和你爸別再做辛苦小生意了,我猜她可能在城裡面替我們買好了房子。
另外她對馨兒特別好,總覺得她可憐,所以得知她是自己的親妹妹之後肯定也會替她把房子買好,這樣一來,那些錢也就花的差不多了。”
樂正弘對丈母孃淺薄的分析嗤之以鼻,敷衍道:“就算她買了房子也沒用,因爲我們不知道房產證在什麼地方,更不知道上面寫的誰的名字。”
陸素貞小聲道:“我最擔心的就是小璐把房產證交給馨兒,假如真是這樣的話,這些房產最後肯定都會落在關遠海的手裡,我聽說他的幾個兒子都已經進城了,他和亞仙也準備搬到城裡去住,多半他們也猜到了這一層。”
樂正弘擺擺手說道:“媽,事情沒這麼簡單,就算是璐璐買了房產,現在也沒有人敢去住,那些錢可不是她的。
說實話,我只是想搞清楚璐璐的死因,至於那筆錢倒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得不到璐璐的遺產,我憑自己的努力也能讓關馨過上好日子,你就別瞎操心了。”
陸素貞嗔道:“你說的好聽,如果你有這麼大的本事,小璐還用得着去犯罪?她現在用命換來的錢你都沒膽子爭,你還好意思說?”
樂正弘頓時漲紅了臉,儘管心裡惱怒,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陸素貞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太直白了,讓女婿下不來臺。
於是解釋道:“嚴格說起來關遠海跟我纔是一家人,可我爲什麼偏偏向着你呢?還不是看在小璐和馨兒的情分上?要不然,我情願那些錢讓關遠海得到呢。”
樂正弘嘟囔道:“媽,既然你想吃齋唸佛,從今以後就別再跟任何人提這些事情,免得再惹出什麼禍端,現在公安局已經介入調查了,早晚都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陸素貞幽幽說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交代的?我今天是最後一次跟你說這些事情,今後我一心向佛,懺悔自己的罪孽,就算是天塌下來也跟我沒關係。”
樂正弘笑道:“你這又是何必呢,什麼罪孽不罪孽的,你和我爸一輩子倖幸苦苦靠雙手吃飯,又不欠誰的,也沒必要自己難爲自己,別忘了,將來你還要當奶奶外婆呢。”
陸素貞嘆口氣道:“哎,誰知道有沒有這個福氣啊,只要家裡別再出事就阿彌陀佛了。”
陸素貞話音剛落,忽然傳來一陣敲擊木魚的聲音,隱約聽見有人唸叨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陸素貞急忙站起身來說道:“哎呀,我要做晚功課了,你要是肚子餓的話自己去廚房找點吃的,我現在已經開始吃素了,家裡可沒有肉。”
樂正弘也站起身來說道:“我今天是來關北鎮出差的,借了朋友一部車順便過來看看你,晚上還要趕回鎮上去,就不在這裡吃飯了。對了,這幾個尼姑最近一直都住在家裡嗎?”
陸素貞說道:“今天是最後一天引導了,明天她們就要回道觀。”
樂正弘疑惑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關璐說過白雲山還有個道觀。”
陸素貞說道:“白雲山的道觀聽說都好幾百年了,只是後來荒廢了,沒有尼姑,前年纔有人捐資捐助了一大筆錢重新修建的,玄月師傅現在是道觀的主持。”
樂正弘問道:“這個玄月尼姑是哪裡人?”
陸素貞猶豫了一下說道:“本地人,說起來二十多年前我和你爸跟她有些淵源,只是沒想到這緣分竟然一直延續到今天,也許是命中註定吧。”
樂正弘驚訝道:“二十多年前你們就認識?”
陸素貞擺擺手說道:“這話說來長了,反正跟你也沒關係,你就別問了,既然要走就趕緊去吧,不然玄月師傅要不高興了。”
樂正弘見丈母孃又進入了佛境,居然趕自己離開,只好告辭從屋子裡出來,正好遇見玄月尼姑從小屋子裡出來,於是說道:“玄月師傅,我岳母六根未淨,我看你也別急着勸她出家,就讓她在家裡吃齋唸佛帶髮修行吧。”
玄月低垂着眼簾緩緩說道:“貧尼從來不勸人出家,一切都要看個人的佛性佛緣,初心是否出家全看她自己,施主走好。”
樂正弘哼了一聲,說道:“如果你真是引導她一心向佛,我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假如你裝神弄鬼欺騙我岳母的話,到時候我會到大雲山道觀找你論理呢。”
玄月唸了一聲佛號,雙手微微合適,看也沒看樂正弘一眼,自顧走進了裡面的屋子,不一會兒就響起了禪唱和清脆的木魚神。
樂正弘站在那裡呆呆地聽了一會兒,一瞬間彷彿有所感悟,卻又不說不清楚究竟悟到了什麼,只覺得有點提不起勁來。
不過,當腦子裡回想起丈母孃說的關璐在縣城的那套房子的時候,馬上就變成了俗人,什麼尼姑木魚,什麼禪唱都拋在腦後,急急忙忙從屋子裡出來,一個人摸黑到山上給關璐和老丈人上墳。
當他看見關璐的墳頭旁邊又多了一個新墳的時候,心裡反倒好受一點,不管怎麼說,有自己父親在身邊陪着,想必老婆在地下也不會太寂寞了。
他把帶來的香紙金箔都在墳前燒掉了,呼呼的山風吹的火星子亂飛,有幾張燃燒的黃表紙被風吹到了半空中,就像是鬼火似的長久不滅。
樂正弘嘴裡嘟嘟囔囔地和關璐和老丈人的亡靈聊了幾句,本想坐在墳前抽根菸,沒想到一陣山風吹過,豆大的雨點又開始落下來,並且樹林裡傳來的不知名的夜鳥的叫聲讓他心裡直打鼓,彷彿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着他似的。
於是匆匆朝着兩個墳頭拜了幾拜,在黑暗中淺一腳深一腳地下了山,匆匆忙忙離開了關家村,等汽車開出去老遠,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居然還能看見遠處山坡上岳母家的屋子裡燈火通明,只是黑漆漆的雨夜裡看上去又小又孤獨,彷彿遠離塵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