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淡雲輕,花香四溢,略顯破舊的閣樓裡,一個絕色少年,憑窗而立,面無表情,只有那不時看向窗外的眼眸裡稍稍的露出一點焦急的神情。
風漸起,吹散了少年的發,讓他有些許的心煩,眉頭微蹙的看着遠方的天際,耐着性子等待着。
一隻雪白的信鴿從天際飛來,在閣樓的上空盤旋了幾圈,緩緩的落在安羽琪的眼前。安羽琪低聲喃道“終於來了。”伸手抓住鴿子,拆下鴿子腿上的紙條,看了一眼,眉頭蹙的更緊,心底有些微微的失望。
擡起頭,略一沉吟,她轉身走入閣樓內,復而帶上了那張和桑無顏有着一樣容貌的人皮面具。
閣樓裡看上去比外面要精緻許多,不太大的地方被劃分成兩個空間,外面算是簡單的書房,裡面一間是臥室,安羽琪走了進去,一個丫鬟坐在牀邊。
聽到聲響,夏草轉過頭去,看着安羽琪,有些惋惜道:“他還沒有醒來。”
安羽琪看看牀上那個異族男子,他此刻氣息平穩,一副安然的模樣。看上去讓人覺得他似乎只是在小憩,很快就會醒來,可事實上他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兩天前那個大夫說他今天就會醒過來,可是現在都已經接近黃昏了,他卻連一點點將要甦醒的跡象都沒有,看着他如孩子般安詳的樣子,安羽琪略帶諷刺地笑了,在敵國的地盤上,還能睡得如此的香甜呢……
暗暗嘆了口氣,已經三天了,她的耐心都快要用完了,三天前她動用了桑家和王爺的一切力量,去尋找這紅塵隱的解藥,可是頻頻傳來的消息一個個都讓他非常的失望,難道最後的希望還是在這個人的身上嗎?
“清靈怎麼樣來了。”安羽琪突然開口問道。
“好的差不多了。”
看着牀上的男子,夏草有些擔心,她雖然不是愛多嘴的人,可是自從三天前王妃讓自己到這裡來照料這個明顯是異族模樣的男子時,她就有些弄不懂這個嫁入王府沒有多久的少王妃了,明明是柔弱的大家閨秀,怎麼會做出如此的事來。只是她還不曉得自己面前的這個王妃,其實是皇貴妃,安羽琪。
“我知道了,夏草,今天你也早些回去吧,這些天你辛苦了。”安羽琪柔聲道。
這些天裡都是夏草奔波在王府和這閣樓之間傳遞消息,在王府的衆多丫鬟裡,這個夏草是最爲玲瓏也是最爲乖巧的一個,做事情也非常有分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所以如此機密的事情,她第一個就想到了夏草。
看着夏草擔心的眼神,安羽琪不由的苦笑,她又何嘗不知道現在做的事情有多麼的荒唐,若是被人知道定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不但是自己,就連桑家,說不定也是要受到牽連的,這個賭注,她下不起。
疑惑的看了安羽琪一眼,夏草施了禮,轉身離開。
“對了,這些天在這裡的事情,請不要告訴王爺。”安羽琪的語氣裡有些許的懇求之意。
夏草點點頭,心下想道,即便是她不說,王爺也未必不知道啊,畢竟這些天裡王妃動用了不少王爺裡的力量呢。
整理了衣裙,夏草朝門外走去,心裡卻因爲安羽琪那淡定的神情而安心了不少,雖然說自己對這個王妃並不瞭解,可是單看這兩天她鎮靜自若,指揮有序的樣子,就知道她定然不是什麼尋常的女子。
只怕是與沙場上的將軍不分伯仲呢。
看着夏草漸漸遠去的背影,安羽琪忽然覺得自己的最後的吩咐有些多餘,就算是夏草不說,也一定會有人告訴蕭王爺的,畢竟她動用的有好些是他的力量呢。
就像是桑家哥哥那邊,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言語間都是帶着一絲刺探的。想必桑家哥哥也是因爲知道了些什麼,才允許自己動用桑家力量的吧。
拉過夏草剛剛坐過的凳子,感覺那上面還有些許的餘溫。望向牀上的那人,雖然還是在昏迷之中,可是臉色卻已經紅潤了許多。
安羽琪心裡忽然懊惱起來,吃了三根千年的人蔘,加上還有靈芝燕窩補着,面色不好才奇怪呢。
想想就覺得可氣,這個人如此對待桑無顏,偏偏自己還要好吃好喝的供養着他,還真是沒有天理。
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想站起來出去透透氣。眼睛的餘光卻瞥見那牀上的人睫毛動了一下,身形一動,復又坐下。
“終於要醒來了。”安羽琪有些驚喜。
身體的疼痛感迫使戎狄不得不睜開眼睛。視線所及之處有些許的模糊,隱約看見一個纖細的人影坐在牀邊,是誰?
搖了搖頭,再看去,是那日的絕色少年。
頭腦一陣眩暈,他想起身卻覺得四周都在搖晃,一隻手及時的扶住了自己,轉頭一看,少年已近身前,他問:“我睡了幾天?”聲音無比的沙啞。
“三天。”和他們弩風國的勇士不同,少年的聲音清脆好聽。正感覺喉嚨口似火燒一般的疼痛,一碗熱湯已經端到了面前,擡頭對上安羽琪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喝了一大口湯,戎狄心底有些許的愧疚,自己對他下了毒,他還如此的照料自己。這是人蔘湯呢,在弩風國千金難求的人蔘,在這裡卻似乎遍地都是。
看他喝了一口停了下來,安羽琪有些不解地問道:“不好喝嗎?”
輕輕搖頭,一口氣喝完,戎狄慢慢的放下杯子,衝安羽琪有禮道:“謝謝”。
安羽琪一愣,看着這個異族男子,此刻他精神好了許多,那麼有些問題終於可以知道答案了,等了三天,她的耐心快要用完了。
未等她開口,戎狄搶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兄弟?”
看着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安羽琪突然間想和他開個玩笑,腦海裡想起三天前在小巷子裡那個救了桑無顏命的名字,朗聲道:“達納卓瑪”
“什麼!”戎狄震驚的睜大眼睛,神情複雜的看着他,表情越發的嚴肅。
看到男子聽到這個名字後那奇怪的反應,安羽琪不由的心中暗暗覺得好笑。看到他用古怪,震撼,甚至是感嘆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又笑出聲來,“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我叫桑無顏。”
聽到她的回答,戎狄心下釋然,但是卻又有一些失望。
看着他變化不斷的表情,安羽琪覺得很是有趣,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這個人的臉上居然就從起初的不相信到震驚奇怪,再到敬畏感慨,最後釋然中還帶着一點失落的樣子。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有如此多的表情,聽說有心計的人通常喜怒不行於色,如此看來這個弩風國的人倒是一個挺單純的人。
如此想着,安羽琪不由得問道:“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該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隔了半響,安羽琪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忽然將手握成拳,舉到胸口的位置,如同宣誓一般說了一句弩風語。然後轉頭看向安羽琪道:“我們弩風人的名字本來是不能隨意告訴別人的,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們弩風國的勇士是知道感恩的,所以請你記住我的名字,總有一天我會來報恩的,戎狄,我的名字是戎狄。”
安羽琪不由的好笑,只是問個名字而已,這個人卻說了一堆廢話,還真是有趣。
見他淺笑,戎狄有些呆愣,這張酷似真主的臉,無論看多少次總是覺得百看不厭。一時間居然有種想要把她帶回弩風的感覺,可是現在不行,現在的自己還得依靠眼前的少年。
安羽琪心底暗暗唸叨了一聲戎狄這個名字,總覺的自己似乎是在哪裡聽過?忽然一個情景閃現在自己的腦海裡,安羽琪不由的眼神突變,驚訝出聲:“呀!”
看着少年突然變了的臉色,戎狄如雷電般的眼神銳利的掃過來,露出些許的殺意:“怎麼?你聽過這個名字?”
當然聽過,他居然是弩風國的三王子,難怪弩風平白無故的要發動戰爭,難怪京城裡守備如此森嚴,也難怪聽說蕭王爺親自帶隊搜捕什麼人逃犯,原來一切都是因爲這個男子。
暗中嘆了口氣,安羽琪恢復了神色,對上戎狄探究的目光,鎮定自若道“我怎麼可能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是這個姓氏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些好奇罷了。”
見戎狄一副依然不相信的表情,安羽琪接着解釋:“我常年呆在京城裡,難免對這些新鮮事物難以接受些。”
戎狄嚴肅的臉色有些緩和下來,看了安羽琪那真誠的臉,他決定相信她所說的話,不知怎的,他是不願意對這個少年動刀的,雖然知道他只不過是與真主相似而已,但是對着他就忍不住生出一種敬畏和虔誠來。
這個少年不是一般人吧,能把他藏在這裡三天而不被發現,他怎麼可能身份普通,思及此,戎狄忽然覺察到隱隱的危險,剛剛放鬆的戒備又提了起來,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鳳來客棧的後院”安羽琪回答道,看戎狄一臉不解的樣子,想起他是弩風國人,於是加了句:“離那條小路不遠”
提到那條小路,戎狄微微皺眉,“怎麼會在這裡。”實在是太過危險了,這裡處於京城的鬧市區,隨時有可能被巡邏的官兵發現。
“這裡纔是最安全的地方。”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安羽琪的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原因有二,其一,這裡在你遇到我之前就已經被搜查過了。其二,如果那天就把你送到郊外,只怕你早就沒命了吧。”
戎狄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便也不再質疑了。
看他似乎消除了些許戒心,安羽琪覺得應該和他談談別的事情了。於是接着問道:“我救了你,現在你是不是該把解藥給我了”。安羽琪想着,還是要趕緊把桑無顏救了纔好,不然日日受着毒藥的痛苦,一個薄弱女子,怎能
受得了。
看了一眼安羽琪,戎狄有些爲難道“抱歉,現在我還不能把解藥給你。”
氣氛一時沉默而尷尬起來,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兀自的想着心事。
戎狄心想:不能給他解藥,這個少年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來的堅強,如果現在解了他的毒,說不定他就不會幫助自己了。想要離開京城,還得依靠他的幫助,等脫離危險後再來報答他的恩情吧。
安羽琪心想:他不給自己解藥,定然是想讓自己幫助他離開京城,還真是得寸進尺,但是現在也只能暫且忍耐,等拿到了解藥,他自然也別想活着離開。
想到此時,戎狄真誠道:“桑小兄弟,只要我出了京城,自然會把解藥給你,現在你也不要擔心,這種毒只要我不吹口笛,是不會發作的。”
安羽琪笑道:“戎狄大哥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將你送出京城的。”至於安不安全,就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了,安羽琪心底暗暗加了一句。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達成一致的協議。
安羽琪解除了心中隨時毒發的擔憂,倒也淡然起來,和戎狄談天說地,也是興趣盎然,戎狄說了很多弩風國的人文地理,風土人情,讓安羽琪大開眼界,張了不少的見識,心裡甚至於有一些小小的嚮往之意,如果沒有戰爭,她還真是想到弩風國去遊歷一番。
突然想起來那個聽到的奇怪話語,安羽琪忍不住的問道:“戎狄大哥,這達納卓瑪是什麼?”
戎狄一時竟然有些爲難的樣子,似乎是不知道怎麼和安羽琪解釋,看着安羽琪期待的眼神,他不知道怎麼說出竟然把她錯認成是神明的事情,思量了許久道:“這是我們弩風國一個人的名字”
安羽琪有些懊惱,她自然是知道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她所不知道的是這個名字代表什麼意思。不過看戎狄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也不強人所難了,於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戎狄卻還在那裡很是糾結的樣子,半餉忽然開口道:“其實你的確很配得上這個名字。”說完又彷彿在責怪自己唐突的神情。
安羽琪暗自覺得好笑,也不再接着說這個話題。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戎狄的戒備的看了安羽琪一眼,安羽琪朝他無辜的笑笑,又用手指了指牀底,戎狄明白他的意思,迅速的翻身下牀,躲到牀下。
看他鑽了進去,安羽琪理好了牀單,這才從容的向門口走去。
門一開,正對上一雙淡然的眼睛,竟然是桑無顏的哥哥桑懷璧。看到他,安羽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怎麼會來了這裡?
桑懷璧也不說話,只兀自的進來,這鳳來客棧本就是桑家的產業,而且也是收集各種消息的聚集地,他進來也是無可厚非的。
安羽琪越發的緊張起來,對於別人的淡定從容在面對哥哥那張冷漠的面容時總是會破功。她略帶慌張的問道:“哥,你怎麼來了”
桑懷璧也不說話,只是用深究的眼神看她,直看得她心裡發毛,半響開口道:“聽說你動用桑家的力量在找些東西,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怎麼樣,找到了嗎?”
“算是找到了吧”安羽琪謹慎的回答,強迫自己的眼睛不要向牀下看去。
桑懷璧在屋裡掃視了一圈,忽然間說道:“這些天京城裡不太平,你自己要小心些。”雖然是淡淡的語氣,卻透着濃濃的關切之意。
安羽琪心中一暖,桑無顏的這個哥哥果然是個面冷心熱的主兒。
似乎真的只是過來看看,桑懷璧在停留片刻之後便起身告辭了。臨走時衝安羽琪莫名奇妙說了一句:“不合腳的鞋子要麼就扔了,要麼就收起來,放在牀邊總是不雅觀的。”
送走了桑懷璧,關上門,忽然看到牀邊那雙戎狄沒有來得及穿上的鞋子心中一驚。看來剛纔,桑懷璧是知道這牀底藏了人的,只是沒有點破而已,還好剛纔來的人是桑懷璧,若是換成其他人只怕……
如是想着,便不由的又感動起來,無論什麼時候,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哥哥來保護自己該有多好。
戎狄從牀底鑽了出來,嚴肅的問道:“那個人可靠嗎?”
安羽琪笑着安撫:“是我哥哥,絕對可靠。”
戎狄迅速的穿上了鞋,剛想說些什麼,門口竟然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兩人相望了一眼,安羽琪面色突變,這次絕對不會是哥哥去而復返,應該是真正的追兵。
戎狄駕輕就熟的再次鑽進牀底,安羽琪無奈的去開門。
一張同樣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安羽琪有些驚訝,居然是慕容謙和,而且這一次,慕容謙和的身邊站着若干的官兵,正在安羽琪閃神的一小會,兩個士兵,小跑地靠近,對着門口的冷漠少年行了軍禮,齊聲說道:“公子,前堂沒有收穫。”
安羽琪意識到危機,不動聲色的打招呼:“京城還真是小,我和慕容公子還挺有緣。”
聽說奇人必有奇遇,說的大約就是現在的狀況吧。安羽琪不免苦笑。
看到慕容謙和眼裡閃過的一絲訝異,安羽琪略一沉吟,心裡覺得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把戎狄交出去,再向慕容謙和尋求解毒之法,她就不信這戎狄能夠忍受刑部的酷刑。
心下正想着,眼角突然撇到牀底那道暗紅色的影子,心裡一怔,果然也只能想想而已,那錐心蝕骨般的疼痛感似乎真切的在自己身上發作,這是戎狄在提醒她不可以背叛當初的約定。
還真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正在想着解救之法的時候,桑懷璧居然去而復返了。
一進門,看到這搜索的陣勢,也不驚訝,似乎早就瞭然於心。對着慕容謙和有禮道:“慕容公子安好。”
說來也怪,慕容謙和那張冰塊一樣的臉居然掛上了些許笑意,溫和道:“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
桑懷璧也微微笑道:“謙和兄在辦公務,自然還是禮貌些好。”
慕容謙和臉色嚴肅下來,想到三天前從刑部大牢裡逃脫的那個弩風國王子,心中就覺得有氣,那麼森嚴的守備,居然還讓他給逃了,這三天裡他派人全程搜捕都沒有任何的消息,那個人似乎失蹤了一般。
皇上爲了這件事情是龍顏大怒,作爲掌管刑部的自己也是免不了被訓斥了一番。這麼容易逃脫,沒有人幫忙是辦不到的吧。而太后那邊要自己辦的事情……慕容謙和把目光又落在了已經易容成桑無顏的安羽琪身上。
於是爲了避免哪裡有所疏漏,他決定帶人重新再搜查一便,卻不料在這裡,又遇到這個女子。
怎麼會對她印象如此深刻呢,是因爲她是好友的妹妹,還是因爲她女扮男裝引起自己的興趣,似乎都不是他心中的答案吧。
暗暗嘆了口氣,慕容謙和道:“我是來抓捕逃犯的,不知近日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異族受傷的男子”
桑懷璧搖搖頭,轉而看向安羽琪。
安羽琪心下暗道,當然見過,現在他還就藏在牀底。可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笑道:“沒有,這幾日我都待在屋裡沒有出門。”
略點頭,慕容謙和眼睛向屋裡掃了一圈,忽然又想起什麼問道:“你爲何會住在這裡?”
安羽琪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懷璧。
桑懷璧看了看她,然後湊到慕容謙和耳邊低語,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慕容謙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安羽琪,一副瞭然的神情,便不不再追究這件事情。
“真是抱歉,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不知道懷璧兄介不介意我們進去看一下。”慕容謙和問道。
“當然沒有關係。”安羽琪聲音輕快,心底卻暗暗緊張,搶先答道。
慕容謙和輕輕點頭,跟隨安羽琪進了屋裡。入眼,是一個簡單卻很溫馨的佈局。正中擺了一張雕花大牀,牀頭放着一個矮櫃,旁邊靠牆的位置立着一個梨木衣櫥,臨窗的位置則是一張書桌,上面擺着一盆清新的蘭花。
牆上還掛着一幅名家字畫,頗有些書房的味道。擺設雖然簡單,卻無不顯示出主人的用心。
簡單卻素雅的小小房間裡,一眼也看不出哪裡可以藏人。
安羽琪便引他進去,心裡忽然想到什麼,說道:“公子,前日還要多謝幫忙及時解圍。避免了在下的尷尬。”
慕容謙和擺手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一旁的桑懷璧卻是非常的好奇,不免問道:“是什麼事情還要勞煩謙和兄出手相助?”
“不過是一時大意讓人把錢袋摸了去,沒錢付賬而已,並不是什麼大事。”慕容謙和解釋說。
桑懷璧點頭道:“顏兒你也未必太不小心了。”
安羽琪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那些士兵們陸續進來,心底又十分的緊張。忽然想到一個大膽的主意,她朝慕容謙和燦爛一笑,道:“沒想到傳說中的慕容公子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呢。”
慕容謙和一愣,還沉浸在那如春花綻放般璀璨的笑容裡,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子像他這麼美麗的笑容,雖然此時穿着男裝,卻並沒有多少的脂粉氣,那純淨如水的笑意平添了幾分儒雅俊秀之意。
明明是已經嫁爲人婦的女子,怎麼會可以如此大膽的在別的男子面前露出這樣誘惑的表情。
心忽的漏跳了一拍,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安羽琪卻已經拉過了他的手,將他帶到牀邊的唯一的椅子邊示意他坐下。
觸摸到她手的瞬間,慕容謙和心底居然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一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逝,“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隨即
又驚訝起來,自己怎麼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再次看了安羽琪一眼,緩緩的坐下身來。
安羽琪的心在看到他坐下時總算是落了下來,把他直接帶到牀邊的自己的確是別有用心,其他官兵看到王爺坐在這裡一定不會再來搜查,所以她要賭一把,雖然這對於她來說是個極其冒險的事情。
士兵們已經開始例行搜查,那大肆翻查的模樣讓安羽琪微微蹙了眉頭,低聲道:“真是粗魯。”
聽到她低語的慕容謙和一愣,隨即想到她女子的身份,士兵的動作在她的眼裡自然是有些粗魯的。不免開口:“動作輕些。”
正在四處查看的士兵擡頭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再看見慕容謙和那一臉的寒意,腦子多了一個念頭:今天的公子還真是奇怪。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了許多。
在小心翼翼的搜查結束之後,士兵們恭敬的站立着等候他的命令,慕容謙和遲疑的看了安羽琪一眼,按照慣例,牀下也是要查的,可是隻要一想到這是她的閨房,就有種不能隨便讓人染指的想法,略一沉思道:“這裡我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麼異樣。”
聽到這話,安羽琪心中一陣喜悅,看來是暫時安全了,擡頭卻看到桑懷璧一臉沉思的表情。
“懷璧兄,今日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定然到府上叨擾。”慕容謙和有禮的拜別,順勢將袖筒中的一個青花小瓶暗暗放到了桑懷璧的手中,又用力按了一下。
“謙和兄客氣了,隨時歡迎光臨寒舍”桑懷璧也有禮回道,不顯山不露水的把那個小瓶藏回了自己的袖筒裡。
幾個士兵已經退出門外,慕容謙和也準備離開了,安羽琪卻突然開口問道:“公子要抓的可是弩風國的人?”
慕容謙和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爲何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卻還是微微點頭表示肯定。
看着他有些疑惑的目光,安羽琪解釋道:“我在想,京城這般大,像公子這樣搜查簡直如同大海撈針,還不如在他回弩風國的路上伏擊,說不定還有用些。”
慕容謙和略有所思地看了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子一眼,也許,她並不像傳聞那樣空有美貌而已。
桑懷璧也似乎對安羽琪的想法大加讚歎,對慕容謙和說道:“顏兒的主意,也許可以一試。”
慕容謙和點頭,安羽琪心中暗喜,看樣子,他是接受自己的方法了,那麼,她的計劃就已然成功了一半了。
慕容謙和終於帶着士兵們離開了,桑懷璧從窗口看到他們遠去的身影才緩緩的轉過身來,對安羽琪說道:“顏兒,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有什麼需要記得回家來找我。”
安羽琪點頭,若不是桑懷璧在這裡,說不定這次的搜查也不會這麼的順利。
桑懷璧在叮囑了安羽琪兩句後也離開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去之後,安羽琪關上了門,長長的吁了口氣。對着牀下的人喊道:“出來吧。”
戎狄從牀下鑽出來,卻是一臉的怒氣:“你爲何要讓那個什麼公子在我回去的路上設伏,你可知道,從大齊國到弩風國只有一條必經之路”
安羽琪笑着安撫道:“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你說的不錯,從表面上看,從大齊國到弩風國的確是只有一條路,但是事實上還有另外一條”
“哦?此話怎講?”戎狄有些不解。
安羽琪忽然問道:“弩風國是在大齊國的北邊吧?”
“的確如此。”戎狄回答道。
弩風地處塞北嚴寒之地,也正是因爲氣候的原因,一年中適合莊稼生長的季節非常的少,所有隻要遇到天時不好的年月,百姓們就會常常餓肚子,這也是他們弩風國想要奪取大齊國江山的原因,只要得到這片大好的江南之地,那麼弩風的百姓就不必經常飽受飢餓之苦了。
擡頭看了下安羽琪,這是他們這些錦衣富食的人所無法想象的,就拿眼前這個華服少年來說,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餓肚子是什麼樣的滋味吧。
“那麼我們就得從南門出城。”
“往南?那不是和弩風國背道而馳嗎?”戎狄有些奇怪,甚至懷疑這個少年是不是在耍他。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安羽琪莞爾,“看起來是這樣,可是隻有這樣你纔有機會逃脫啊,你聽我給你解釋”
在聽完安羽琪的計劃之後,戎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知道這個少年從哪裡想得到這樣的主意,居然讓他從南向東途經烈焰國,再由烈焰國回到弩風去,他可知道此行至少要花掉他三個月的時間。
瞪着這個絕色少年,戎狄有些無語。
偏着安羽琪對他那一臉的怒色熟視無睹,微微笑道:“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妙的主意嗎?總比你丟掉性命要好多了吧?雖然說的確是遠了些,但是隻要能到弩風不就好了?”語氣裡的理所當然,讓戎狄無奈至極。
細細想想,她說的也不無道理,在處境危險的現在,也許只能放手一試了吧。
月明星稀,有微微的清風拂過,愜意無比。兩個人影,悠閒的朝着城門走去,看他們怡然自得的神情,彷彿是出來散步一般。在這城門快要關閉的時候,出來散步。
戎狄轉頭看身邊的這個少年,他的臉隱沒在夜色裡,讓人看不清楚表情,可是從那雙璀璨的眼眸中,倒是看出了那一絲絲的悠然自得。
忍不住的想問:“你的方法真的有用嗎?”
轉過頭來對上他的臉,淡然的笑:“你大可以不用,我並沒有強迫你。”那笑意彷彿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戎狄對這樣的他有些心生怒氣,不知道爲何只是想到要和他分別,心底就有一些小小的不捨得。
“我並不是不信任你,這只是我們弩風國人的習慣而已,除了在自己家裡,我們隨時都會提高警惕。”
“還真是一個不錯的習慣。”有些感嘆,安羽琪看了看戎狄依舊嚴肅的神情,忍不住打趣道:“你可以不用這麼嚴肅,畢竟我不會把你吃了。”
戎狄看了看他,臉色有些緩和。
快到城門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奔馳的馬蹄聲。安羽琪停下腳步,暗叫不好,戎狄的彎刀卻已經抵在她的腰際,只要她稍微一動,也許就會被一截兩段。
“你先把刀收起來,看看情況再說。”安羽琪心裡緊張無比,語氣卻是很鎮定。
戎狄想了想,依從她的話。反正有毒控制着,想來他也不會耍什麼花樣。這也許真的在他意料之外。
不過片刻而已,那疾馳的馬已經來到他們身前。馬上坐着一個高大健壯的人影,因爲夜色看不清楚模樣。
來人衝他們吼道:“什麼人,現在還想要出城麼?”
安羽琪心下暗想,也不知道這是那一撥的人馬,但是絕對不是慕容謙和的手下,因爲自己早就通知了他們在城外設伏,至於其他,她倒是還想不到有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只派一個壯漢來盤問他們的行蹤,加上他的身上並沒有穿官服。
突然一個名字閃過腦海,蕭王爺!怎麼把他給忘記了。可是他爲什麼要派個人來查探呢?難道是在跟蹤自己?
但是現在可管不了那麼多了,無論如何也要把戎狄送出城,否則計劃就功虧一簣了,還是賭一把吧。
從懷裡摸出那塊刻有陸字的金牌,扔給了那個馬上的壯漢。那壯漢只是拿過看了一眼,便迅速的從馬上躍下身來,規矩的給安羽琪行了禮道:“小人唐突了”
安羽琪揮揮手道:“無妨,我不過是送一個朋友出城,若是沒有什麼事情,你就先回去吧,和你主人說,事情辦完了,我自然會回去,叫他不用擔心。”
那壯漢應了一聲是,便重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戎狄不由的懷疑起安羽琪的身份來,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羽琪笑了笑,柔聲道:“不過是送你出城的人而已,至於其他,你不必太過在意。”
見他似乎不想說的樣子,戎狄也不再勉強,再次看了看那張絕色的臉,覺得他是如此的神秘。
守城的小兵,也在見到那塊牌子後很快的放他們出了城。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現在你已經安全離開京城了,我答應你的事情也做到了。我的毒……”安羽琪提醒道。
“謝謝,他日我一定會報這次的救命之恩的。”戎狄真誠道。
“報恩就不必了,只要幫我解了毒就好。”安羽琪笑道。
戎狄看他如此急切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下,向他身邊靠近了兩步,拿出了那把彎刀。
安羽琪心驚,他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難道說兔死狗烹的事情要在自己的身上發生?
正想着卻看那戎狄用彎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個小口,有血從那傷口處流了出來。安羽琪的頭皮有些發麻,他這是……
“其實這種毒本就是用我的血做的藥引,所以,我的血就是解藥。”看到安羽琪那一臉的防備,戎狄解釋道。
安羽琪不由的惋惜,若是早知道如此,也不至於讓自己費這麼大的力氣。但是看着那血,周圍也沒有碗之類的器皿,不然,怎麼拿去給桑無顏喝。
安羽琪看了一眼汩汩淌出的鮮血,胃裡不禁上下翻騰……這血,能喝?
“其實,我早知你不是那日裡巷子裡的那個小兄弟了,雖然還是那張臉……”戎狄頓了頓,又說道:“可是,我還是莫名的相信你了。這血,你喝了,等回去,再讓那個小兄弟喝你的血,一樣可以解毒。”
戎狄把胳膊伸了過來,眼睛,卻看向了遠方。
安羽琪轉念又一想,還是保住桑無顏的命要緊,努力壓抑住胃裡嘔吐的感覺,安羽琪將脣貼到戎狄的手腕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