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江西穆起了一個大早。昨晚上沒有睡好,反反覆覆在同一個噩夢當中,都在夢裡的槍聲下驚醒。
十五年前那場變故,就像是磨刀,深深的刻在每一根骨頭上。想要痛得失憶,那是根本不可能,每當醒來,那記憶又排山倒海的壓過來。
他下了樓,正碰上凱歌,打了聲招呼便往公安局外面跑。
凱歌拽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呀?十點的時候,局長還親自開會,要求每一個人到。”
江西穆甩開,“我去市政府裡檔案局一趟,有些檔案要查。”
“我們局裡的檔案還不夠你看嗎?”凱歌驚訝道,隨後小聲的說道:“不是我說你,這種關鍵時刻,你還要去市政府找不自在嗎?那裡只要登記有記者,警察等等,基本上都不給進。隊長不是說了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刺激那些人脆弱的神經了。”
“我有一些東西要去查。”江西穆扭過頭,並不管凱歌的建議。
“那你打算進去?”凱歌衝着他的背影喊道:“就算是用身份證都不一定能進去。”
江西穆大踏步的走到街上,乘上公交車。車內的人很少,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呼呼的寒風徑直打在臉上。看向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他心中的着急並沒有減輕半分。
他想要去檔案局,查詢1996年8月那起案件的詳細經過。這件事對他十分的重要,這十五年來,他對於這個案件一直是模模糊糊,連一個基本的概況都不知道。但這個案件對他影響極其的深,一生都爲之而改變。如果沒有這個案件,他或許——會過得更好吧。
下了車,江西穆裹緊了黑色大衣,低頭快步走向市政府。
天空灰濛濛,將高度壓得無限低,好像一擡手就能觸碰那冰涼的烏雲。寒風凜凜,在蕭條的街道肆虐,捲起千堆塵。
來到市政府門口,江西穆拿出身份證,那解放軍戰士掃了一眼,就交還了回去,很禮貌的說道:“市政府有規定,這兩個星期都不接待羣衆。”
江西穆眼眸一轉,這般說道:“我是來辦事的。”
“辦事的話請到政務服務中心。你看到對面馬路了吧,那就是政務服務中心。”那人指着對面馬路說道,言外之意就是不準進去。
江西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想多增事端,只得離去。
他回頭看看政府大門,很清楚不給進去的理由。於家傲的死,使得這裡面的人很是緊張,深怕再有人混進去,將某個人給殺了。因而採取一刀切,不管是哪裡的人,一律不給進去。
這時候,江西穆看到有十幾個人來到大門,他們穿着鮮豔,不住的有說有笑。看樣子應該是學生。
學生來這裡做什麼,站崗的解放軍戰士肯定不會給他們進去的。
然而,卻出乎他的意料——
“我們是來參加志願者服務,打掃裡面的紅樓。”
解放軍戰士詢問道:“請拿出身份證以及學生證。”當他查看完之後,竟然真放行了。
十幾個學生興高采烈的進去,解放軍戰士一點都沒有爲難他們。
江西穆輕輕的皺了皺眉頭,看來學生證比身份證管用。他打電話給宋情詞
:“你現在有空到市政府麼?我有急事但沒有辦法進去……嗯,你過來的話,帶上兩本學生證,另外一本要男的。”
要不是出了這個命案,他也不至於如此的麻煩。剩下就慢慢等待吧。
十分鐘後,宋情詞下了的士,對着江西穆招了招手,她一肚子的疑問要問。
“你要學生證做什麼?爲什麼進去政府還要學生證?”
“我進去裡面的檔案局查找資料。但現在管得很嚴,目前只有學生能進去。”江西穆十分簡短的解釋。隨後他翻看學生證,查找可以篡改的機會。學生證上的照片——可以改成他的,姓名——這上面的姓名是江廣——“你特地找了一個姓江的人嗎?”
宋情詞點點頭,“既然你要用學生證進去,那麼姓名最好是找像似的。我就從隔壁班借了一個。”
“挺聰明的。”江西穆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接下來就是去照相館。”
20分鐘後,兩人又再次出現在市政府門口。當然,江西穆換了一個行頭——穿上紅色韓版修身連帽棉服外套,這是宋情詞挑中的,花了862塊;戴上黑色寬邊眼鏡,自然是平光的,花了153塊。
“不好意思,好像買了有點多了。”宋情詞尷尬的笑了笑。
江西穆瞥了她一眼——明明說好只是稍加改變,沒有想到一條勝利西路逛下來,衣服、褲子,就連鞋子,一條龍“服務”,自己掏腰包花去了1000多塊錢。
女人,真是一個可怕的逛街狂。
兩人遞交了身份證、學生證。解放軍戰士打量着二人,然後仔細的看着江西穆:“怎麼總感覺,你好像來過。”
“沒有,你一定記錯了。”江西穆推了推眼鏡,果斷的回覆道。
那人也沒有繼續深究,”紅樓就在正中間那棟樓,之前那些同學都進去很久了,你們纔來呀。“
宋情詞笑道:“不好意思,這個——我們睡過頭了,忘記志願者服務這個事情啦呵呵。”
果然順利的放行。
市政府裡面都是一排排頗爲古老的建築。陰沉沉的天氣下,那些二層結構的筒子樓頗爲的黯淡,反襯着旁邊的綠樹。一條裂了好幾道縫的古舊泥水路,爬着小坡,一直延伸着。一棵棵樟樹矗立在兩邊,葉子隨着寒風搖着婆娑的身子。
這個市政府很有歷史,據說是革命期間作爲領導人開會之用,之後便被保存下來,一直到現在。兩人漫步在滿是落葉的小道上,看着兩旁上個世紀的筒子樓建築——灰色的屋頂,米黃色的外牆已經被爬山虎霸佔了大半。
一份寧靜,述說着上個世紀的紅色情懷。
宋情詞終於將心中的疑惑發泄出來:“你來這裡,是打算做什麼?”
“我要去檔案局,查一些資料。因此要用到你的身份證。”江西穆解釋道:“待會兒你進到檔案室,幫我找一份1996年的資料。不管是什麼,統統用手機拍下來。”
“這個東西對你很重要吧?那你可以親自去查的。”宋情詞還是不解。
雖然明明他自己很想去查,但又害怕自己查到的東西只不過是一堆沒有用的信息。他輕輕的說道:“越是想見到,則越是怕吧。”
檔案局靠近道路的盡頭,一處小山坡的山腳。檔案局僅僅是一層的建築,共有10個房間。9個房間的門都是很普通的木門,只有一個是漆黑的大鐵門。
宋情詞向管理員說明情況,“我想看看1996年的資料,這是我的身份證。”每說一個詞,都會用餘光瞥着江西穆。
管理員登記好後,便問道:“1996年的資料有很多?你想要看哪一類的?”沒有任何的選項可供選擇。
宋情詞不知所措的看着江西穆,不知怎麼回答。江西穆則淡淡的說道:“就是1996年登報的新聞。”
“檔案室很小,只能進去一個人。你們誰進去?”管理員看着二人問道。
宋情詞舉起手,之後管理員便領着宋情詞進到黑漆漆的鐵門裡面。江西穆雙手仍然插在大長袍的口袋中,注視着鐵門。鐵門就像是一道通往地獄的大門,誘惑着人們進去尋找答案,在尋找答案獲得快感的同時,將自己麻醉在好似天堂卻實際是地獄當中裡。
管理員出來,看着他一人在外面站着,解釋道:“這是我們的規定,一次不能進那麼多人,這對保護檔案不利。”
“可是其他檔案局都是隨意的。”江西穆聳聳肩,對於這種人爲的規定發出了質疑。
“不同地方有不同地方的規定。”管理員還有些惱怒了,“我們這裡就是這個規定。”
江西穆沒有接茬繼續說話。他的腦海中還在回憶着1996年的往事。那真是一件黑暗又悲慘的往事,經常看到一個人倒在他面前,喊着他快些離開。
這一離開就是15年。
真相也就掩藏了15年。
或許此刻,在黑漆漆的門裡,靜靜的等待着他,等着他來翻開那滿是灰塵的卷宗。
“天啊——這怎麼可能呢?”檔案室中傳來一陣驚叫聲。
管理員馬上進去,很快兩人都出來了。宋情詞拿着一份發舊的照片簿子,不斷的哆嗦着。
江西穆湊上去看看——當然是趁機看到更多的信息。可惜的是,這個簿子僅僅保留了照片以及一旁的文字說明。他想看到的新聞都不在裡面——再細細看了那兩頁,真沒有。
他不禁有些失望,有些鄙夷的看着宋情詞,不知道她剛纔爲何驚叫。
管理員看着那些老照片,很不解,“無非就是當時打籃球拍到的五張照片。”
宋情詞指着其中一張,戰戰兢兢的說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任何的古怪嗎?”
這張照片四角已經發了黃,拍攝的是幾人打籃球,比較明顯的就是中間一個人跳起來投籃,籃球還停留在空中。這五張照片都是1996年7月的一場單位之間的籃球比賽。
可是左看右看,並沒有發現可能出現的靈異鬼魂。
“看看這個隊伍的人員——是二中PK司法隊。”宋情詞沉默了一會兒,哆嗦的指着旁邊的介紹:“二中的參賽人員分別爲——勇遇樂、於家傲、泰常引、關河令,以及隊長陽安。”
管理員半眯着眼睛,隨後瞳孔慢慢增大,嘴巴漸漸大增。
“天啊——”管理員終於也驚叫道:“其中兩個不就是報紙上公佈的死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