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與沈老爺子談話後,秦雷對館陶說一句:“我們的速度要提上去。”他話說得輕巧,可這麼複雜精細的方略,牽一髮而動全身,幾乎後續的計劃都要重新調整。苦命的館陶來不及自憐遇人不淑,便被夜以繼日的文案工作湮沒。
而秦雷,依舊一副悠哉遊哉的樣子,不是徜徉於中都城的大街小巷、遍品民間美食,就是泛舟於幾條貫穿京都的河道之上,依紅偎翠、飲酒作樂。讓秦泗水幾個深切體會到老闆與掌櫃的天壤之別。
二月初八日,天空微露淡藍的晴。長亭外、官道邊、滿眼衰草黃。
秦家老五帶着老六老七爲老大送行。大皇子現在算是帶罪之身,按規矩誰都不能送。當秦泗水小意提醒秦雷這點時,秦雷輕蔑的笑道:“規矩是給被規矩的人用的,理它作甚。”便接了兩個小孩一同前去。
秦霑、秦霄兩個小戲癡學着戲臺上的將軍,向秦靂大喇喇的抱拳,使勁粗聲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元帥一路走好……”
話音未落,秦靂的大巴掌便在兩個小傢伙頭頂一人一下,笑罵道:“大哥乃是回營,不是出征。”說着一邊一個,把兩個小傢伙夾着抱了起來。
兩個孩子使勁抱住秦靂胳膊,哇哇的哭出聲來:“大哥,你別走。不想讓你走……”真摯的依戀之情讓鐵骨錚錚地秦靂眼圈有些發紅。
秦雷靜靜的站在一邊,感覺自己心中一酸一酸的。
等安撫好兩個小孩,秦雷與秦靂策馬前行。秦靂有些感慨道:“我們七兄弟同氣連枝,此時卻四分五裂,一想起來就讓人着惱。”
秦雷灑然笑道:“合則聚、不合則散,大哥休要學那小兒女作態!”
老大聽了,歪頭看了看秦雷無所謂的表情,哈哈笑道:“都說我秦靂是個武夫。我看你秦雷也差不到哪去。”
秦雷微笑道:“還差一些。需要繼續努力。”兄弟兩個大笑一陣。才扯回正題。秦靂望着天邊的孤雲,沉聲道:“五弟,若是想調你出京城,你千萬不要答應。”
秦雷心中一緊,知道老大聽到了什麼風聲,小聲問道:“是不是那家要對付我?”
秦靂尋思片刻,才狠狠點頭道:“沒錯。老李家從來睚眥必報,而且我聽說,你還拒絕了老爺子的好意。”
秦雷正色道:“我與大哥不同,那是你外公,你怎樣都可以。而我與他非親非故,若是服了這軟,豈不丟了皇家麪皮!”
秦雷已經摸透秦靂性子,這番話正對了他的直筒子脾氣。果然。秦靂神采飛揚道:“這纔是我皇家好男兒。五弟,你要多教着小六小七點,別讓他們學上那幾個兄弟的娘們脾氣。”
秦雷哈哈笑道:“大哥放心。他倆自小以你爲楷模,定能長成堂堂正正地好兒郎。”
秦靂有些自嘲笑道:“你早晚知道爲兄是什麼樣地人”
秦雷剛想追問,秦靂卻轉到別地話題上,他嚴肅道:“我雖武夫,卻也知道當今形勢微妙,幾位長輩各有算計,不知哪天你我便會落入中,不得脫身。”
秦雷點點頭,知道作爲一個方面統帥,定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粗暴。
秦靂聲音壓低道:“我的位置過於敏感、一舉一動牽扯太巨。是以我不能輕舉妄動。”
秦雷頷首乾脆道:“哥哥只管寬心,京裡若有什麼不利於咱們的變化,弟弟一力應下就是。”
秦靂搖頭道:“大哥豈是那種不負責任之人?我把我的隨軍參議孫先生留在了京裡,有什麼事情你找他,他可以全權代表我。”說着又不好意思笑笑道:“當然,孫先生畢竟是個幕僚,很多事情只能暗中籌劃,所以拋頭露面的事情還要兄弟多擔待。”
秦雷爽朗笑道:“出風頭的事情小弟最愛,哥哥放心。”
京都人以爲定會拼個你死我活地兩兄弟,打過一場後,居然隱隱有了同盟之勢。
送別了秦靂,秦雷將兩個小東西打發回宮。見天色還早,秦雷便命車隊駛向鐵釦衚衕的民情司。這個嶄新的衙門在秦奇帶領下從無到有,從簡至繁,發展的極爲迅速。再加上貧窮乍富的秦雷
的撒錢,不到七天,一個十幾名官員、百餘名胥吏的經呈現在秦雷面前。
看着統一身着黑色制服的官吏們,在剛剛改建完成地衙門內井然有序地進進出出。秦雷心裡說不出的滿足,就像看着自己剛下生的孩子一樣。
隆郡王殿下來過好幾次,是以官員們都已熟稔,見他進來,都恭敬地施禮,然後各幹各地去了。並沒有因此打斷工作。
身穿五品郎中袍色的朱貴把秦雷畢恭畢敬迎進內裡說話。今日巡查寺衙門掛牌,都司秦奇帶着幾個官員道賀去了,衙門裡不能沒有說了算的,因而二把手朱貴留下來值守。
奉茶後,秦雷望着下首拘謹坐着的朱貴,笑吟吟道:“今日你們都司不在,放鬆些。”
朱貴苦笑道:“這幾日被都司大人操練下來,若是不這樣坐着,便會渾身痠疼。實在不是刻意爲之。”
秦雷心中暗笑,秦奇在他面前立了軍令狀,便開始了整風行動。秦奇可全程觀看了當時秦雷在草原上把一羣兵痞訓出兵樣的全過程。那種神奇的效果令他記憶猶新,是以一上來,就把秦雷那一套照搬過來。每日裡寅時集結,也不幹別的,就是站半個時辰軍姿、然後稍息立正齊步走半個時辰。等到卯時才結束操練,各自辦差。
這些官吏平日裡鬆鬆垮垮、派頭十足,一受不了這份苦、二受不了這份拘束。哪能不叫苦連天。無奈秦奇黑着臉宣佈,受不了可以直接回家,再也不用回來了。
官吏們想找王爺告狀,可每次秦雷都顧左右而言他,官員們這才知道王爺與都司是穿一條褲子的。想去巡查寺去告狀、可巡查寺衙門還沒開張呢,寺卿大人更是不照面。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官員們只好強捱起來。沒有一個主動退出的,且不說好不容易官升一級、且有個不拘一格用人才的王爺罩着,誰也不捨得放棄。就是退出去又能去哪來能讓他們這些皁吏出身擔當的位子就不多。一空出來就有無數人爭搶,絕無仍虛席以待的可能。
六天下來,官員們果然規矩了許多。秦雷望着神情明顯木訥很多的朱貴,心道秦奇矯枉過正了。
情報工作本來就不是個規矩人能幹好的活,秦雷用秦奇不過是借用他出色的組織籌劃能力,來搭建起民情司的架構,併爲這艘船掌好舵。在秦雷的計劃中,馬南在歷練後將接過這個位子,而秦奇是要放在朝堂之上,爲秦雷吶喊的。
他起先沒預料到老實人發起狠來也是如此恐怖,竟然幾天時間就把這些老江湖整得鵪鶉一般。後來想到秦奇都察院的出身,整人功夫乃是看家本領,這才釋然。
沉吟良久,秦雷纔對朱貴緩緩道:“孤知道你們三四十歲的身子堅持到現在,很不容易啊。”
這是朱貴這些天來聽到的第一句人話,竟有些哽咽道:“謝王爺體諒。”
秦雷也不知道這老油條是裝可憐還是真心酸,不過無所謂。他溫言道:“你是本王要大用的,可是還有些不合意的地方。”
聽到‘大用’這個詞,朱貴的眼珠頓時瞪了起來。若是他知道秦雷對不下十人用過這個詞,想必不會如此激動。
秦雷見他終於精神起來,繼續鼓勁道:“不是有句話叫,真金還需火煉嗎?你是不是也該好好練練啊?”
幾句話把朱貴說的智商驟降,點頭如啄米。終於明白原來王爺是要磨礪自己。轉而又想到這麼多人一起磨礪。難道都要大用?那這大用就太不值錢了。他吭哧道:“爲何那些同僚也要磨礪啊?”
秦雷笑吟吟道:“你沒聽說過千淘萬流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得金嗎?”那神態像極了四十多歲的中年猥瑣大叔,而真正的中年猥瑣大叔朱貴卻毛頭小子般的激動起來——原來這種磨練是殿下選賢任能的一種手段,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了,恩,還是告訴謝無憂和程思敏吧,王爺可是關照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