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京山難民營

大秦軍隊由御禁邊衛四大體系構築而成。其中邊軍分佈在大秦兩條綿長的邊境線上,守禦邊陲;衛軍駐紮在各省各府,保衛地方;御林軍駐紮在中都城內,保衛皇帝與皇城;禁軍則是朝廷南征北討的主力,隨着委任的大將征戰八方,若是和平時期,便會駐守京畿地區,從四面八方拱衛着中都城。

其中天策軍駐紮在中都城正東五十里的河東大營,破虜軍駐紮在中都城東南六十里的河西大營,鷹揚軍在正南的嶽山大營、鐵甲軍在東南的彭州大營,虎賁軍在東北的北河大營,龍驤軍在西北邊的西河大營;神武軍在正西邊的西川大營。再加上駐紮在京城的御林軍,便組成了今日的禁軍八大軍。

但在一百年前,八大軍可不是這麼排的,御林軍乃是單列的,要不也不會叫御禁邊衛。那時候八大軍裡還有一支叫宗正府兵的,且在建國後很多年內,一直佔據着天下第一強軍的寶座,爲大秦贏得了無數勝利,以及崇高的榮譽,讓另外七支軍隊甘拜下風。

這支令列強聞風喪膽的鐵軍,當時就駐紮在中都城西南五十里的京山大營。

無奈事易時移,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後,除了十七年前的曇花一現,曾經大名鼎鼎的宗正府兵,早已不知去了哪裡,但他們曾經駐紮過的京山大營卻依然熱鬧……

風景秀麗的京山腳下,有一大片連綿望不到邊的房屋,這些房屋全部方方正正,每一棟都五丈長、兩丈寬,似乎本來是整整齊齊的。但禁不起風吹雨打,歲月侵蝕,許多房子已經倒塌了,即使是沒倒的那些,也已經破破爛爛、搖搖欲墜了,若非被一些圓木支撐着牆壁,怕也是撐不住的。

那些被圓木支着的破屋外都圍着或是整齊、或是稀疏的籬笆,顯示着主人對它的佔有。院子裡的地上,爬着些南瓜、冬瓜之類好養活的瓜菜,偶爾也有兩隻瘦骨嶙峋的看家狗,無精打采的打量着從西邊山路上過來的不速之客,許是餓得,許是家裡根本沒什麼好偷的,這些狗根本懶得吠一聲,且在那些人走的更近些時,掉頭跑掉了。顯然,它們認爲自己纔是這個家裡最值得賊惦記的東西。

一位身罩黑色斗篷、面容俊朗的年輕人,在一隊黑甲騎士的護衛下,踩着泥濘不堪的道路,緩緩進了這片難民窟一樣的地方。

看着隨處可見的糞便垃圾、騎士們不得不拉下護面,抵禦這噁心的臭氣。雖然這與襄陽湖水寨外那沖天屍臭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但總會讓他們聯想起那個味道,進而想到那段不愉快的經歷,所以還是不聞爲妙。

他們的頭領,那位俊朗年輕人卻彷彿對此無動於衷,仍舊面色冷峻的注視着周圍的一切。好吧,他承認,他用了某位紅顏知己特製的藥膏,根本聞不到這臭味。

這裡似乎被某些逃荒進京的流民佔據了,而且這些人過的極端不好。剛要對這一切失去興趣,年輕人卻發現一邊的土牆上有些不尋常的痕跡,擡起馬鞭指了指,一個騎士便翻身下馬,根本不顧忌濺起的黑泥把鋥亮的盔甲弄髒。

“是一把斷刀,上面還有血跡,看起來是近幾天的。”騎士將嵌在牆裡的東西挖出來,仔細觀察一番,便高聲稟報道:“還有很多血跡,只是被污泥掩蓋了!”騎士顯然又有新的發現。

“哦?”年輕人正在沉思間,就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街角,卻又馬上一閃而逝。年輕人一揮手,幾個黑衣騎士便策馬追了過去,轉過街角後過了一會,非但沒有把人抓回來,還發出了急促的報警信號。

“法克!”年輕人輕聲咒罵一句,便對一邊蓄勢待發的騎士們下令道:“保持隊形,把那些豬頭救回來。”騎士們齊齊用右手雪亮的唐刀敲一下護腿,在隊長的帶領下,緩緩加速,卻又不讓戰馬飛奔,就這樣一路小跑往街角行去。

待離街角近了些,便聽到一陣打鬥叫喊聲,雖然恪於命令,但騎士們還是不由加快了速度。繞過街角,便看到兩個兄弟躺在泥濘中,其餘幾個成扇形散開,持弩舉刀保護着他們。直到後面的黑衣衛上來,接替了防禦,幾個人才鬆口氣,收起弩劍,撥馬到了年輕人面前,扶起護面,拱手羞愧道:“啓稟王爺,我們被人襲擊了。”

年輕人就是秦雷,在溫泉宮小憩兩日後,便興沖沖地帶着屬下往京山大營趕來。他要提前趕到這個據說已經廢棄了的大營,爲接下來抵達大營的各路人馬打個前站,收拾出地方來,準備好工事、營房、糧食、爭取做到賓至如歸。在得到那麼多利好消息後,他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顯示出了少有的積極主動。

但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裡竟然比他見過最破落的貧民窟還不如,簡直是個巨大的垃圾場。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的黑衣衛居然在這裡受到了攻擊。

糟糕的消息像這個垃圾場一樣讓人討厭,隆威郡王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面沉似水地喝道:“說清楚些。”

幾個黑衣衛中領頭的便是秦衛,只聽他有些氣急敗壞道:“咱們跟着那個人影便往這跑過來,誰成想這種鬼地方居然有絆馬索,猝不及防間,打頭的兩個兄弟便吃了虧。”說着雙手捧着一根竹箭奉上,後怕道:“那些人緊接着便一陣箭雨,若非這種竹箭不能刺透我們的鎧甲,咱們怕是全要折在裡面。”

秦雷沉着臉聽他說完,又低聲問道:“人怎麼樣?”

“摔得不輕,怕是要躺上月數。”秦衛趕緊答道。

秦雷點點頭,讓他們先下去,又招叫過許田,沉聲吩咐道:“現在是巳時三刻,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給孤在未時三刻以前,把這些垃圾堆裡的耗子統統趕出來,送到孤的面前。”許田本來想請王爺再多給一個時辰,但轉念想到自己是要大用的,若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有什麼臉被大用,於是便乾脆答應下來。

秦雷見他答應下來,便撥轉馬頭,帶着貼身衛士離了這個臭氣熏天的破地兒,尋了處通風的高地下馬等着。衛士們紛紛扶上護面,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石勇從馬背上取下一牀軍毯,鋪在一塊大青石上,請秦雷坐下。石敢被留在溫泉宮護衛永福公主,他便臨時擔當起了秦雷的勤務官。

等秦雷坐下後,石勇又從馬背上取下水壺,倒着給王爺洗臉洗手。被冷冽的涼水一激,秦雷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喃喃問道:“你說這裡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透着股怪異呢?”

石勇見王爺洗完了,便把水壺拿起來喝了一通,才塞上木塞,朝馬背上一掛,悶聲道:“咱們行進速度並不慢,卻被這些人給打了不大不小的埋伏,他們反應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普通老百姓。”

秦雷點點頭,凝神俯瞰高地下的村落,只見黑甲騎兵們十人排成一排,分成許多小組,在弓騎兵的策應保護下,沿着房屋間的街道,反覆掃蕩巡邏,卻見不到一個人的影子,倒是攆得那幾只瘦狗走投無路,趴在地上,抱頭嗚嗚等死。

浪費了許多時間後,衛士們終於改變了戰法,他們先將可疑的區域分割包圍。待團團圍住後,黑衣衛便上前投擲飛火流星彈,此時秋燥物幹,大火很輕易的熊熊燃起,濃濃的黑煙甚至隨着風飄到秦雷這裡。

“咳咳咳咳……”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頓時響起,秦雷只好帶着石勇他們轉移,離了這個風口,找個背風的地方待着。雖然十分狼狽,可他仍舊十分高興,比手畫腳的對石勇道:“看到沒有,標準的大綱動作,所有人做得都很到位,這樣可以最大限度減少傷亡不說,還可以事半功倍。”說着拍拍他的肩膀,嘉許道:“你的汗水沒有白費啊。”石勇是整個王府的教習長,負責衛士們的日常訓練,是以秦雷有此一說。

聽到王爺的讚賞,石勇也很高興,只是他的感情不像石猛那樣外露,只是憨憨一笑,便開始自我批評道:“還是有許多不到位的地方,方纔執行搜索時,就有好幾處地方漏掉了。”

秦雷笑道:“不要求全責備嘛,至少他們知道了一個方案不奏效,馬上就換另一個,沒有一條道走到黑。”說着嘿嘿笑道:“耗子最怕煙熏火燎,不怕他們不乖乖竄出來。”石勇也覺得沒什麼問題,微笑着與秦雷議起了別的。“王爺,咱們下一步怎麼辦?還是按原計劃嗎?”他們本來計劃把大營簡單一打掃,便開始開門納客。

搖搖頭,秦雷苦笑道:“這裡比豬圈還要糟糕,要麼換個地方集結,要麼就得趁着這幾天推平了,重新搭帳篷。等那些人來了再說。”沒等石勇迴應,他便已經做出了選擇道:“咱們的六千人、各地支援的至少也有這個數,再加上那些蠹蟲們,怕不小於兩萬,卻沒有別的地方能塞得下了。”頓了頓,無奈道:“只能把這裡推平重建了。”石勇點頭應下,至於具體細節,還要等王爺帶着討論。

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秦雷輕聲問道:“他們都什麼時候到?”

石勇感激從背上鐵盒裡掏出一個本本,有些笨拙的翻開到最後一頁,輕聲念道:“根據西疆諜報局傳來的消息,沈青他們已經踏入玉門關,最多半個月便能趕到。”

秦雷聞言大喜道:“這麼快?我還真有些想念他們呢。”

石勇笑笑,繼續念道:“宗正府那邊公佈的府兵離京報道日期乃是初三,這些人最晚初七就應該到齊了,”

秦雷撇嘴道:“未必,你就瞧好吧,那幫大爺還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呢。”

石勇呵呵笑道:“王爺不是專治各種不服嗎?還對付不了那些傢伙?”

聽屬下說出自己創造的新詞,秦雷得意笑道:“你就瞧好吧,老子非把他們收拾的認不出自己的爹媽來。”

石勇倒也知道湊趣,一本正經道:“屬下拭目以待。”然後便說起第三波人道:“各地的支援人力,因爲遠近不同,所以到達時間也不同。臨近幾個省的,大概七天之內便到,再遠一些的,比如說山南江北,估計得一個月才行。”

秦雷點點頭,沉吟道:“今天初二,我們必須在初八之前初步搞出個樣子來。”石勇點頭應下,兩人便開始籌劃具體的實施步驟,甚至規劃起未來軍營的藍圖來……

說着說着,日頭便漸漸偏西了,秦雷瞥一眼地上狹長的影子,隨意問道:“幾時了?”跟着回來的秦衛看了看計時沙漏,輕聲稟報道:“申時兩刻了。”

秦雷放下手中的圖紙,沉聲問道:“那邊怎麼樣了?怎麼光看着冒煙不見有動靜啊?”此時他也從構思中回過神來了,瞟了一眼邊上的秦衛,淡淡問道:“孤讓許田未時三刻完成任務,他完成了嗎?”

秦衛額頭冒汗,艱難道“許副統領正在加緊圍剿……”

不悅的一擺手,秦雷嚴厲道:“爲什麼不提醒孤?你們什麼時候學的跟官場上一樣,還會欺上瞞下,官官相護了?”

秦衛被呵斥的大汗淋漓,撲通跪下,叩首道:“方纔許副統領過來求我,屬下見他說得可憐,便一時糊塗的答應下來,請王爺責罰。”

秦雷冷哼道:“現在不是時候,等完事少不了你呢。滾去問問他,帶着一千五六百人的精銳之師,連清洗個破村子都這麼費事,到底他是豬還是他的手下是一羣豬?三個時辰了!一家家的扒屋也該扒完了!”秦衛忙屁滾尿流的跑下山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連滾帶爬的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啓稟……王爺,真是邪了門了!”

秦雷笑罵道:“你才邪了門了呢,放鬆點,慢慢說!”

秦衛深呼吸幾下,才慢慢道:“山下的弟兄們已經把那些房子全點着了,但到底也沒有逼出一個活物來。”

“哦,”秦雷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沉聲道:“帶孤去看看。”秦衛趕緊頭前帶路,往山下走去。

繞過一個山樑,秦雷便看到山下的大火已經漸漸小了。下了山,又跟着秦衛沿着火場走一段,才見到灰頭土臉的許田。

一見到王爺,許田就滿面羞愧的跪下道:“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

秦雷還是那套說辭道:“完事後少不了你的,現在先起來,跟孤說說怎麼個情況。”許田便垂頭喪氣的站起來,連頭都不敢擡,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大用泡湯了。

對於身邊人的心理動態,秦雷還是瞭若指掌的,走到他身邊,輕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受點挫折就低頭耷拉角,叫我以後怎麼大用你。”許田一聽,原來王爺還沒放棄我,頓時來了精神,擡起頭,小嘴叭叭道:“啓稟王爺,咱們已經將這裡全部化爲灰燼了,屬下推斷只有一種可能。”說着指了指地下,輕聲道:“他們藏在老鼠洞裡了。”

秦雷不置可否道:“也有可能直接被大火燒死了。”

“絕不可能,屬下一進村,便留心有人居住的房屋,發現有六十棟之多,這麼多人不會悉數被燒死的。”身爲資格最老的斥候,這些細節問題,是難不倒許田的。

秦雷點點頭,笑道:“不錯,還沒有徹底糊塗,那就請許副統領想個法子,把老鼠逼出洞吧。孤很是好奇,他們到底是一羣什麼樣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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