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爲什麼會在船上?”雲蘿纔開始研究自己的現狀。
“因爲我們在河上。”秦雷一邊爲她編着辮子,一邊一本正經道。
雲蘿咯咯笑道:“你這人兒,就不能和人家正經說話。”
秦雷點點頭,嚴肅道:“因爲陸上都是要抓我的人。”
雲蘿吃驚道:“怎麼會呢?”剛要轉頭,卻被秦雷按住腦袋道:“別亂晃,不然真解不開了。”
雲蘿趕緊停住腦袋,連聲問道:“爲何他們要抓你呀?你可是好人啊。”
秦雷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爲我想回國。”
“你爲什麼想回去呢?”雲蘿奇怪道:“在這裡不是挺好嗎?”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秦雷輕聲道:“一個人離家久了,總是會思鄉的。”
理解的點點頭,雲蘿柔聲道:“你跟我父皇說啊,他一定會同意的。”
“你父皇還指望我陪他長命百歲呢,怎能放我回去,”秦雷搖搖頭,沉聲道:“就是他要抓我。”他這話半真半假,倒不是存心糊弄小丫頭,而是不想讓她知道那些骯髒的東西。
“我能幫你什麼?”雲蘿很認真道:“雖然不捨得你走,但我覺着你回去會比較快樂。”
秦雷搖頭笑笑道:“不用,你老實跟着就行。”
“你要帶我去秦國嗎?”雲蘿怯生生的問道:“我會想我父皇和姑姑地。”
“基本上不可能,”秦雷呲牙笑笑道:“因爲我們正在南下。”
按照原來的計劃。離開楚山山脈之後,他將直接沿楚江北上,再逆大江西進。這一路上雖然盡在楚軍的掌控之內,但也是黃金水脈,商船往來如織,完全可以渾水摸魚,偷溜過去。
但剛到了楚江邊,便接到南楚諜報局傳來的消息……楚國連夜關閉所有了的水路通道,完全隔絕了與北方的聯繫。甚至連官船都不許往來。同時陸上也在進行大搜剿,基本上是寸步難行了。
他知道,自己這下可算捅了馬蜂窩了。只好命令隊伍掉頭南下,趁着楚人暫時把目光都盯在北邊,有多遠跑多遠。
給雲蘿綁了個又粗又長的大辮子。跟一笤帚把兒似得。小姑娘撅撅嘴,卻也無可奈何,因爲她還綁不出這水平呢。
折騰這一陣子,雲蘿也着實餓了。便捧起那大碗。小口小口的吃起來。頓時發現那糊糊不是想象的那般難吃,反而十分地可口,小公主便開心的大吃起來。
秦雷笑一笑,便把視線轉會到地圖上。尋思半晌,他才用炭筆在地圖上劃拉幾下,在南楚縱橫如織的河網上,定下了接下來一天的行軍路線。
也只能是一天,因爲這裡畢竟是公良羽的主場,只要時間一久,定會有目擊者向他通報自己地行蹤。只有通過不斷的改變行軍路線、以及行軍速度才能保持隊伍的隱蔽性。
如何做到出其不意?這是許多指揮官十分頭疼的事情。但在秦雷這裡。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爲他在前一天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都是臨到走完時,才琢磨着規劃下一天地路程。
秦雷這種走到哪算哪地行軍方式,果然給了公良羽很大的困擾。測試文字水印7。
在楚山被秦雷聲東擊西,安然逃脫之後,公良羽便不過一切的銜尾疾追。他隱瞞了京裡現在的形勢,甚至派手下劫殺了齊王派來接管部隊地軍官。
他告訴虎豹軍的官兵們,從楚山跑掉的敵人,乃是秦國潛入境內的秘密部隊,他們劫殺了齊國的使團,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而他七殿下英明神武,設計甕中捉鱉,但因爲某些人的愚蠢行爲,這才導致功虧一簣。
爲了加強震撼效果,他還僞造了一份聖旨,讓軍官們傳看。軍官們看到那聖旨上果然寫着令你部殲滅秦寇,皆歸七皇子所領,違令者斬!云云。藉着假聖旨地威力,他以作戰不利爲由,連斬了虎豹軍地七名將領……當然包括那位裨尉。
這一手果然嚇唬住了提不起精神的虎豹軍,拿出十二分力氣追擊逃竄之敵。
好不容易把軍心穩住,讓他們乖乖聽話了,公良羽卻依舊開心不起來,因爲他發現秦雷實在是滑不溜手,動作極快。而且數不清地河道,給了秦雷最好的隱蔽。就在這無數幹流支流的交錯中,好幾次眼看就要追上了,卻又被他逃之夭夭。
若非公良羽主場作戰,在國內耳目衆多,怕早就被秦雨田逃的無影無蹤了。
如是追了幾天,人毛也沒摸到一根,卻把自己累得人困馬乏,有將領受不了了,建議預測敵人的行動方向,提前設伏,關門打狗。
公良羽想想也是,便聽從了手下的建議,琢磨起秦雷的行軍方向來。知道自己在軍事上不在行,他難得的發揚了一次民主,召集衆將開會,讓他們集思廣益,確定伏擊地點。
一番鴨子下水似得聒噪之後,衆人給出了理想的伏擊地點,理由也很充分……秦軍回國的必經之路嘛。說得公良羽片片點頭,便下令全軍輕裝簡行。急行軍!務必在敵軍到來之前,趕到伏擊地。他還爲此次行動起了個好聽地名字,叫守株待兔計劃。
他和虎豹軍的噩夢也從此開始了,一行人扔掉所有的輜重,以強行軍的速度,日夜向西奔馳百餘里,終於按時到達了伏擊地點,守在大樹邊上等兔子。
足足等了三天,把地都等荒了。也沒登着撞樹自殺的兔子。更嚴重的是,因爲拋掉了輜重,官兵們僅攜帶了三天的口糧……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斷炊一天了……
稍微想像一下,於荒郊野外灌着冷風、空着肚子、傻等別人好幾天。是什麼感覺?定然十分不咋地。
就在公良羽幾近抓狂的時候,白衣衛送來了最新的情報:有人看見目標一行人向嶺南行去了……也就是說,他們壓根沒有西進,而是繼續南下了!
氣急敗壞地公良羽。把當初出主意的將領臭罵一頓。便命令部隊南下追擊。
但半天不見有人動彈,公良羽又要發作,身邊將領勸阻道:“部隊已經疲乏至極,又處於飢餓狀態。不如稍作休整、也好原地就糧。”
公良羽尋思半晌,只同意先就糧,至於休整那是想都不要想……別看他追的這麼歡實,但實際上他心裡清楚,自己也成了朝廷要追緝的逃犯了。只要一停下來,說不定就會被景泰帝的部隊追上,就此結束這段瘋狂之旅。
絕對不可以!因爲在他地報復名單上。還差一個人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那就是秦雷、那個毀了自己夢想的混賬!
所以他一定要領着這五千兵馬找到秦雨田。完成今生的最後一戰!
無論用什麼手段!
官兵們雖然怨聲載道,但他是皇子、還有聖旨。正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只有無奈照着做……好在還可以就糧放鬆一下。
所謂就糧乃是打砸搶地文雅說法。自古但凡軍隊就糧之處,必然如土匪過境,不止是糧食細軟,還有大姑娘小媳婦,都會被就掉,影響十分之惡劣,所以極少有將領敢放縱部下在自己國土上就糧。
但公良羽顯然是非主流,他不僅公然同意手下原地就糧,還許諾在到達嶺南之後,再就一次糧。
既然出了事有殿下擔着,那咱們還客氣什麼?反正被搶地又不是咱家親戚。於是乎,英勇無敵的虎豹軍重新抖擻起精神,一連洗劫了八個村莊,兵士們心滿意足的打着飽嗝、提着褲子,揹着包袱上路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人最難的是第一次做壞事,之後便會習慣了。虎豹軍就這樣一路打砸搶着南下,速度卻絕對不慢。
因爲他們也知道自己犯了罪,若不全速南下,定會被朝廷地平亂大軍圍剿。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先把秦軍消滅掉,再把做過的事情栽贓到死人身上。這樣便可以從千古罪人搖身變爲有功之臣,七皇子殿下是這樣教育他們的。
所以虎豹軍的官兵們,白天玩命趕路,晚上連夜搶劫,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竟始終也沒有被平亂大軍追上……當然,這也與平亂部隊全是步兵有關。
公良羽終於成功綁架了虎豹軍,讓他們不得不跟着自己一條道走到黑……儘管那是條死路。
景泰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七,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公良羽和他的匪徒部隊,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到達了揭陽嶺,越過這段山地,便可以進入嶺南之地,先不說能不能遇到秦軍,至少可以再痛痛快快搶一陣了。
早已疲憊不堪地軍隊提起最後一絲力氣,走進了羣山之中。他們已經離開楚山一個月了。一直是攆着敵人地屁股追,從來沒遇到哪怕一絲抵抗,是以壓根沒把敵人放在眼裡……虎豹軍地官兵一致認爲,只要能找到敵人,消滅他們那是易如反掌地。
所以他們壓根就沒有派出斥候,只是一個勁兒的悶頭趕路而已。
在崎嶇綿延的山道中行進半日,一行人到了個名喚直通天的地方。這是一條兩山夾成的小道,道僅一丈寬,兩側乃是高聳如壁的山崖。更無別的出路。公良羽心頭涌起一絲不安,對身邊的將領道:“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下再通過。”
將領雖然不以爲然,但還是依命派出來斥候。
斥候們早被一路地平安麻痹了神經,策馬通過山路後,便折返回來。稟報道:“並無異常。”
公良羽身邊的將領也紛紛笑道:“殿下過於小心了,那些喪家之犬光顧着逃命,哪還有功夫算計我們啊。”“就是,咱們人數十倍於敵軍。他們只有望風披靡的份。”
聽將領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公良羽也笑自己多心,甩甩馬鞭道:“是呀,他們能停下等咱們就好了,倒讓孤王省心了。”說完便吩咐隊伍速速通過這兇險之地。
但爲了保險起見。他命令將隊伍分成十隊,每五百人一隊。等第一隊通過這直通天之後,第二隊纔跟進。這樣一來,即使有什麼埋伏,也不會全軍覆沒。
但這樣十分的費時間,等全軍通過以後,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太陽都偏西了。
見沒遇到危險。將領們腹誹道:膽小鬼、瞎指揮。便有人委婉道:“殿下,咱們得加快速度了。不然就得睡這山溝溝裡了。”
自己地擔心被證實爲多餘的,公良羽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再駁回手下的意見。
兵士們也想早些走出這鬼地方,是以很快恢復了正常速度。
等到下午時分,隊伍行進到了一個名曰上天梯的地方,這條道有一張多寬,左面是高聳平滑地山壁,右面是看不到底地深淵,也是一出兇險之地。
但這次公良羽不再說話了,他平生最討厭別人那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所以雖然心中惴惴,卻強忍着不開口,反而催促隊伍趕緊通過。
所有人都認爲,既然方纔已經確認沒有危險,那敵人定然已經逃之夭夭了。所以官兵們放心大膽的踏上了天梯……當然還要注意腳下的路,以免墜崖。
在這種危險地地方,速度自然提不上去,幾千人擁擠在狹窄的山道上,緩慢的向前行進。就連公良羽也被堵在了裡頭,進退不得,只好跟着慢慢的挪動。
他心煩氣躁的向前望去,見先頭部隊終於快通過這段見鬼的天梯了,剛要鬆口氣,卻聽見懸崖之上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官兵們驚恐地擡頭望去,只見無數磨盤大小地石塊從山頂滾落,尤其是兩頭的落石最爲密集!
“中計了!”公良羽尖叫一聲,但旋即被更大地喊叫聲、轟鳴聲、哀嚎聲湮沒。
巨石轟隆隆地落了下來,登時便把許多虎豹軍的將士砸成了肉泥,更多的人則被如雨點般急衝而下的密集碎石擊傷軀體,頓時倒在地上,慘叫連連。
倖免於難的兵士們,想要逃離這已經變成人間地獄的天梯,但人羣已經完全亂套了,他們擁擠着、推搡着,甚至用兵刃招呼擋住自己去路的袍澤。許多人被擠到了、撞到了、推到了、砍到了,甚至直接墜落山崖的也不在少數。
人們的混亂終於驚了馬,騷亂的戰馬開始在這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懸崖的山道上四處狂奔。這些平日溫順聽話的夥伴搖身變成了奪人性命的野獸,撞倒、踏死官兵無數……狹窄的山道再也容納不下這人仰馬翻的一團,數不清的戰馬和官兵,下餃子一般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身處兩頭,又僥倖未死的兵士們被這一幕嚇破了膽,紛紛丟下兵器,拼了命的逃跑……倒也沒人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