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當初的皇上,犯過很多錯誤,不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雖然阿布很多次,想過從此不問政事,但是,當大元朝已經分崩離析之際,阿布,又怎麼能袖手旁觀?”
脫脫的話語中,滿是無奈,又是一股酸臭的儒氣。
本來,在蒙古人的世界裡,拳頭硬就是老大,爲了爭奪一個皇位,哪裡講究過什麼手足之情。而臣子,也很多都有謀逆之心,大元朝建立短短這一百多年裡,皇位的更迭,就比走馬燈還快。
但是,脫脫不同,脫脫接受了中原的文化,接受了儒家的思想,在他眼裡,把忠君看得非常之重。
這也是當初伯顏篡權的時候,脫脫能夠背叛自己的伯父伯顏,而幫助當時幾乎沒有任何能力的皇上妥歡帖木兒的原因。
之後,一直都幫助皇上,妄圖拯救整個大元朝的江山,無奈,世事多艱,而最後的一次,脫脫臨陣被貶,百萬大軍如鳥獸散,這是整個大元朝最終衰落的轉折點。從那以後,大元朝的軍隊就一直處於匱乏的狀態,而鎮壓各地的起義,也從來沒有取得過優勢。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元朝的內部依舊爭鬥不止,孛羅帖木兒想要爭奪皇權,一度軟禁了皇上,最後失敗被殺,他的這支力量,跟着就消散了。
而在現在,逃到了和林,想要恢復以前的江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看着大元朝的衰落,脫脫,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來追隨皇上了。
脫脫自己的心裡,是有苦衷的,而現在,他的這個苦衷,和敏敏說了,敏敏卻並不理解。
“阿布,你這樣做,是想陷女兒於不忠不孝不義。”敏敏說道:“當初,在咱家差點被滅的時候,是風哥救了咱家,你現在重新跟了皇上,那就是不忠,而女兒不能跟您在一起,侍奉您,那就是不孝。而女兒既不能幫您,又無法把您帶回去,就是不義。乾脆,您殺了女兒吧。”
敏敏很堅定,本來,是應該敏敏親手殺了脫脫的,但是,現在,敏敏又怎麼會下得去手?自己的阿布,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敏敏感覺,自己也沒有臉面,再回去見陳風了。
“敏敏,你這比殺了阿布還讓阿布難受。”脫脫的嘴脣抖動着,他一直都在隱瞞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就是不想再見到敏敏,他無言以對。
現在,看到敏敏的表現,脫脫知道,這個局面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敏敏也不會聽自己說話。
脫脫低下頭,甚至不敢去看敏敏的眼神。
“當初,在皇上下旨抄咱們家的時候,阿布本來就該死了。但是,阿布卻偷生了下來,而今日,阿布所作的這些事,只是爲了曾經的那個理想,敏敏,難道,你願意看着,整個蒙古族,都被明朝人屠戮一空嗎?那你以後,如何去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脫脫說道。
“我只知道,若沒有風哥,我早就去了地下,但是現在,我依舊在活着,做人,是要懂得報恩的,恩將仇報,我不會做。”敏敏說道。
兩人的話,針鋒相對,而敏敏的每一句話,彷彿都在拷問着脫脫的良知,脫脫的心裡很痛苦。
“敏敏,阿布有自己的使命,阿布別無選擇。”脫脫說道:“你走吧,阿布不會爲難你。”
“不,阿布,敏敏既然來了,就沒有想到要走過,要走,就帶着你一起走。”敏敏說道。
敏敏的這番話,讓脫脫更加痛苦:“敏敏,你知道,阿布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走的。”
“阿布,那敏敏還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咱們,就一同去死!”敏敏也不知爲何,到了這裡,見到了阿布,她自己,就沒有再有活下去的念頭。
也許,這就是敏敏來這裡的結局吧,敏敏知道,自己帶不走阿布,自己的計策已經被識破了,外面,很多蒙古士兵,敏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死。
“郡主,在民族大義與夫妻之情之間,您的選擇,讓整個成吉思汗的子孫,都爲您感覺到羞愧。”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
聽到聲音,敏敏心頭一楞。
隨着聲音,一個身材魁梧的人走了進來,正是以前的敏敏的護衛,現在的整個朝廷的支柱,擴廓。
敏敏轉過頭來,這個人,比以前長得更加高大,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勇猛來,雖然現在北元正處於不利的時期,而這個人,也是從上都打了場敗仗回來,但是,他的眼神中,依舊透出一股自信。
敏敏知道,這個人就是擴廓。
只有擴廓,依舊在稱呼敏敏爲郡主,這是對以前的舊主子的稱呼。
擴廓提起民族大義與夫妻之情,有種提醒敏敏的意思,不要忘記了,你依舊是蒙古人!你依舊是帖木兒家族!
敏敏望着擴廓,說道:“擴廓,當妥歡帖木兒下令查抄太師府的時候,帖木兒家族,就不再有脫脫,不再有敏敏,在當時,他們都消失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明朝的陳王爺的夫人,她的身份,不是蒙古的郡主。”
面對擴廓的譏諷,敏敏很自然,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沒有陳風,自己和阿布,早就死了,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和朝廷不再有任何關係,也不再是蒙古人了,是風哥,給了自己和阿布第二次生命。
得到了脫脫這次遇到刺客的消息,擴廓就趕緊過來了,而當到來的時候,擴廓才突然發現,刺客,居然是敏敏!
擴廓對敏敏,也是束手無策的,不管如何,曾經自己是敏敏的護衛,當初的事情,擴廓也都非常清楚,敏敏能反朝廷,那是不得已的,都怪當時的皇上昏庸,重用奸臣哈麻啊。
不過,既然敏敏來了,擴廓也意識到,己方的一個機會,重新來了!
在形勢如此不利的情況下,擴廓只想着,如何幫助朝廷,躲過這一個又一個的災難。
“郡主,即使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您帶來的那些護衛,也不會想要讓她們一起跟您去陪葬吧?”擴廓突然又說道。
自己的護衛?聽到這話,敏敏眉頭一皺,她們也被發現了?
隨後,敏敏就想到,完全是自己的失誤,既然自己來夜探這裡,能夠被輕易捉住,就說明自己的行蹤,早就被發現了,而自己的那些護衛,呆在那客棧裡,顯然也不安全。
“她們都是無辜的,只是護送我一路上過來而已,我過來,只是想找找阿布,沒有別的想法。擴廓,你放了她們,隨便怎麼處置我都行。”敏敏說道。
擴廓搖了搖頭:“敏敏,在民族大義面前,請恕擴廓無禮,擴廓首先要考慮的,是朝廷的利益,而您的身份特殊,對於朝廷改變現在的局勢,有很大的作用,畢竟,您在那個陳王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
擴廓的話語音量不高,但是,意思卻非常明顯了。
敏敏現在,可是陳風的夫人,如果陳風知道,他的夫人在這裡失陷了,他會怎麼做?到時候,就用敏敏,來要挾陳風!
這樣的做法,雖然有違蒙古人的道德,甚至有些卑鄙了,但是,現在的擴廓,只講結果,不問過程,畢竟,正常的打法,是永遠都不可能取勝了。
“擴廓,你即使這樣做,風哥也不會答應,敏敏也不會答應,敏敏寧可現在咬舌自盡,也不會讓風哥陷入這種爲難的境地。”敏敏說道。
反正,阿布這麼做,已經讓敏敏無法向陳風交代了,要是敏敏自己,再被擴廓用來給陳風佈下陷阱,敏敏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答應的,所以,敏敏纔會這般堅定。
“郡主,恕在下無禮,即使你死了,也可以用來當誘餌。哪怕就是您的屍體,陳王爺肯定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弄回去的。”擴廓說道。
聽到這話,敏敏終於變色了:“擴廓,想當初,你只是我的一個護衛,那個時候,正直,忠誠,沒有想到,你現在,居然變成了這樣一個人!”
“郡主,這一切,不能怪擴廓,只能怪陳風,若沒有他,大元朝的江山,不會這麼快就分崩離析。”擴廓說道:“各爲其主,擴廓現在別無選擇。”
“擴廓!只有懦夫,纔會把自己的失敗,推到是別人強大的份上,如果你真的是勇敢的戰士,就應該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風哥!”
敏敏的話,讓擴廓沒有感覺到羞愧。“如果堂堂正正地打,我三萬勇士,足能克他十萬軍隊,但是,那個陳風,什麼時候和我真正地堂堂正正地打了?他永遠都是躲在暗處,用他的火器,來讓我舉步維艱!讓我一敗塗地!”擴廓說道。剛剛說到這裡,擴廓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發現,自己已經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郡主一直都是最狡猾的,自己居然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