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子,鐵鍬,木棍,甚至還有菜刀,不知什麼時候起,突然出現了這麼一羣人。
衣衫不整,連鞋子都沒有,看起來是羣落魄的山民。
不過,他們的眼神,此時都能殺人。
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有想到,我陳友諒,在這裡,居然要給這些賤民們低頭了。陳友諒心中豁亮,要是有武器,自己根本就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但是現在,自己手裡,最多就是有塊石頭而已,真的打起來,自己即使能放倒幾個,恐怕最後還是雙拳難敵四手,一個人憑武力戰勝一羣人,其實是很難的。
“爹爹,叔叔,舅舅,鄉親們,就是這個人,這個人想搶了我的驢!”牧童此時聲音洪亮地說道:“這個人,肯定不止一次地搶過東西了,昨日的時候,小花家的糧食被搶了,說不定,就是他乾的!”
什麼小花!陳友諒努力讓自己裝出很慈善的樣子來:“各位鄉親,一切都是個誤會,我只是路過的而已。”
“哼,那你還讓我留下驢!”牧童喊道。
“我只是覺得你的驢很不錯,想和它聊聊天而已。”陳友諒隨機應變道。
“哼!和畜生聊天,你就是個畜生!”一旁的鄉親當然不爲他們所動,一個老農大聲喊道,他正是這牧童的父親,而這驢,是他們家最大的家產,現在,居然被這個人搶,因此,非常氣憤。
“對,你就是個畜生!”其他的村民大聲喊道,接着,他們就揮舞着自己手裡的農具,衝了上來。
一瞬間,陳友諒做出了自己正確的選擇,拔腿就跑!
這場景,也只有在他的童年的時候,遇到過。
陳友諒氣喘吁吁,好容易躲開了身後的人的追擊,渾身已經沒有一點力氣。
就在這時,看到了前面的山地上,有一些頭裹紅巾的人。
糟糕,池州的紅巾軍,這麼快就過江來追擊了?陳友諒心下一沉,得趕緊跑,要是跑得慢了,恐怕,會被這些守軍們抓回去啊。
不過,稍後,他就看清楚了,這些人,穿的是天完軍的征衣。
再仔細一看,那個看起來有些狼狽的人,不是康茂才嗎?
“老康!”陳友諒大聲喊道。
老康!這一聲,將康茂才也嚇了一大跳。
康茂才也是風聲鶴唳。
康茂才被陳友諒派去設伏,結果,因爲大意,半夜被周德興的步兵偷襲,當時,他的兵大部分都在熟睡之中,因此,猝不及防之下,傷亡很大。
康茂才沒有遲疑,帶着身邊的親兵,立刻逃掉了,這種時候,混亂不堪,他根本沒有想過要重整旗鼓。
天亮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人,已經不過百人,還好,他沒有落在敵人的手裡。
康茂才沒有別的選擇,打了敗仗,準備回去覆命。
找了幾條漁船,過了江,到了江北,他們也不敢走大路,就這樣沿岸走,結果,就又接到了陳友諒大敗的消息。
這對於康茂才來說,更是晴天霹靂,所以,他沒有打算繼續跟其他軍隊匯合,而是打算直接回漢陽。
結果,在這裡,有這麼熟悉的一個聲音,叫他老康。
放眼望去,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很狼狽的人,正站在路邊,這個人,似乎有些眼熟?
“老康,你們來了就好,走,我們得趕緊回漢陽去。”陳友諒說道。
這下,康茂才纔看清楚,這個人,不是陳友諒嗎?
“陳將軍,你爲何在這裡?”康茂才此時滿是驚訝。
“一言難盡。”陳友諒說道:“現在,我們需要趕緊回漢陽。只要我們能儘快回去,就算是立了大功,老康,到時候,中書平章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陳友諒沒有問康茂才爲何在此,也沒有問康茂才身邊爲何只有這一百多人,當初的時候,康茂才可是帶着三萬軍隊出去的。
“可是,陳將軍,我剛剛打了敗仗。”康茂才倒是個老實人。
“這次,都是我指揮失當,沒有提前預知敵人有那麼多火器,才吃了大虧。”陳友諒說道:“回去之後,我們重新操練士卒,再來討逆,只要我們回去,每人都就立了大功。各位至少都能升一級,十夫長升百夫長,百夫長升千夫長。”陳友諒說道
現在,陳友諒能快速返回的希望,就寄託在這些人身上了,因此,他不得不許下好處。
打了敗仗,回去之後,不被懲罰就好了,現在,還要升官,頓時,每個人都很高興。
康茂才雖然還有疑問,但是也看出來了,陳友諒此時是一心要儘快返回漢陽,既然這樣,康茂才也沒有再問。
“請陳將軍上馬。”康茂才說道。
這百餘名士兵,都是康茂才的親兵,騎着馬,還有多餘的馬匹。
上了馬,想起剛剛的那頭驢,陳友諒不由得心中窩火。要不是自己這次着急回去,非得屠了那個村子不行!回去了之後,再來之時,就是報仇之時!
最後望了這裡一眼,陳友諒騎馬離去,身邊,多了一百名護衛,也就多了些把握。
幾乎在同時,朱元璋也從太平,回到了應天。
這次經歷,給了朱元璋很深的印象,自從在軍隊中逐步高升,最終成爲了領袖之後,他已經很少親自拿着武器,上戰場廝殺了。
而這次,不僅僅是廝殺,還差點城池不保,連自己手下的大將,都戰死了。
回到應天之後,想起這場戰鬥,還真是感覺到當時,命懸一線啊。
想要開創千古霸業,還真是一條艱難的道路。
朱元璋這次回來,感覺到,自己的氣勢,又再次得到了昇華。
“主公,這次是善長失誤,沒有在太平佈置下足夠的兵馬,讓主公陷於險境。”李善長看着坐在座位上,正在喝茶的朱元璋,說道。
雖然這次情況是徐達救援不力造成的,但是,太平防守薄弱,也是不爭的事實。
作爲謀士,李善長主動承擔起了責任。
朱元璋聽到李善長的話,又看了看下面的一衆人等,說道:“這次,雖然太平差點失守,不過,相比我們的獲得,還是值得的。”
聽到朱元璋的話,一旁的朱升說道:“主公英明。”
誰都知道,朱元璋所說的收穫是什麼意思。
現在,他們在江南,最大的敵人,不是韃子,而是徐壽輝!天完政權,兵馬數十萬,割據數省,如果僅僅是爲了打韃子,那麼,彼此之間,還應該是親密的戰友,但是,若是爲了最終的天下,那麼,徐壽輝,就是一個勁敵。
紅巾一系,在韃子未除的情況下,就彼此之間相互爭鬥,這是非常不妥的,無論是誰,都要受到道義上的審判。
而現在,天完政權,居然是自己內部出了問題,陳友諒,陰謀篡權,還挾持徐壽輝,進攻太平,這正義的一方,就完全是在自己這邊了,最讓朱元璋擔心的,就是陳風和彭和尚之間的關係,結果,彭和尚被陳友諒害死,這樣,陳風和陳友諒,算是死仇了。
現在,陳風正率領着軍隊,前去漢陽,打到對方的老巢去,這對於朱元璋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有些話,不用明說,誰都心裡清楚。
“叔父,我們接下來,就應該策劃北進之事了。”一旁的一個年輕的將領說道。
北進!現在,在江南,幾乎就是紅巾軍的地盤了,隨着將徐壽輝的勢力吞併,加上陳風佔據的地方,他們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和北方的韃子一決高低。
畢竟,韃子的根本,還是在北方,這個將領,此時很有“遠見”地說出了這個計劃。
能夠叫朱元璋爲叔父的人,寥寥無幾,朱元璋放眼望去,看到那個人,正是朱文正。
朱文正的父親朱興隆,是朱元璋的哥哥,很早就去世了,朱元璋起事之後,朱文正的孃親帶着他,投奔了朱元璋。
現在,朱文正也算是一個“合格”的將領了。
聽到朱文正的話,其餘的人,都立刻閉上自己的嘴,這個時候,最好就是什麼都不要說。
朱文正,整日裡都是花天酒地,能知道什麼?現在,見到朱元璋回來了,又這麼說,難道,是他自己想帶隊北進?算了吧。
這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啊,什麼都不懂。
現在,北方正是劉福通的勢力範圍,正是有劉福通頂着,他們在江南,纔沒有受到韃子的瘋狂圍攻。而劉福通,輔佐的小明王韓林兒,從關係上講,是他們的共主。
在南方,己方怎麼幹,還不用向小明王彙報,要是到了北方,時時受小明王制約,那怎麼會過得舒服?
這個道理,誰都清楚,只是,不能說啊。
朱文正的心思,畢竟還是簡單。
朱元璋沒有說話,這個侄兒,他視同己出,非常喜歡,可惜,這個想法,現在還不到時候啊。
“真是太氣人了!”就在這時,外面一個人幾乎要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
衆人向後一看,原來是粗人胡大海。
正好可以轉移話題,朱元璋眼前一亮,說道:“胡將軍,何事這麼生氣?”
“主公,已經第三次了,都說那個劉基有本事,所以,我纔派人去找他,但是,怎麼請他都不來,這次去找他,他居然避而不見,還贈了一把劍給我。”
贈劍?這個人,還真是有膽識啊,朱元璋看着氣急敗壞的胡大海,淡淡地說道:“你派人去回覆他,劍當獻天子,斬不順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