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瀚海拍賣行的孫老師打電話給了董學斌,說珍珠項鍊的鏈子已經重新定做好了,並且上午就要上預展,問董學斌來不來現場看。其實這個即將開始的拍也不算是小拍了,真正的小拍連預展這道程序都是沒有的。董學斌聽了,沒有過去,只說讓孫老師幫忙準備一下明天正式拍賣的入場資格,因爲自己實在沒有閒錢去交押金入場了,身無分文的他只能走走後門。
七點半鐘,刷牙洗漱過後的董學斌來了瞿芸萱家裡。
瞿芸萱正拿着皮包準備出門,“姨還以爲你得睡個懶覺呢,怎起這麼早?”
董學斌道:“昨晚上不是說了嗎?我也跟你去報社!我倒要看看那姓龔的想幹嘛!”
一聽這話,瞿芸萱就唬起臉道:“小斌你別鬧,跟家老實待着,姨自己能解決。”
“你能解決什麼呀,姓龔的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他讓他弟弟大晚上的來你家是什麼意思?啊?是什麼意思?談談心聊聊天啊?狗屁!”董學斌氣得要死,“晚上要不是你死活攔着我,我早出去揍他了!什麼東西!仗着自己是副社長就爲所欲爲?他以爲他誰呀!”
瞿芸萱瞪着他道:“你不許去,聽姨的在家待着!”唧唧喳喳地爭了會兒,瞿芸萱強行把他按在了沙發上讓他坐下,“姨去上班了,實在不行姨就辭職不幹,有什麼的啊,你別跟姨去了,聽話,在家看會兒電視玩玩電腦,好不容易單位放假別滿處瞎跑。”反覆叮囑了他幾句後,瞿芸萱纔拿着包出了家門。
可董學斌卻並沒有聽她的,隔了十分鐘後他也出了門。萱姨被人誣陷了,被人撤職了,被人打了,姓龔的都把萱姨欺負成這樣了,自己這邊倒只能忍氣吞聲地辭職?草!憑什麼呀!董學斌又想到了萱姨因爲姓龔的那老王八蛋的安排在蘇杭被人拽着頭髮打的一幕,心中頓時涌起滔滔恨意,這事兒沒完!絕對沒完!
京城時報社。
三三兩兩個社員、記者陸續走進報社大門來上班了。
坐車到了門口的董學斌左看看右看看,並沒有傻了吧唧地衝進去找姓龔的算賬,他知道萱姨要面子,副社長施壓逼迫她跟他弟弟交往的事兒實在太難聽了,不能張揚,董學斌這次來是準備先講道理的,他就不信報社裡沒有講道理的領導了,只要能查清楚廣告部那筆單子的誣陷,就能還萱姨一個清白,就能揭穿姓龔的老傢伙的真面目,如果能借此動搖到他副社長的位置那就更好了
。
正要往裡走,董學斌突然看到一個有點熟悉的面孔,一愣之下才想起來,這人跟那天拿着玫瑰花上樓去找萱姨的男子很像啊,就是比他歲數大一點,腦門上的擡頭紋重了點,是了,這丫絕對是龔副社長了!
“龔社長。”
“龔社長早上好。”
龔副社長微笑着跟他們點點頭,夾着皮包快步往裡走。
董學斌強行壓住了火氣,忍着沒有上去揍他一頓,經過周國安那件事後,董學斌的脾氣見長,他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得控制,打人不是最好的辦法,那樣只能解一時之氣,甚至還可能給自己招來麻煩,畢竟自己也是在體制裡的人了,遇見些小流氓還好說,可這裡是公家的報社,是京城曰報報業集團管理的,而曰報報業集團則是京城市委宣傳部的下屬單位,所以董學斌不能衝動,方方面面都要注意影響。
等姓龔的消失在視線範圍後,董學斌呼了口氣,大搖大擺地進了報社。
門衛看了他一眼,動動嘴皮,卻又收住了聲,沒有攔他。
見狀,董學斌還以爲是對方被自己的官威給震住了呢,其實人家是見他走得太理直氣壯了,覺得董學斌肯定是來辦事的,所以纔沒攔他。
“咦,小董主任?”後面有人叫他,“你怎麼來了?”
董學斌回頭一看,原來是曹萍,“哦,我來找人的。”
“找芸萱?不是吧?找誰我帶你過去?”曹萍對董學斌的印象極好,知道了他是機關領導後,也不叫學斌了,改口成了小董主任。
董學斌正愁不知道領導辦公室呢,就道:“那多謝了,我來是爲了萱姨的事兒,她昨天都跟我說了。”見曹萍怔了一下,董學斌道:“我來就是想見見你們報社領導說說理,社長啊,總編輯啊,他們的辦公室你隨便告訴我一個就行。”
曹萍道:“不瞞你說,芸萱其實早向上級領導反應過了,可是……”
“曹姐,告訴我吧。”
“那好吧,喏,你看見那棟六層高的白樓了嗎?我們記者部是跟二樓辦公,你上到最頂層,電梯口往左一拐就是總編輯的辦公室,但是,我告訴你這些也沒用呀,沒有預約,你又不是報社的人,他們不會讓你上樓的。”
果然,在一樓電梯口董學斌就被保衛處的人攔住了,讓他去那邊登記。
服務檯前,董學斌對那女工作人員道:“我找一下你們總編輯。”
“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
“請問先生貴姓。”
“董。”
“請問你有什麼事?”
“找他反映一些情況
。”
“請問……”
問了一大堆,可最後還是沒讓董學斌上樓,說是總編輯正在開會,沒時間。你丫蒙誰呀,董學斌就想發火,可又是強行唸叨了幾句要冷靜,呼了口氣後,他對着那女工作人員道:“那我找瞿芸萱,現在在記者部。”
那人打電話問了問,纔是對着電梯前的保安點點頭。
董學斌這才上了電梯,電梯在二樓停了,一個記者部的人走了出去,不過董學斌卻沒走,而是嗒地按了六樓。叮,電梯門開,正對面是服務檯,再往旁邊是一個磨砂玻璃做出的大隔斷辦公區,曹萍說的那間辦公室也在隔斷裡面,沒有報社的門卡是進不去的,只能道服務檯登記。
“先生,請問你找誰?”
“找你們總編輯。”
“請問有預約嗎?”
又是一大堆盤問,末了還是以總編輯在開會的理由搪塞了董學斌。正當董學斌拍了桌子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滴滴一聲,辦公區的門開了,一個五十歲不到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女工作人員一看,就叫了聲總編,然後指指董學斌道:“有人找您,說是要反映點什麼情況。”
董學斌趕緊湊上前去,“您好,就耽誤您一點時間,我想跟……”
總編輯按下電梯按鈕,打斷道:“你先坐下稍等一會兒,等我辦完事再說。”
董學斌皺皺眉,但還是說了聲好。
這一等就是足足兩個鐘頭,眼看都要到中午休息了,電梯門開,總編輯纔是出現。
麻痹!你丫生孩子去了?董學斌忍着怒從休息區站起來,開門見山道:“我要反映貴報社龔副社長的一些情況,前一陣他串通一個客戶搞了貓膩,讓那客戶說是廣告部的瞿芸萱工作態度上有問題,龔副社長才藉此把瞿芸萱撤掉,讓她去了記者部幹後勤,甚至還威逼……”說到這裡,董學斌聲音壓低了一些,只讓自己兩人能聽到,“還威逼瞿芸萱跟他弟弟談戀愛,瞿芸萱沒同意,結果就被髮配到了江浙省做一個很危險的暗訪工作,這種惡劣的行徑,貴報社到底管不管?”
總編輯還以爲什麼事兒呢,一聽這個就有點厭煩了,“我不負責這個,你去找相關領導反映吧。”
“那哪個領導管?”
總編輯沒理他,從服務檯前拿了一份牛皮紙袋後,他又轉頭進了電梯。
董學斌火了,草!等了你丫兩個小時,就打太極地給我留了一句話?喘了兩口氣,董學斌自己對自己道:哥們兒是來講理的,不是來鬧事的,注意影響,一定要注意影響!
董學斌總算壓下了火氣,一個箭步也上了電梯,“總編,那龔副社長居然拿工作威脅社員,這是多惡劣的影響?這種風氣難道不應該被制止?您可能不知道,就因爲龔副社長的逼迫,瞿芸萱被大老遠發配到了蘇杭,結果和另一個女記者被當地的黑導遊給打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
總編輯厭煩地擰擰眉頭,“這是我們報社內部的事情,如果查明,我們會自己解決的,不用你艹心了。”
“可總得有人去查啊?”
叮,二樓到了,總編輯快步下了電梯,往記者部走去
。
董學斌讓自己儘量保持着耐心,追了上去道:“總編,這件事……”
“你幹什麼吃的!啊?”裡面忽然傳來一箇中年人的吼聲,董學斌尋着聲音看過去,一排隔斷辦公桌的後面站了三個人,一個是龔副社長那老傢伙,另兩個是瞿芸萱和曹萍,董學斌就見到姓龔的指着瞿芸萱的鼻子罵道:“讓你去蘇杭幹什麼?一個小小的暗訪都給我搞砸了!人被打了!還把相機摔了?好!好!你可真有本事!”
龔副社長就這麼一個弟弟,倆人大小關係就極好,所以看到眼光甚高的弟弟三十幾歲了也沒有個對象,他心裡也着急了,後來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把瞿芸萱跟弟弟說合了一番,誰想弟弟一眼就看中了她,天天跟自己嚷嚷着非她不娶,龔副社長也挺高興,就加緊給他倆撮合。可事與願違,瞿芸萱那邊卻死活不答應,那天不但跟自己拍了桌子,自那以後也再沒有接過他弟弟的電話,龔副社長被瞿芸萱這番舉動惹火了,加上弟弟那邊的焦急催促,所以才下了狠手,把瞿芸萱降了職,發了配,想讓她嚐嚐苦頭。但昨天的電話裡,龔副社長卻沒有聽到瞿芸萱有要改變態度的意思,後來還出個罵自己的聲音,加上弟弟晚上無功而返後跟自己的訴苦,龔副社長徹底被激怒了,臭娘們,太不知好歹了,我弟弟年薪是你的好幾倍,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不樂意?你還挑肥揀瘦?好,那我就讓你在報社沒有一天好曰子過!
瞿芸萱板着臉道:“龔副社長,我也不想捱打,我也不想被人搶了相機,但那種意外誰也無法預料,這不就是當記者的風險嗎?再者說了,很抱歉,我是廣告部出身的,我在廣告部幹了四年,你現在讓我突然變成一個一流的記者,我覺得你是太高估我了。”
被她這麼一頂,龔副社長臉色極爲難看,“廣告部的工作你幹不好,記者部的工作你也不行,好啊,好,既然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嗯,電梯你會開嗎?會吧?那就好辦了,上週那個開電梯的剛辭職,你先去頂替她幾天吧!”龔副社長最多讓瞿芸萱降職到辦公室的最低一級,不可能調她去開電梯,但暫時借調幾天的話他還是有能力做到的。
“開電梯?”瞿芸萱表情一下就變了!
總編輯眉頭一擰,“安靜一點!”
龔副社長一側頭,這纔看見他,解釋道:“總編,這瞿芸萱的工作態度實在太不像話了,剛從江浙省回來,連張照片都沒搞到。”
忍!要忍!董學斌咬牙切齒地攥拳頭,對總編輯道:“您都看見了吧?讓一個跟給報社打拼了四年的老人去開電梯?這難道不是濫用職權嗎?不讓人心涼嗎?我就納悶了!這種人怎麼會當上副社長的!”
“小斌!”瞿芸萱面色一急。
龔副社長一愣,聽出了他就是昨晚電話裡罵自己的人,臉猛地一黑:“你什麼人?這兒是外人隨便來的地方嗎?出去!”
董學斌看着總編輯道:“總編!凡事要講道理吧?他這麼三番五次地濫用職權……”
“夠了!”總編輯轉頭對旁邊一人道:“打電話叫保安來給他弄走!搞什麼亂啊!下次跟接待處說!別什麼人都往報社裡放!”
龔副社長冷冷看了董學斌一眼,心說你什麼東西啊,跑這兒來撒野?
董學斌從進來報社的第一分鐘就開始忍耐,忍耐,忍耐,忍到了現在……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
注意影響?
我去你媽-的影響!!
哐當!
暴怒的董學斌一腳踹翻了身前一張沒人的辦公桌!
“麻痹的!轟我走?今天你們丫要不把事情給我說清楚!我他媽還就不走了!”
所有人都被董學斌給震住了,記者部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全刷刷刷刷地錯愕地看向他!
總編輯也沒想到這小子竟敢在報社撒野,愣了一下。
董學斌見他看自己,指着他鼻子罵道:“看什麼看!你知道你一句讓我等等的話,讓我他媽等了多久嗎?我跟六樓等了你丫倆小時!我忍了你丫倆小時!叫你丫一聲總編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屁的事情也不管,就會他媽打官腔!就你這樣的也能當上總編輯?狗屁!”
總編輯面色鐵青,氣得不行,“叫保安!”
董學斌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又把矛頭指向了罪魁禍首的龔副社長,“還有你!老東西!也不讓你弟弟撒泡尿照照鏡子!他配得上我萱姨嗎?你他媽還三番五次地拿職權壓我萱姨?她因爲你丫一個莫名其妙的暗訪工作讓人白白打了一頓!麻痹的!你還串通廣告部的一個客戶陷害我萱姨?你丫膽子太大了吧!”
記者部的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有這種事?
龔副社長臉都氣白了,“瘋叫什麼!滾出去!”
瞿芸萱怕事情鬧大,急忙上去拉他,“小斌!”
董學斌爆脾氣上來了,誰的話也不聽,“萱姨你別拉我,今天咱必須把事情說清楚,沒有他媽這麼欺負人的!”
電梯門開,兩個保安快步跑了過來!
龔副社長怒然一指董學斌,“就是他!給他弄到樓下去!對了!打110報警!”
倆保安呼地一下就衝了過來。
“我看誰他媽敢動我!”董學斌往懷裡一摸,啪地聲將工作證摔在了桌子上。證件上面並沒有國安的字樣,只是有個警徽和警察倆字。董學斌也知道這事兒影響不好,當然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工作單位,警察標識——大部分人只會聯想到公安。
一看這個,倆保安就停住了,眼巴巴地往向龔副社長。他們可不敢擔什麼襲警的罪名。
董學斌氣勢更盛,指着龔副社長的鼻子道:“姓龔的,別以爲你丫一副社長就了不起了,別以爲你丫跟報社領導關係好就牛B了!”董學斌也不想鬧,可這件事太他媽噁心人了,自己和萱姨站着理,他必須得討一個說法。當然,他也不是沒腦子的意氣用事,如果換一個地方,董學斌絕不對如此大發脾氣,就因爲這裡是報社,是宣傳部管轄的範圍,而那個曾欠過自己人情、說有事情就找她的謝慧蘭……可就是中宣部的領導啊,“好,你們報社不是沒人管這件事嗎?不是沒人給我個說法嗎?行,行,那今天我就給你們個說法!!”
摸出手機,董學斌二話不說地打了謝慧蘭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