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
外面天黑了。
酒店小宴會廳卻燈火通明,一屋子的人吃吃喝喝着,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了董學斌幾人的身上。
“董縣長,來。”
“陳局長,你這是要我命啊。”
“一杯酒而已,這麼不給我老陳面子呀?”
“不是不跟你面子,我剛跟呂局長喝了一杯了,已經不行了。”
“喝多少是酒量的問題,喝不喝就是酒品的事情了啊。”
“我這酒量就那麼多,平時也不喝酒,真頂不住,要不然咱倆隨意吧,別幹了,抿一口意思意思。”
梅陽區招商局局長陳明明勸酒,董學斌則磨磨唧唧地推託着。
旁邊一個市招商局的幹部一看,也起鬨上了,笑道:“董縣長,陳局長可是很少敬人酒的啊。”
董學斌笑道:“我今天不在狀態,改天,改天吧。”
陳明明不高興道:“那怎麼行,今天湞水縣可是主角,來着,我先乾爲敬了啊。”說完就咕嚕咕嚕地喝掉了。
三兩酒。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陳明明酒量估計也就那樣,喝完以後臉上冒起了紅暈,然後便一眨不眨地看着董學斌。
其他人也都望着他,等着董學斌喝呢。
董學斌還在支支吾吾地推着,“真不行了,剛纔那三兩酒我現在還沒消化了,頭暈了都。陳局長,算了吧。”
陳明明不悅地把空杯子倒過來,道:“我這可都喝了啊。”
旁邊的陳雲鬆一咬牙,乾脆接過董學斌身前的酒杯道:“董縣長今天確實不舒服,這杯我替董縣長喝吧。”領導有難,下屬自然要給分憂的。陳雲鬆給董學斌擋了一杯酒,自己全喝下去了。但也看得出來,陳雲鬆有點到量了。剛纔就喝了三兩,這下就是六兩,還什麼東西都沒填吧,喝完後小陳脖子頓時一熱,眼睛都有點紅了,看那樣子,再喝一口估摸都得噴出來。
龔娜慌忙扶着陳雲鬆讓他坐下。
董學斌對着陳雲鬆微微點了點頭。
陳明明看看他們。笑了下也沒說什麼,坐下後就開吃了。
衆人也都收回了目光。夾菜吃菜。
可還沒過片刻。楊立縣招商局局長馬豔芬又站起來了,笑呵呵地走到了董學斌這桌,手裡端着一滿杯酒,“董縣長,我也敬你一杯。”
董學斌笑道:“馬局長,呂局長可還在呢,我這可不能喧賓奪主。你們老敬我酒幹什麼呀。”
馬豔芬笑眯眯道:“剛纔老陳也說了,這頓飯你們湞水縣纔是主角。你們邀請來了那麼多實力雄厚的外商,這給咱們梅河市漲的多少臉啊。如果投資能落實,等於爲咱們市的經濟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所以這第一杯酒我當然得先敬你了,你剛纔都跟老陳喝了啊,我這杯你也得喝了。”
到了現在,很多人都已經看出來了。
常娟和陳雲鬆龔娜他們也心中一沉,明白了這幫人的意思。
這分明是要灌醉董縣長啊,放倒了董學斌,明天外商們能不能順利下去湞水縣考察的事情就要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兒了!
這也太陰險了!
哪兒有你們這樣的啊!
一次又一次地合起夥來欺負我們湞水縣?
陳雲鬆龔娜幾人都有些惱火了,當初我們縣招商成績不好的時候,你們聯合起來諷刺我們,排擠我們,還搶我們的投資商,現在我們湞水縣做出了成績,馬上就要翻身了,你們同樣還是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市裡呂衛國那邊的態度也一樣,我們湞水縣差也不行好也不行,反正你們就看我們不順眼是不是?外商已經訂了去我們縣考察,外商也是我們縣邀請來的,考察我們本身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你們呢?就看不得我們湞水縣好?非要給我們搗亂?
噁心!
他們幾人都是這個感覺!
在陳雲鬆龔娜看來,這本身是一個雙贏的局面,先考察完湞水縣,等該落資的外商落資以後肯定也不會一直在湞水縣待着,到時候一定會下去其他縣區考察的,那時大家各憑本事,都能獲利,可現在呢?我們拉來的人,連市裡都幫襯着其他縣區就是不想投資落到我們湞水縣?我們辛辛苦苦拉來的外商,自己卻一點利益也不能分到?必須得跟孫子一樣給你們所有人乖乖把外商們雙手奉上?等你們拉走外商落實了項目滿意以後才行?你們這是一分錢也不能讓外商把投資落到我們縣的意思?什麼東西啊!殺人不過頭點地!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吧!?
湞水縣的人心都涼透了。
常娟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冷冷看着眼前的馬豔芬道:“你要喝酒是吧?行啊,我陪你喝!”
龔娜急道:“我來吧常局長。”
陳雲鬆一拉龔娜,“還是我來。”
常娟道:“你剛了六兩,不能喝了。”
“我沒事。”陳雲鬆晃晃悠悠地一起身,吸氣道:“我來!”
湞水縣的人都是豁出去了,就算喝不過這幫人,他們想着也得放倒幾個出一出惡氣,而且肯定是不能讓董縣長喝的,看董縣長的模樣,方纔那三兩酒已經讓他受不住了,酒量估計也就比常娟和龔娜強上一點點而已,董縣長要是真被他們灌醉放倒,那就正中了他們的計劃了。
董學斌見狀,立刻壓壓手,“都坐下。”
陳雲鬆道:“董縣長,他們……”
董學斌道:“都坐吧,吃你們的飯。”
陳雲鬆龔娜欲言又止,末了只好坐了回去。
常娟也低聲提醒道:“你可不能喝了學斌,他們是要……”
“我知道。”董學斌悄聲回了一句,就看向了舉着杯子的馬豔芬和那邊的呂衛國等人,表情上,董學斌似乎很痛苦,也有點醉了的樣子,看着酒杯彷彿看着毒藥一般,可實際上這廝心裡一直在樂。
“馬局長啊。”董學斌道。
馬豔芬卻二話不說,“我先乾爲敬。”她喝的不快,但還是一口氣將白酒乾掉了,喝完一亮杯子,“董縣長,你可不能找人代喝了啊。”
董學斌多能裝啊,頭疼地看看酒杯,只好端起來道:“得,那好吧,你老馬的面子不能不給。”
龔娜急忙道:“董縣長!”
董學斌看向她道:“小龔,我要是倒了,可得麻煩你們擡我上樓了啊。”
常娟也鬱悶董學斌怎麼這個形勢都看不出來,也要出言阻止,甚至想代替董學斌喝了,就算她一杯就倒,可起碼也算是保住了董學斌啊,明天還得董學斌去聯絡外商呢,要是喝進了醫院事情就有變數了。
但董學斌卻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常娟的腳。
常娟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董學斌,沒說話了。
董學斌舉杯起身,一仰頭,艱難地一口口喝着,最後好像是喝不下去了,捂着腦門緩了緩,才繼續把最後那幾口嚥了。
馬豔芬拍手道:“好酒量!”
旁邊也有人起鬨鼓掌,“董縣長厲害!”
董學斌卻一臉痛苦,打了一個酒嗝,趕緊搖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坐了回去,接過龔娜遞來的茶水趕緊喝了喝。
好多人都看看他。
呂衛國卻看了眼陳明明。
董學斌這邊還沒坐穩,陳明明又舉杯上來了,“董縣長,剛剛那杯酒是人給你代喝的,不算數啊,你都給老馬面子了,我這個面子你也必須得給,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老陳,來,咱們再幹一個!”
董學斌捂住杯子道:“喝不了了喝不了了。”
呂衛國笑呵呵道:“老陳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喝吧董縣長,反正一會兒回去就睡了,多了就多了。”
董學斌捂着頭暈乎道:“我這已經多了。”
陳明明笑道:“喝多的人可從來不說自己喝多了,我看您還是有富餘呢,老樣子,我先幹了!”
董學斌攔道:“別啊……”
陳明明不聽,一口乾了杯,“該你了。”
董學斌沒轍了,在衆人的起鬨下,他艱難地又一口一口抿完了一杯酒,足足喝了兩分鐘,很吃力的樣子。
“好!”
“痛快!”
陳雲鬆和龔娜都擔心的不得了。
唯獨董學斌,心裡卻一直在樂着的。
拼酒?
想灌醉我?
你們逗我玩呢啊?
董學斌眼神深處其實是用一種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們的,正愁沒機會給你們這幫人一個教訓呢,好嘛,你們還撞槍口上了!得嘞,這是你們找上門兒的,那你們今兒個可就別怪我了啊!
董學斌的戰鬥力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有所耳聞,全身骨折的情況下還能一個人單挑小二十個人毫髮無傷,這已經是一個傳奇了。
但董學斌的酒量?
在場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
連常娟這個董學斌的老同事都不是很瞭解,因爲在場沒有人在汾州市工作過,也沒有人聽說過董學斌當初的戰績,如果在場但凡有一個曾經在汾州市工作過的人,在見了這些人居然有想把瘟神灌醉的意圖,肯定都會覺得這幫人是瘋了,當初在汾州市機關裡,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和瘟神拼酒的。
是的。
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