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紀委門口發生的一幕鬧劇很快被大家奔走相告，短短一個小時裡，好多當時沒在場的紀委工作人員也知道了董學斌和劉漢卿的衝突，保時捷撞皇冠，董主任暴打劉副主任的臉，底下一片熱議，這種糾紛在紀委這種部門還是很少會見到的，他們都想瞧瞧紀委領導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兒。
放任自流？
還是各打五十大板？
又或者只批評劉漢卿？甚至停了他的調令？
……
監察一室主任辦公室內。
董學斌彎腰在飲水機前接了杯熱水，咕嚕咕嚕地喝了喝，心裡早已爲撞了皇冠的事情做好了充分準備。董學斌不認爲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做的有什麼錯誤，劉漢卿一個小小的副主任，竟敢挑戰自己這正職的威信不讓自己停車，這就是以下犯上，在官場中一直是比較忌諱的，要是沒鬧大之前還不清楚，但既然已經造成了這種影響，紀委領導肯定會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應該不會一味地偏向劉漢卿了，比如撤了劉漢卿的調動，讓他繼續跟監察一室窩着——反正董學斌是這麼想的。
折騰了自己半天，還想調走高升？
董學斌心說哪兒有那麼容易，劉漢卿勢必要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這是董學斌的一貫作風。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終於，董學斌桌兒上的電話響了。
是一箇中年人的聲音，“我肖斌！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嗯。”董學斌馬上道：“肖局長，我馬上過去。”
嘟嘟嘟，那頭就被掛斷了，感覺好像有些不善的樣子。
董學斌蹙蹙眉，這個聲音讓他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就是之前在辦公樓裡喊了一聲，讓董學斌別按喇叭把車挪走的人，董學斌明白，自己沒聽他的吩咐還撞了劉漢卿的車，顯然有點把他給得罪了。
樓上。
監察局局長辦公室。
董學斌敲門進去，剛一推門，就看到肖斌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這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年男子，董學斌在上任那天的接風宴上見過他，肖斌，市紀委副書記、監察局局長，是市紀委實際意義上的二把手，僅比紀委書記賀歲恩低上一頭，是紀檢系統裡數一數二的大員。
“肖局長。”董學斌道：“您找我？”
肖斌也沒讓他坐下，就這麼看着他，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對方已經傳達出了某種不善的信號，“早上樓下停車場是怎麼搞的？你要幹什麼啊你？這是紀委！是市委工作單位！你還有沒有一點紀檢幹部的自覺？當衆撞了人家幹部的車？你知道你的行爲給紀委造成了多大影響嗎？”
董學斌當然不能承認，“肖局長，我可不是故意撞車的，那個空間不窄也不寬，我以爲能過去的。”
肖斌冷聲道：“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事實已經發生了，影響已經造成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嘿，你丫什麼意思啊？
怎麼還都是我的不是了？你還就逮住我一個人批評了？
事發的時候，昨天也好，今天也罷，董學斌可都是提前按過喇叭的，讓劉漢卿下來挪車，可劉漢卿裝作聽不見甩了他面子，你肖斌還向着他？不陰不陽地叫我挪車滾蛋？現在還說我佔了大部分責任？劉漢卿反倒沒什麼過失？你他媽也太偏向了吧？這不是讓人寒心嗎？肖斌的態度讓董學斌一下就心冷了，他沒想到紀委領導會這麼針對自己，這是上面的意思？還是肖斌獨斷專行？麻痹，你們丫還真鐵了心要給我一個下馬威是不是？一個個的都什麼東西啊！
肖斌劈頭蓋臉地批評了董學斌一通。
不過肖斌也沒有要處分董學斌的意思，這個還不至於，訓完話後，他就讓董學斌回去了，自始至終都板着一張臉。
董學斌煩了，徑自大步下樓。
樓下迎面碰見了抱着一打文件的朱竹。
董學斌叫住了她，“小朱，劉副主任呢？”
朱竹一看他，忙道：“劉主任應該在辦公室。”
“一直都在呢？”董學斌問。
“是啊，沒看到出來過。”
“好了，我知道了，忙你的吧。”
肖斌這個紀委副書記愣是沒叫劉漢卿去訓話？可能就是打電話無關痛癢地批評了一聲？合着就數落了他董學斌一個人？合着這事兒在紀委領導看來，董學斌都不是佔了大部分責任，而是全部責任？？
董學斌火氣一暴，被激怒了！
劉漢卿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到我頭上，那時候你們倒假裝看不見，現在我剛還擊了一下，你們丫就跳出來數落我了？
麻了個痹！
逼我跟你們丫翻臉是不是？？
……
一室副主任辦公室。
劉漢卿表情輕鬆，對着電話那頭的父親道：“您把心放肚子裡吧，沒事，領導也沒說我什麼。”
劉棟沉聲道：“那姓董的呢？”
“他？剛纔好像被肖局長叫過去了，肯定捱罵了，呵呵。”劉漢卿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很是有些幸災樂禍。
“我告訴過你小心些小心些，你怎麼就是不聽啊你？”
“爸，這不沒事嗎？”
“還不是你媽給你們紀委領導打電話了，要不是你們領導以前欠過你媽人情，你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我再跟你說一遍，你現在正是調動的關鍵時期，下班之前調令就能到了，懂不懂？雖然車被姓董的撞了，不過車沒了可以再買，反正你也掃過他面子了，不要胡鬧了！”
“爸，我明白了。”
“真明白纔好，那董學斌也是，膽子怎麼這麼大？敢在紀委撞同事的車？這麼囂張？”劉棟顯然沒想過到底是他兒子囂張還是董學斌囂張，劉棟陰着臉一頓，“不說這個了，銀行這邊還有個客戶要賠，晚上再說吧。”
劉漢卿一嗯，笑着掛了電話。
……
另邊。
從監察局局長的態度上董學斌也看出來了，紀委不會給劉漢卿處分，更不會影響到劉漢卿的工作變動，他該升職還是會升的。董學斌當然接受不了這一結果，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病貓啊。
跟我面前蹦躂？
好啊！我他媽倒要看看誰蹦躂的過誰！
董學斌摸起手機，先給虞美霞打了一個電話。
嘟嘟嘟，電話通了，只聽虞大姐軟軟道：“是小斌嗎？”
“虞大姐，是我。”董學斌笑道：“我回汾州市了，跟你和小茜茜說一聲，對了，你那邊怎麼樣？”
虞美霞嗯道：“我們都挺好的，我娘給我在銀行找個份工作。”
董學斌一咦道：“收銀員？一月多少錢？”
虞美霞的語氣滿足極了，“一個月算上獎金有七八千的。”
“呦喝，那你現在比我掙得還多啊？”董學斌即便現在提了副處級，工薪待遇一月也沒有這麼多，除非算上獎金和福利。
聊了一會兒董學斌才知道虞美霞今兒休息，跟家裡呢。
董學斌立刻道：“你爸媽在家呢嗎？”
虞美霞道：“我爹不在，我娘跟廚房呢，你？”
“那你幫我叫一下她？有點事兒。”
“好，你等等……娘，娘，是小斌找您。”
不多時，市工商銀行行長錢麗華將手機接了過去，笑呵呵道：“小斌？聽美霞說你提副處了，先恭喜你一聲了。”
“謝謝錢阿姨了。”
“有什麼事，說吧。”
董學斌一沉吟，道：“您手底下有個叫劉棟的部門領導，您聽說過嗎？”
“劉棟？”錢麗華想了想，恍然道：“你是說信貸部的老劉？我知道他，怎麼了？他惹着你了？”
董學斌尷尬道：“我發現您太料事如神了。”
錢麗華笑道：“不是我料事如神，是你太能惹禍了，美霞跟家沒事兒的時候就一直在說你，你以前在區裡縣裡乾的那點兒事我都聽膩了，你是走到哪裡麻煩跟到哪裡，阿姨沒說錯吧？”
董學斌咳嗽一聲，“那什麼，實話倒是實話。”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劉棟他妻子以前可是咱們市的副市長，這個你應該清楚了吧？”
“我知道，不過他兒子實在有點欺人太甚了。”跟錢麗華面前，董學斌說話也就以一副晚輩的姿態了，把事情跟她說了一遍，“他招我一次我不理他，還招我兩次，招我三次，您說這口氣我能咽嗎？讓別人怎麼看我？”
“嗯，這劉棟家是有些過分了。”
“這事兒有點麻煩，您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沒關係……”
錢麗華打斷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女兒外孫女的救命恩人，咱們之間還用的着說那個嗎？我知道了，這事兒交給你錢阿姨辦吧，信貸部那邊的舉報信這些年市工行紀檢部門也收到了不少，老劉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所以我一直壓着呢，現在是該往外翻翻的時候了，況且……咱倆這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實話講，在信貸部門任職，很少有查不出問題的。”
“錢阿姨，那可太謝謝您了啊。”
“用不着，要不是礙於他妻子的面子，我也早想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