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金鯉遊動,在池面上蕩起層層漣漪,一陣風兒吹過,園內的花香在空氣中瀰漫,芬芳四溢,沁人心脾。
一陣沉寂過後,太子終於再次問道:“韓漠,你覺得,我大燕有沒有一統天下的可能?”
“自然!”韓漠毫不猶豫地道:“最終一統天下的,必是我大燕!”
“爲何會如此肯定?”太子顯出淡淡的微笑,“慶國和魏國,都不是好對付的國家。魏國兵強,慶國國大……我大燕有什麼?”
“有一統天下的心!”韓漠平靜道:“大燕上下,從未忘記過一統天下之任!”
太子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韓漠的肩膀,很是親暱,“說的不錯,想一統天下,便要有雄心壯志。我們都是年輕人,可是比起那些老傢伙,雄心壯志比他們更直接,更坦誠。他們想得多了,做的就少了……!”
韓漠只覺得太子話中有話,但還是道:“殿下所言極是!”
“韓漠,你願不願意與本宮共創大業?”太子眼眸子閃着光芒,在這一刻,他全身上下似乎都興奮起來:“與本宮開創一個新的時代,一統天下,君臨四海?”
韓漠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太子瞬間恢復平靜,道:“魏國有司馬擎天,慶國有商鍾離,本宮承認,這些名將的存在,讓這兩個國家撐到現在。但是……!”他的目光冷厲起來,“你是否承認,正是因爲這些名將的存在,才導致統一大業難以前行,是他們的存在,阻礙了四海歸一,於天下萬千子民來說,他們……實在是罪人。若非他們的存在,天下一統便會加速許多年,天下子民也不必時刻擔心會發生戰事……那些名將,都是不該存在於世間的妖魔,他們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韓漠神情淡定,但是心中卻懷疑,太子口中聲言“名將皆是妖魔”,是否包含軍神蕭懷玉在內?
“韓漠,只要你相助本宮,日後這天下,必定是我大燕囊中之物。”太子凝視着韓漠,語速緩慢:“一統天下之際,你便是功勳之臣,本宮……定會讓你韓家世代榮華。你韓漠的名字,必將功垂千古,世代受人讚頌膜拜……你願不願意?”
韓漠躬身道:“臣誓死效忠大燕!”
“大燕不代表本宮,本宮也不代表大燕!”太子緩緩道:“你效忠大燕,並不等於效忠本宮。本宮今日只想問你,你是否願意追隨本宮?本宮日後若是用你之時,你是否願意聽候本宮調遣?你手中的西花廳,豹突營,是否願意惟本宮之命是從?”
太子此時已經說得很直白,沒有再掩飾。
或許他覺得雲山霧罩再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已經毫無意義。
但是面對着太子那犀利的目光,韓漠一時間卻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現在已經很清楚,這位太子絕不像外界傳言那樣與世無爭身居深宮,這位太子爺其實比大多人的野心都大。
但是韓漠的直覺也告訴他,太子並沒有說真話。
他所謂的一統天下君臨四海自然是有那樣的想法,但是在這之前,必定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波瀾,想要一統天下,談何容易,想要君臨四海,更是談何容易。
想要君臨四海,那就要有一個真正的君,皇權十足的君!
這是燕國如今欠缺的。
太子要君臨四海之前,需要達到的一個首要目標,就是要有一個威嚴無比的君主,無論是如今的平光帝,還是他這位未來的帝王,都需要有高度的皇權在手中。
皇權在手中,就代表着要打壓世家。
太子收攏自己,自然是要利用自己的勢力爲他所用,而自己手中的勢力,如今掌握的就是西花廳和豹突營。
但是這兩大勢力,本就是皇帝所賜予,太子要利用皇帝所賜予的勢力,這讓韓漠覺得有些荒謬。
如果太子真的要用,爲何不直接去找皇帝,皇帝收回西花廳和豹突營,交給太子,那太子豈不是就不必花費心思拉攏自己?
韓漠在燕國的證據之中,一直都不敢太過高調,有時候甚至會盡量讓自己低調起來,因爲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不是一馬平川的廣闊平原,而是泥潭便處的沼澤地,但是很多的事情,他卻是看的很明白,太子今日表現出來的拉攏姿態,讓韓漠幾乎在同一時間就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太子所行之事,只怕是避着皇帝暗中操作。
即使不是全部,但是至少有一部分在隱瞞着皇帝,例如收攏自己,例如要將西花廳和豹突營納入他的勢力範圍,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瞞着皇帝在暗中操作。
這就讓韓漠不得不奇怪,太子爲何要瞞着皇帝行事?這個處處透着詭異的皇家貴胄,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
韓漠心如電轉,臉上雖然依舊平靜,但是眼眸子中出現的那一抹猶豫之色,還是十分清晰地落入太子的眼底。
太子的臉上微顯不快之色。
“臣誓死效忠皇族,西花廳和豹突營,亦是負有保護皇族之責。”韓漠拱手,聲音很平靜:“無論誰敢對皇族不利,對殿下不利,豹突營和西花廳必然會保護殿下,剷除奸人!”
太子聞言,神色微微和緩一些。
韓漠並沒有給予十分肯定的回答,太子心中也十分清楚,若是韓漠一口答應,反而會有些不真實,甚至會有些虛假。
這樣的回答,已經讓太子很爲滿意。
“本宮要你答應的事情,讓你現在便回答,也是有些難爲你。”太子平靜道:“人各有志,本宮不會勉強你。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話,本宮也不妨說得直白一些。世家之爭,乃是我大燕的禍根,長此以往,我大燕國力衰竭,到時候別提一統天下,只怕是強敵兵臨我大燕城下了。”頓了頓,緩緩道:“韓漠,你是聰明人,當知道什麼是大局爲重,本宮今日與你說心裡話,也正是因爲知道你並非目光短淺之輩……上一代燕國人未能完成的偉業,本宮希望在我們的手中能夠完成……!”
韓漠只是靜靜地聽着,並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
……
……
自長春.宮離開,韓漠上了馬車,馬車行駛,他兀自在揣摩着太子的話。
他當然不會是在考慮太子拉他效忠之事,只是在竭力想從太子的話語之中,尋覓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太子果然是深藏不漏。
若非太子想要拉攏自己爲他效力,那麼估計自己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在大燕朝堂的暗處,還有太子這樣一支隱秘的勢力一直在活動着,悄無聲息,不着痕跡。
整個朝堂,似乎都沒有將這位“身處深宮”的太子殿下放在心上,這也顯示出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是很有些手段。
太子手中已經掌握火山營,若果不出意外,蘇雨亭的鳳翔營也已經在太子的勢力範圍之內,已經擁有了御林軍的兩大營,太子兀自還在拉攏自己的西花廳和豹突營,而且這一切十有八九是在隱瞞皇帝的情況下操作,這讓韓漠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
他隱隱覺得,燕國這位詭異的太子,似乎在密謀着某件事情。
不顯山不顯水!
但這卻更是讓人感覺到有些恐怖。
韓漠閉着眼睛,靠坐在馬車中,聽着車軲轆與青石板之間發出的摩擦聲,心如電轉,他不知道太子所謀是否會危及到韓家的安危。
握着拳頭,隨即緩緩鬆開,掀開窗簾子,只見馬車在高牆之下緩緩前行,韓漠忽然叫道:“轉頭,去秀春.宮!”
沒過多久,馬車在秀春.宮外停下,身着紅色鎧甲的女武士進宮稟報,很快就出來請韓漠進去。
韓漠來秀春.宮多次,對這裡面的環境倒是很有些瞭解,在宮女的帶領下,穿廊過院,帶至一處很幽靜的雅閣外,宮女便道:“韓將軍,公主在裡面等候!”
韓漠點點頭。
已是兩個多月沒有見到秀公主,最後一次相見,還是在宮外的一處民宅之內,多日不見,卻不知秀公主是否依然風采如昔?
韓漠內心深處,更爲關心的卻是霜兒的下落。
他從車隊幫助霜兒脫身,之後的事情都是由秀公主安排,時至今日,韓漠卻是不知道霜兒的任何情況,今日恰好進宮,若有機會,也可問一問情況。
更爲要緊的,韓漠是想看看能不能從秀公主這邊得到一絲絲信息,他很想知道,秀公主是否也已經進入了太子的勢力範圍之內。
如果說秀公主與太子走在一起,那麼太子的勢力顯然是很爲恐怖的,如果說太子是與秀公主一起密謀某件事情,而且還要隱瞞着皇帝,那麼這必定是一件極爲驚人的大陰謀。
秀公主手掌東花廳,更是內庫掌門人,更是智慧無比的女子,她若是太子一黨,韓漠實在難以想象太子的勢力如今究竟有多麼強大。
韓漠站在雅閣之前,並沒有立刻上前,看着那虛掩的門兒,不知爲何,在他的心頭,竟然生出一種極其強烈的危機感。
世家在內耗,雖然從未忽視過皇族,但是對於皇族的注意力,也主要集中在皇帝和昌德候曹殷的身上,雖然不乏許多注意力投在秀公主這邊,但是秀公主乃是暗黑頭子,想要從打探秀公主的情報和秘密,那實在是困難無比的事情。
但是幾乎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太子的身上。
而這個被人忽視的太子,卻在不知不覺中,成爲皇族中一個隱匿的恐怖力量。
世家或許沒有幾個人知道,在皇族的暗處,一匹齜着牙的惡狼,早已經用那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注視着朝堂的各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