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看着蕭禾,不緊不慢地揚脣笑笑,道:“這也是個不錯的問題。方纔我說過,死者的致命傷是脖子右側的刀傷,那個刀傷,大概在這裡。”
徐靜一邊說,一邊擡手,在自己的右邊脖子處斜斜地畫了條線給衆人示意。
徐靜說到這裡,突然頓了頓,看向衛大東和杏花念夏兩個侍婢,道:“你們是進過案發現場,親眼見過死者的,你們可記得,當時死者的模樣是怎樣的?”
幾人一愣,衛大東先反應過來,道:“我記得……晚娘的頭髮當時沒束,妝好像化了一半……”
他說着說着,彷彿想起了妻子慘死的模樣,又不由得哽咽了起來。
杏花看了他一眼,連忙接口道:“郎主說得沒錯,夫人一般是習慣化完妝再束髮的,剛好今天,平日裡專門替夫人化妝束髮的念夏去了外頭給夫人抓藥,因此夫人只能自己動手,動作就慢了一些……”
這段話中的情報就有點多了,徐靜微微挑眉,道:“抓藥?你們夫人身子不適?”
一旁至今還在掉眼淚的念夏哽咽着道:“夫人……夫人這段時間都有些咳嗽咽疼,前幾天請了大夫來看,大夫給夫人開了幾服藥,夫人昨天吃完後,原本說不吃了,但其實……其實夫人的病還沒斷根,昨晚咳嗽突然又嚴重了,這才一大早遣奴婢再去抓幾服藥回來。”
徐靜點了點頭,看向杏花,道:“你說,念夏不在,你們夫人只能自己動手化妝束髮,你不也是你們夫人身邊的侍婢嗎?你不能幫你們夫人化妝束髮?”
杏花一愣,臉似乎微微紅了,有些尷尬地道:“奴婢……奴婢手笨,夫人向來看不上,一直以來,都是遣奴婢去做些雜活,所以……所以……”
她說話期間,徐靜見到,一旁的念夏突然斜了她一眼,眼中是再明顯不過的嘲諷之意。
看來這一家子,隱藏的秘密也不少啊。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繼續方纔的話題,道:“說回剛剛的事。就如衛東家他們所說,死者死的時候,一頭長髮是披散下來的,而她的致命傷,在脖子右側。
兇犯很大可能是從死者後面殺死死者的,你們大可以想象一下,兇犯在死者脖子上劃下那個傷口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趙景明不知不覺聽入了迷,連在引導他思緒的人是他向來看不上的徐四娘都顧不上了,聞言連忙絞盡腦汁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道:“如果死者當時的頭髮是披散下來的,兇犯這樣殺人,定然會切到死者的頭髮啊!”
“沒錯!”
徐靜不禁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在那種情況下被殺,死者的頭髮定然會受到牽連,或多或少,定是會被帶到!然而我方纔驗屍的時候,發現死者傷口附近,沒有一條被削下來的斷髮,一條也沒有!”
景寧縣縣令也忍不住道:“不……不可能罷?如果是這樣,豈不是說明,兇犯是把死者的頭髮都挽起來後再殺人的……”
徐靜點了點頭,道:“沒錯,而且,死者身上一點被束縛或壓制的痕跡都沒有,且看死者如今還沒閉上的眼睛,她在被殺的時候是清醒的。若真的有窮兇極惡的兇犯進來,把她的頭髮挽起後再殺死她,正常人怎麼可能毫不反抗,甚至連一聲呼救都沒有?”
案發時,臥室裡雖然只有死者一人,但衛家的宅邸不大,若死者大聲呼救,整個宅邸裡的人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發現。
衆人一想這場面,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難怪這娘子說,兇犯定然是死者的熟人,至少,是靠近死者絕不會被排斥的人了!
杏花忽地,看向一旁的念夏,道:“平……平日裡替夫人束髮的都是你,你若走到夫人身後,挽起夫人的頭髮,夫人定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你……”
念夏一驚,立刻雙眼含淚地瞪向她,道:“你別隨便誣陷人!夫人待我這麼好,我怎會做這種狼心狗肺的事情!何況,夫人從孃家帶來的僕從,都被你們驅逐得差不多了,夫人一直說,這個家裡,她唯一還能信賴倚重的人只有我了,我纔不會做任何傷害夫人的事……”
一直沒說話的蕭逸忽地看了她一眼,道:“爲何你家夫人從孃家帶過來的僕從都被驅逐了?”
念夏狠狠咬了咬脣,臉上是無比憤懣的神情,然而,不待她說什麼,一旁的衛大東就一臉悲痛地道:“這件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讓晚娘受委屈了。去年我阿爹去世前,一直心心念念着重振杏花客棧,從我太祖爺爺那輩起,我們家的杏花客棧就是景寧縣最好的客棧,然而這個頭銜卻在我阿爹手上被剝奪了。
我阿爹自覺對不起列祖列宗,死的時候都無法瞑目。我作爲他兒子,實在不忍心讓阿爹這般抱憾而去,因此一直籌劃着要重修杏花客棧,看能不能搶回景寧縣第一客棧的頭銜。
但重修客棧的花銷不少,而這幾年,咱們杏花客棧的客人少了許多,爲了省下重修的錢,我只能縮減家裡的開支,把能放出去的僕從都放出去了,只留下必要的幾個。晚娘也是爲了支持我,才……才把她帶過來的僕從都放走了……”
衛大東話音剛落,杏花就回瞪了念夏一眼,道:“就像郎主說的,那些僕從可都是夫人自己打發走的!郎主先前都說了,不想委屈夫人,夫人不想打發那些人走,他就從別的地方想辦法省錢,是夫人口口聲聲說要支持郎主,趁着郎主不知道的時候把人打發走的,還貼了不少錢給他們呢!你口口聲聲說驅逐,到底是誰誣陷人?”
杏花說着,臉上還現出了幾分肉疼的神色,彷彿他們夫人拿去貼給那些僕從的錢,是從她那裡拿似的。
念夏一下子火了,一雙眼彷彿能噴出火來一般,咬牙道:“你……你還好意思說!夫人拿來貼給那些僕從的錢,可都是夫人的嫁妝!沒花你們衛家一個銅板!
而且,夫人這麼做,是我們夫人賢良淑德,也是因爲老夫人暗地裡找夫人說了半天郎主的難處,夫人才下定決心把那些僕從都遣散了,那其中,還有從小就跟着夫人的奶孃啊!你不知道,夫人送走錢孃的時候,哭得嗓子都要啞了!
你可以說這些都是夫人自願的,夫人沒資格抱怨什麼,可是,夫人爲了郎主、爲了衛家做出了那麼多犧牲,反觀你們呢?
老夫人當初把你安排在郎主身邊的用意,夫人清清楚楚,但夫人嫁給郎主前,郎主曾發誓,說此生不納妾,夫人才願意嫁給郎主,否則……否則我們夫人這般貌美,夫人阿兄當初也已是考上了功名,求娶我們夫人的人都要踏破蘇家的門檻了,我們夫人爲何獨獨選了你們郎主!
老夫人當初也承諾了夫人,說只要夫人願意支持郎主重修杏花客棧,便把你放出去,不再礙夫人的眼,可是夫人把自己身邊的人都遣得七七八八了,老夫人卻都沒有履行她的諾言,還……還送了你一枝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簪子!
杏花,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些僕從確實不是你們驅逐的,但卻是你們騙着夫人把他們放走的!你以爲你們這般欺負夫人,夫人心裡會沒感覺嗎?夫人只是心好,顧念着與郎主間的夫妻情分,不想把這些事說出來,鬧得家宅不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