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虎和吳顯貴的對話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們如今正在回徐娘子家的路上,這一帶住的都是安平縣的富貴人家,環境清幽,路也修得又寬又齊整,鮮少會發生意外。
偶爾一兩次,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卻見他們前方不遠處,有兩輛馬車正靠邊停着,馬車的外形很低調,但十分寬敞大氣,用來造車的木頭也是上好的紅木,馬車上懸掛的燈籠,更是精巧至極。
每輛馬車均配有兩匹高大健碩的駿馬,馬車周圍還圍着若干護衛,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馬車的主人不簡單。
卻聽聲音是從前頭的那輛馬車上傳來的,後一輛馬車中的人聽到聲音,立刻打開車門,從馬車裡匆匆走下了三個年輕女子,快步跑向了前一輛馬車。
徐靜原本在閉眼假寐,壓根沒聽陳虎和吳顯貴後來說了什麼,直到那個焦急的女聲響起,才一下子回神。
出於大夫的天性,她立刻撩開窗戶的簾子看了前方那兩輛馬車一眼,便讓陳虎和吳顯貴停下,遣陳虎過去問問出了什麼事。
陳虎很快回來了,與他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個穿着淺黃色上襦並豆綠色襦裙、梳着雙丫髻的年輕女子。
陳虎道:“徐娘子,前方那兩輛馬車裡的人自稱是京城中人,主家姓宋,如今正在回京的途中,今天剛好經過了安平縣,今晚是要在安平縣住宿的。
但他們似乎沒找到先前預定好的客棧,他們的夫人一路上奔波勞累,本就有些暈車,加上最近暑熱有些不舒服,情況似乎很不好,方纔大吐了一回,現在整個人靠在車壁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跟他們說徐娘子是安平縣有名的大夫,他們便想請徐娘子過去,替他們夫人看看情況。”
跟着陳虎過來的那個女子看起來是馬車主人的侍婢,見狀立刻行了個禮,焦急道:“請徐大夫務必替我們夫人瞧瞧,若瞧好了,銀錢方面定是不會虧待徐大夫的。”
徐靜微微挑眉,對陳虎回家路上還幫她攬客的上道行爲十分滿意,淡淡一笑道:“行醫救人本便是醫者的天職,便是娘子不說,我也是會過去瞧瞧的。
只是我如今傷了腿腳,走路不太方便,還望娘子見諒。”
說着,讓陳虎把放在馬車上的摺疊輪椅拿了下來,她慢慢挪到了輪椅上,讓陳虎把她推了過去。
第一輛馬車的車門邊原本密密實實圍了一堆人,那侍婢匆匆走了過去,道:“大夫來了,請大家讓讓。”
那些人才走到了一邊去,讓出了一條路來。
見到帶着面紗,坐着輪椅的徐靜時,他們臉上都有一瞬間的怔然,看向徐靜的眼神不禁帶上了幾分質疑。
一個瞧着便十分精煉的婦人率先走了上來,道:“請問大夫指的便是這位娘子嗎?”
一邊說,一邊皺着眉上下打量着徐靜,顯然十分不信任徐靜會是什麼醫術高明的大夫。
這樣的眼神徐靜早已是習慣了,也不在意,看了看馬車裡正斜倚在車壁上的一個體態微豐、打扮雖然華貴卻不顯庸俗的婦人,只見她臉色慘白,嘴脣發青開裂,一雙眼緊閉着,眉頭緊皺,呼吸急促而吃力,額角處覆着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是典型的中暑症狀。
徐靜眉頭一皺,忍不住沉了聲音道:“這位夫人已是中暑了,正是需要通風降溫的時候,你們所有人都圍在夫人的馬車前,是嫌夫人還不夠痛苦不成?”
原本質問徐靜的婦人見徐靜不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還開口便指責他們,不禁有些訝異,臉色訊速地難看起來,冷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們……”
“康嬤嬤,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母親這般痛苦,想辦法緩解母親的痛苦纔是正事。”一個輕柔婉轉彷彿黃鸝啼叫的聲音倏然打斷了康嬤嬤的話,卻見發出聲音的,是一個看着十八九歲、穿着淺粉色上杉並寶藍色及胸襦裙、梳着嬌俏中不失溫柔的飛仙髻、眉目秀美如畫的女子。
徐靜看了她一眼,不禁暗暗感嘆。
看到這女子,才知道什麼叫美人如弱柳扶風,惹人憐惜。
看她的打扮,便知道她是能說上話的,康嬤嬤聞言,雖然有些不甘心,還是道:“二娘子,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一些爲好,誰知道會不會撞上什麼心懷不軌之人……”
徐靜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看了這婦人一眼,突然從袖袋中拿出了一個白色陶罐,遞給了那婦人道:“這位夫人如今情況不太好,你若信我,便從這罐子裡抹點藥膏,塗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陽穴兩邊,這樣會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康嬤嬤對徐靜的印象本就不好,聞言眉頭緊擰地看着她,半天都不接過她手中的藥膏。
就在這時,馬車裡的夫人又一陣乾嘔,臉上的表情更痛苦了,方纔說話的女子臉色微變,咬了咬牙,下了什麼決心一般走上前,從徐靜手裡接過了藥膏。
康嬤嬤頓時訝異地驚呼:“二娘子……”
但那娘子看着柔弱,卻顯然是個有主意的,她徑直走到了那夫人身旁,按照徐靜說的,塗了些藥膏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陽穴兩邊。
那藥膏剛塗在了那夫人的鼻子下,她的眼睫便明顯地顫了顫,須臾,竟慢慢地睜開了一點眼睛。
圍觀衆人不禁一臉訝異。
那娘子更是無比激動,強忍着心頭的情緒喚了聲,“母親……”
一邊說,一邊又抹了點藥膏,輕輕塗在了那夫人的太陽穴兩邊。
那婦人閉了閉眼,又睜開,突然啞着嗓音緩緩道:“這是……什麼藥膏?聞起來……涼涼的,塗在頭上,倒是舒服得很……”
他們夫人自打身子不舒爽後,能不說話便不說話,一次性說這麼長的句子更是少之又少。
那娘子激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這下子哪裡敢不信徐靜,連忙轉向徐靜道:“大夫,方纔我家僕從對你多有失禮之處,請不要在意,請大夫務必幫幫我母親,自打上路以來,母親的身體便一直不舒爽,我做女兒的恨不得代她受過!
一路過來,我們也找了不少大夫,但效果都有限。”
他們已是儘量放慢路程了,就盼着回京後就能讓母親好好休息。
誰料,母親卻是越來越痛苦,到了今日,更是把他們都要嚇壞了。
徐靜讓陳虎把她推到了馬車邊,讓那夫人把手伸過來,她簡單地替她把了下脈,道:“令慈是中暑了,加上她本便有些暈車,才這般痛苦。
我這裡有顆藥丸,你喂令慈吃了,接下來讓她好好休息,明後天再吃兩天藥,情況就會好上許多。
這罐藥膏你也可以拿着,它有緩解夏傷暑溼、暈車的功效,明天你們再上路前,讓令慈把這個藥膏塗在鼻子下和太陽穴兩邊,可有效地緩解她暈車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