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德郡王府外面早已經圍滿了朝廷的援軍。之前懷德郡王府的守衛就被蘇夢寒等人放到了一大批,袁文龍又帶着人離開了,王府裡自然也就沒有多少戰力了。有昭平帝的金牌令箭開道,陸離三人十分順利的跟着援軍一起殺進了王府。
只是…進了王府之後看到的情形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王府大廳裡,懷德郡王躺在地上渾身是血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領頭的將領上前查看,似乎愣了一愣。這看起來不像是自殺的啊。
“什麼人?!出來!”那中年將軍眼神突然一凜,厲聲道。
一聲低低的嗚咽聲從後面傳來,直接一個一身狼狽的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原本美麗的容顏上右半邊又紅又腫,另一邊卻精緻美麗,更是襯得受傷的臉醜陋不堪。她身上衣衫破碎,衣服上手上都沾滿了血跡。被撕裂的衣衫還露出了裡面原本雪白現在卻滿是青青紫紫的肌膚。
“你是什麼人?”將軍手中的長劍一動不動的指着來人。
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懷德郡王,眼中滿是驚懼彷彿一隻受驚了的小鳥。
“我…我…”女子說這話,突然眼睛一閉朝着地上倒了下去。噹的一聲,雪亮的匕首從她手中掉下來落到了地上。
將軍皺了皺眉,也看明白了八成是這個女子殺了懷德郡王。想了想,沉聲道:“先將她關起來,稍後稟告了高將軍再做處置。”
旁邊,蘇夢寒輕咳了一聲道:“將軍。”
那將軍回頭,看向蘇夢寒,“公子有何賜教?”
蘇夢寒看向謝安瀾,謝安瀾無奈地道:“將軍,這位姑娘…好像是戶部沈尚書的千金。”
“沈尚書的…”將軍頓時愣住了,戶部尚書的千金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真的是懷德郡王喪心病狂了,不僅抓了六部尚書,連人家的女兒也不放過?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謝安瀾在心中暗暗吐槽,這位可不是被抓來的,人家是自己送上門來大義救父的。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沈含雙上門了這麼多天,懷德郡王卻沒有將沈尚書給放了。
“這…”將軍猶豫着,雖然他們不歸戶部管,但是軍中的命脈——糧草卻是捏在戶部手裡的。猶豫了片刻,將軍吩咐道:“找個好點的地方安置沈小姐,在找個大夫來看看。”好好地一個千金小姐遇到這種事情,也是作孽啊。
確定了懷德郡王已經死了,他們的事情也就完了。不過現在內城還沒有完全安定下來,所以懷德郡王的屍體該怎麼處置一個小小的四品將軍自然也做不了主的。所以只能依然任由他這麼躺在堂中,只是讓人在門外守着,免得到時候不好向上峰交代。
陸離漫步走到懷德郡王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已經死去了多時的屍體。懷德郡王的眼睛依然大大的睜開着,彷彿看到了什麼極爲可怕的東西,又彷彿有着無限的懊悔。蘇夢寒輕咳了一聲,滿屋子的血腥味和酒味讓他覺得很不舒服,“還不走麼?懷德郡王的屍體看起來很有趣?”
陸離淡淡地應了一聲,“還好,死的真難看。”
蘇夢寒湊近了兩步,微微皺眉道:“還好啊,死的更難看的人多得是。”
陸離低頭看向懷德郡王腹部地刀傷,皺了皺眉。謝安瀾也跟着湊了過去蹲下來看了看,她跟陸離的意見非常完全不同,“好漂亮的刀口。”
“……”陸離和蘇夢寒雙雙看向滿臉讚歎的某人。
謝安瀾想要伸手去摸,被陸離一把抓住了手拉了回來。只得撇撇嘴放棄了,好吧,不摸就是了。
“別小看這個刀口,一把小巧的刀子這麼近距離的送進去,如果是在慌亂中是很難一刀就把人給捅死的。但是這一刀位置非常好,力道用的也很巧妙,豎着進去,橫着出來,從內部開出一個完美的血洞。如果只是普通的捅一刀的話,懷德郡王的力氣遠在沈含雙之上,又是習武之人,反擊之下沈含雙有可能性命不保。但是這一刀下去,懷德郡王再想要反擊根本不太可能了。然後,再在他胸口插上一刀,如果是我的話,絕對可以保證他不發出一點聲音就一命歸西。但是…沈含雙的話應該還不夠纔對,爲什麼沒有引來外面的侍衛呢?”
蘇夢寒擡手掩住脣角悶咳了兩聲,竭力阻止自己嘴角抽動的衝動,“你是說腹部這一刀纔是致命傷?”
謝安瀾點頭道:“胸口那一刀只是隨便插上去的,並沒有傷到要害。懷德郡王是流血過多才死的。我估計,從他受傷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中間最少隔了一刻鐘。咱們這位沈小姐不但是個用刀高手,心也夠狠的啊,沒想到上雍皇城中竟然還有如此獨特的奇女子啊。”能活生生看着一個人被放血而死,這是一般的大家閨秀麼?就算是普通的殺人犯也做不到吧?
蘇夢寒默然地看着蹲在地上興致勃勃的女子:你難道沒發現,你自己也是一個獨特的奇女子麼?這世上恐怕也沒有幾個女人會蹲在屍體傍邊興致勃勃的分析傷口了。響起之前在陸家看到的那個老老實實的謝秀才。這父女倆…差的也太多了,真的是親生的?還是說,陸大人果然是人中俊傑,才成婚不過兩三年,就能將一個小家碧玉教導的如此兇殘?
蘇夢寒很快掐滅了這個念頭:這兩個人,怎麼看都是陸離纔是被教導的那個。
彷彿察覺了蘇夢寒心底的誹謗,陸離冷眼瞥了他一眼,伸手拉着謝安瀾起身,“我們走吧。”
謝安瀾點點頭,很快拋棄了懷德郡王的屍體跟着陸離並肩出門了。只是忍不住問道:“你說,爲什麼這麼長的時間,懷德郡王府的侍衛竟然都沒發現他們家王爺被人殺了呢?我看懷德郡王的屍體死了應該又快一個時辰了。”
陸離漫不關心,“誰知道,或許是懷德郡王府的侍衛玩忽職守吧。”
“……”
此時皇城的另一邊,高裴卻遇到了麻煩。宮門口,袁文龍帶着一羣人擋在了援軍的跟前。縱然高裴率領的援軍所向披靡,答案是看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的時候卻還是隻能停止了。
六部尚書,左右丞相,還有一位已經年過七十高領滿頭白髮顫顫巍巍地老先生。這位老先生同樣也是正一品的朝廷大員,加封榮祿大夫銜。原本已經致仕在家休養了,誰料運氣不好碰巧那天進宮求見皇帝,就一道兒被抓來了。這位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身份,也是袁文龍將他帶到這裡來的原因之一,他曾經是昭平帝的授業老師。
宮門口一時僵持了起來,高裴翻身下馬,沉聲道:“袁將軍,放下兵器投降吧。”
袁文龍冷笑一聲,道:“高少將軍,你們高將倒是滿門忠烈,老夫佩服的很。”
高裴嘆了口氣,“袁家也曾經是滿門忠烈。”甚至比高家更盛,袁家滿門是真的死的只剩下袁文龍一個了。身爲外戚國舅,袁文龍以及袁家都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仗勢欺人的事情,高裴並不願意這樣的家族最後落了個滿身罵名,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住口!”這句話卻激怒了袁文龍,極大的憤怒讓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好半天才捂着胸口冷聲道:“不用跟老夫說這些廢話,讓東方明昭來跟老夫說話!他若是不來…每過一刻鐘,老夫就砍下一顆人頭,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老夫就將他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全部公告天下!”
高裴臉色微變,擡頭看向身後宮城的城樓。城樓上已經有人轉身入宮去稟告昭平帝了。
“袁老將軍,你應該知道從內宮到這裡,一來一去一刻鐘根本不夠。”高裴道。
袁文龍冷笑道:“若是他不想這些重臣死,自然是夠的。東方明昭!你給老夫出來!”最後袁文龍厲聲吼道,蒼老的聲音帶着淒厲的意味響徹了整個宮門周圍。這花甲老人起兵叛亂,死傷無數。本該是人人痛恨的對象,但是聽着他這一聲怒吼,不知怎麼的許多人都感覺到心中微微發酸。
城樓上並沒有動靜,也沒有看到昭平帝的蹤跡。高裴皺眉,道:“袁老將軍,陛下……”
袁文龍笑道:“高將軍,不如你跟本王賭一把,就賭東方明昭現在在不在這扇宮門背後?東方明昭,你這個縮頭烏龜!喪心病狂的白眼狼!你有本事給老夫出來!好…好!你不肯出來是麼?老夫改變主意了!先將你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告知與衆,再殺了你這些走狗!看你還要怎麼當這個皇帝!”
“舅舅!”昭平帝的聲音突然在城樓上響起。
衆人擡頭,果然看到昭平帝衣冠整齊的出現在了城留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下面的衆人。
“叩見陛下!”高裴等一衆援軍齊聲跪地參拜。
昭平帝神色深沉,沉聲道:“衆卿平亂有功,都辛苦了。平身吧。”
“謝陛下!”
袁文龍嘲弄地擡頭看着樓上的昭平帝,“你果然在這裡。”
昭平帝神色沉痛,“舅舅,你是朕的親舅舅,你爲何要反朕?若是有什麼不滿還是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跟朕提,朕難道還會不同意麼?”
袁文龍冷笑道:“爲何要反你?你自己心裡不清楚麼?儘管跟你提?老夫要你的命你肯給麼?老夫要我袁家滿門的性命,他們能活回來麼?”
昭平帝嘆了口氣,“果然是爲了當年的事情,舅舅,當年袁家滿門在宮變中丟了性命,朕也很是心痛,但是……”
“住口!”袁文龍厲聲道:“老夫不想聽你的虛情假意!今天老夫既然站在了這裡,你以爲老夫還會被矇在鼓裡麼?東方明昭,二十二年前的叛亂,分明是你……”
嗖嗖連聲輕響,兩道羽箭從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射向了正在說話的袁文龍。袁文龍冷笑一聲,擡手就抓過了一個人頂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那人立刻被兩隻羽箭一左一右射了個對穿。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吐出便命喪當場了。
被抓過來的倒黴鬼,正是戶部尚書沈大人。
袁文龍放聲大笑起來,“東方明昭,老夫早就知道你想要玩殺人滅口這一套。你儘管讓人放箭,老夫看看是你這六部尚書先死光還是老夫先死!”
看到沈尚書的死,其他人頓時都嚇得雙腿發抖,“陛下!陛下救命啊!”
謝安瀾等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沈尚書中箭倒地的情形。不過三人並沒有上前,而是混在一羣同樣是匆匆趕來的官員以及權貴們中間並不起眼。只是匆忙趕來的衆人此時面上雖然不顯心中卻懊惱不已。暗暗後悔沒有將自己跨出門的那條腿給打折了。這袁文龍說得顯然是皇帝陛下做得什麼不光彩的事情啊,他們聽了以後日子還能好過?幸好的是,不止是他們聽了。周圍還有數萬的兵馬和數百位同僚。所謂法不責衆……
城樓上,昭平帝原本斯文雍容的面容有些鐵青而扭曲。保養的極好的一隻手狠狠地抓住城牆,聲音卻是強擠出來的鎮定和從容,“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舅舅,你到底是聽了誰的讒言才釀成今日之禍?只要你投降,朕會對你重新發落的。”
袁文龍呵呵的笑了連聲道:“從輕發落?老夫用不着了。你想知道老夫是怎麼知道的?好啊,老夫告訴你,允賀當年將你的密信全部留了下來,包括你令他暗中截留消息,阻止前代睿王收到消息的密信一起。允賀被叛軍殺了,袁家老宅也被叛軍一把火燒成了灰,你是不是就以爲沒有後顧之憂了?哈哈,你也沒想到吧,他早早地察覺到不對,將那些迷信全部藏到了另一個地方!一個你絕對不會猜到的地方!”
一年上了年紀的老臣都還記得袁文龍所說的人。允賀,袁允賀,袁家的嫡長子。如果不死的話,如今也應該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將軍了。又聽他提起前代睿王等等,許多人都暗暗變了臉色,二十二年前,宮變之後沒多久,睿王就死了。原因是因爲貽誤戰機令叛軍血洗京城,羞愧難容病逝的。前代睿王是先皇的堂弟,因爲戰功赫赫本就受先帝忌憚,新皇登基不過一年就出了這樣的大事,雖然皇帝沒有降罪但是睿王府從此一落千丈。若不是如今的睿王,當時的睿王世子東方明烈跟他父王一樣是個戰場上的奇才,只怕睿王府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了。
當年的事情…竟然是皇帝陛下暗中授意袁允賀所爲麼?
那麼…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骨子裡透出來渾身上下都被凍僵了一般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