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陛下!貴妃娘娘!”殿中衆人連同胤安衆人都紛紛起身相迎。
昭平帝穿着雍容華貴的龍袍走了出來,身邊跟着同樣雍容華貴,妝容精緻的柳貴妃。柳貴妃跟在昭平帝身邊不過半步之遙,身上的服色也跟昭平帝身上的龍袍顏色相近,若不仔細看去,只怕要認爲這便是東陵的皇后了。
昭平帝看了一眼一殿的臣子命婦,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衆卿平身。”
衆人齊齊謝恩起身然後落座,昭平帝看向大殿左側第一個還空着的位置,眼眸微暗,“胤安攝政王還未到?”
宇文純起身拱手道:“攝政王伯父事務繁多,來遲一步還請陛下見諒。”
昭平帝自然不能爲了這點事情動怒,只得笑道:“三皇子客氣了,既然攝政王未到,咱們…”
“本王來遲,還請陛下恕罪。”昭平帝話未說完,一個威嚴卻帶着幾分笑意的聲音從殿外響起。衆人齊齊側首看去,果然看到宇文策穿着一身玄色龍紋錦衣,臉上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走了進來。看到宇文策臉上的笑意,昭平帝心中一怒。他當然知道宇文策做了什麼,宇文策竟敢在皇宮大內劫人,分明是半點也沒將他這個東陵皇帝看在眼裡!但是一想到自己剛剛得到的好處又壓下了怒火。淡笑道;“攝政王言重了,請入座吧。”
宇文策也不客氣,隨意的朝着昭平帝拱了拱手便朝着左起第一個空着的位置走了過去。
賓主落座,氣氛很快就緩和了下來。謝安瀾坐的位置靠後,又不在前排,自然也不引人注意。謝安瀾倒是覺得這個位置十分不錯,正好可以看到殿中的所有情形,但是卻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到這裡。昭平帝和宇文策互相敬了兩杯,又說了一些客套話之後,氣氛就漸漸地熱絡起來了。又有宮中的舞姬樂師助興,衆人彷彿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
謝安瀾打量着坐在昭平帝身邊的柳貴妃,柳貴妃今天裝扮的極爲隆重而精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完美無瑕的精美藝術品,無論是面容還是身上的飾品無一不精緻。就連往日裡看上去有幾分憔悴和芳華逝去的痕跡都被脂粉完全遮掩了過去。看上去,彷彿一個剛剛三十出頭的美麗女子,還多了幾分年輕女子所沒有的成熟韻味。只是這樣的美麗看上去卻不太真實,彷彿遠在天邊一般的虛假而遙遠。謝安瀾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柳貴妃臉上的笑容,眼中的笑意都太過不真實了。讓人完全看不清她真正的喜怒。從前柳貴妃是個喜怒皆形於色的女人,無論高興還是生氣從來都不加以掩飾。但是現在,在那雙淡淡的帶笑的眼中,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經歷了二十多年的獨寵,柳貴妃終於變成了一個合格的有城府的嬪妃。而這也標誌着,她確實不再是那個被昭平帝寵得如掌中寶一般的幸福女子了。
柳貴妃的大名,不僅僅東陵人盡皆知,就是胤安人顯然也都有所耳聞。蘭陽郡主等人都忍不住打量着柳貴妃,而這其中自然以身爲女子的蘭陽郡主最爲在意。只是看了好一會兒,蘭陽郡主卻在心中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爲意。她之前還以爲鼎鼎大名的柳貴妃是如何的風華絕代不可方物,但是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不過是一個已經遲暮的老女人罷了,即便是在她芳華最好的時候,蘭陽郡主也並不覺得這個女人就能比自己更勝幾分。這樣一個女人,竟然能得到一個帝王二十多年的專寵?蘭陽郡主又忍不住看了昭平帝一眼,眼中也多了幾分不以爲意。
宇文策似乎也對柳貴妃比較感興趣,看了看柳貴妃挑眉道:“陛下,這位便是傳聞中寵冠六宮的柳貴妃麼?”
寵冠六宮?這種詞好做但是不好說。朝廷上下,多少官員的千金閨秀入宮數十年獨守空房鬱鬱而終?又有多少女人是因爲柳貴妃含恨而死的?這時候宇文策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什麼寵冠六宮,短短一句話卻是爲柳貴妃拉足了仇恨。
昭平帝顯然也有幾分尷尬,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笑道:“不錯,這正是朕的愛妃。”
宇文策笑道:“本王此次前來,卻是有一件禮物是專程爲了送給貴妃娘娘的。還望陛下和貴妃娘娘莫要響起。”
昭平帝有些好奇,“哦?能讓攝政王專程送來的,必定不是凡品。朕和愛妃就謝過攝政王好意了。”宇文策擡手輕輕擊掌,身後一個男子應聲而起手中還捧着一個半尺見方的錦盒走到殿中,打開錦盒一股淡淡的幽香立刻就瀰漫開來。即便是謝安瀾做得那麼遠,也能問道那異常奇異的悠閒。謝安瀾閉眼仔細的品評了一番。
帶着一絲淡淡的蓮香,但是有跟蓮香截然不同,似乎更加清冽幾分。帶着一種冰雪的清寒。
衆人紛紛看過去,只有坐在最前面的人才看到,那錦盒裡裝着的分明是兩隻碧綠色的花草。莖稈墨綠細長,細長的葉子帶着幾分玉一般的質感。而中間卻長着一朵半開的蓮花。這花朵自然沒有蓮花那般大,不過一個女子拳頭那般大小罷了。白色的花朵帶着幾分淺綠之意,整株植物看上去竟有幾分清新脫俗之意。只是…這到底是什麼花兒?好像沒見過。而且,從胤安到東陵應該有不少時間了,這花兒竟然半點沒有枯萎的模樣。分明沒有看到錦盒裡的花兒帶着花盆和土壤的。
宇文純含笑向衆人解釋道:“這是我胤安獨有的一種奇花,而且即便是我胤安境內也並非唾手可得,只生長在胤安最被北邊的一座高山的山頂上,名爲墨玉青蓮。據說此花只生長在有墨玉礦石的高山之巔,以玉石爲養料,尋常地方根本無法配製。但是卻有着駐顏奇效,是我胤安皇室女眷最鍾愛之物。除了我國皇后能夠隨時享用,便是皇后以下最尊貴的貴妃,每年也只有一株可以用來配置養顏之物。”
“哦?”昭平帝頗有興致的看了看被內侍呈上來的盒子,“當真有如此神奇?”
宇文純笑道:“貴妃娘娘試試便知。”
柳貴妃伸手輕撫了一下錦盒中的花朵,臉上露出一絲歡喜的笑意,道:“此物十分合本宮的心意,本宮倒要多謝攝政王了。”
宇文策微微點頭並不說話。
昭平帝朗聲笑道:“愛妃喜歡就好,既然愛妃喜歡,朕也當謝過攝政王。不知攝政王可有什麼想要的,也好讓人略表謝意?”
宇文策微微挑眉,沉吟了片刻方纔道:“這個…本王倒是確實有些小事想要請陛下幫個忙。”
昭平帝道:“哦?攝政王儘管說來聽聽。”至於答不答應就要另說了。
宇文策漫不經心地道:“本王聽聞,東陵多美人,素來心嚮往之。不知…本王是否有幸見一見如此這上雍皇城的第一美人兒。”
第一美人?
昭平帝愣了愣,倒是沒想到宇文策堂堂胤安攝政王竟然會提出如此不着四六的請求。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宇文策趁機要點什麼好處的打算。不過…這上雍第一美人兒是誰來着?
昭平帝久居深宮,本身也並不如何喜好美色,自然也就不會刻意去關注什麼第一美人了。橫豎不管是第一第二還是第三,他也沒有納入宮中的想法。
昭平帝皺眉道:“攝政王說的是…”
宇文策笑道:“承天府通判,東陵今科探花,陸大人的夫人。”
大殿中響起一陣低沉的議論聲,不少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了謝安瀾和陸離的方向。謝安瀾也沒想到,原本以爲是看戲的,最後卻要變成被看的那個了。
宇文策!謝安瀾心中暗恨。
“你這人好生無禮,人家的妻子豈是你說看就看的?”一個聲音響起,高夫人身後的位置上,高小胖有些笨拙的身體站了起來。謝安瀾突然有些感動,豈是她對高小胖真的很一般。但是高小胖卻肯在這個時候替她說話,卻實在是讓謝安瀾有些愧疚。
宇文策似乎有些意外,挑眉看向高小胖道:“你在跟本王說話?”
高小胖翻了個白眼道:“不是你是誰?”
宇文策似乎有些好笑,“你跟陸夫人是朋友?”
高小胖道:“不管是不是朋友,本公子都要說這話。本公子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宇文策讚道:“聽聞定遠侯府滿門忠烈,果然名不虛傳。就連高二公子,都有如此的俠義心腸。只是…本王在與陛下說話。高二公子貿然插嘴是否太過失禮?畢竟,陛下還沒有說話呢。”
高小胖頓時被梗住了,只得狠狠地瞪了宇文策一眼。宇文策也不生氣,似乎覺得有趣的朝着高小胖挑了挑眉頭。
旁邊,高裴站起身來朝着昭平帝拱手道:“陛下恕罪,舍弟只是從未聽到過如此無禮的要求,一時被攝政王殿下驚到了纔會如此失禮。”
昭平帝倒是不怎麼在意高小胖的失禮,高家二少爺是個什麼德行昭平帝自然是知道的。卻聽宇文策笑道:“高少將軍有禮,本王聽聞高少將軍即將定親,不知到時候本王能否來討一杯喜酒?”高裴淡淡道:“攝政王願意來,在下自然歡迎。”
宇文策笑道:“自然是要來的,本王一到京城可就聽說了高將軍和楚小姐的緣分,真是…佳偶天成,緣分天地啊。只是…高將軍與自己的事情上既然如此率性,本王還當高家門風開明,怎的高二公子卻對本王如此苛刻?本王對陸夫人並無不敬之心,只是久慕第一美人芳名,想要一堵佳人芳姿罷了。”
高裴微微蹙眉,還沒開口卻見靠後的人羣中兩個人站了起來。
陸離沉聲道:“攝政王謬讚了,內子少在外面行走,攝政王也是初到京城。便是有什麼名聲也斷不至於讓攝政王久慕。攝政王想見的想必是早先上雍皇城公認的第一美人,沈家沈含雙小姐。不過這位沈小姐此時應當在大牢之中,但是攝政王想見的話陛下必然不會吝嗇的。至於內子,既然入宮赴宴,攝政王自然可以見到。但是我東陵禮儀森嚴,非是那些未開化的野蠻之地,這般無禮的要求,還請王爺以後慎言。”
謝安瀾站在陸離身邊,雖然面對着整個大殿一衆文武大臣和命婦閨秀的眼神,也沒有絲毫怯懦之意。落落大方的站在陸離身邊,神色從容淡定地看向宇文策。
宇文策目光落到謝安瀾的臉上,眼底掠過幾分驚豔之後便是探究和打量。宇文策探究的目光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那種隱藏在笑意之下,彷彿要刺入人心底的目光讓謝安瀾感到一絲被冒犯的不悅。
“今科探花,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片刻之後,宇文策纔將目光轉向了陸離緩緩道。
陸離淡然道:“王爺謬讚了,王爺也是老當益壯,龍馬精神。”
“……”老當益壯,這個詞用在這裡真的好麼?陸大人你真的是今科探花?該不會是閱卷的考官眼睛都被什麼東西給糊住了吧?
“好了。”一直沒有開口的昭平帝突然笑道:“攝政王要見沈含雙自然是沒有問題,等到今晚王爺出宮朕便讓人將她送過去便是。如此…也算是物歸原主?”見陸離給了宇文策一個軟釘子,昭平帝還是有些高興的。自然不願意繼續在這件事情上糾纏。畢竟陸離的身份地位比宇文策要低得多,再糾纏下去陸離很難佔到便宜,還是見好就收比較好。
至於將沈含雙送過去的神來一筆,自然是陸離的建議。反正沈含雙已經被宇文策的人帶走了,既然如此他們何不乾脆大方一點?只是這樣一來,沈含雙的身份就有些不好看了。京城的權貴絕大部分都認識沈含雙,雖然不少人都知道沈含雙被承天府抓了而且和胤安人有關係。但是知道沈含雙就是胤安清河郡主的人卻不多。這昭平帝這麼當着滿朝文武一說,許多人立刻就想歪了,以爲沈含雙跟宇文策之間有什麼曖昧。
如果宇文策還想要將沈含雙留在上雍和親也是不行了,沈含雙原本的名聲就不好,還是胤安的細作,現在看起來彷彿還跟宇文策有曖昧。就算時候知道了她是清河郡主,絕不可能跟宇文策有什麼曖昧也無濟於事了。這種女人,別說是個別國的郡主,就算是本國的公主也絕對不能娶啊。
宇文策聞言,眼神微沉,眼底多了幾分若有所思。倒是沒有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道:“陛下說得是,那本王就多謝陛下了。”
宴會再次熱鬧起來,謝安瀾和陸離也重新坐了回去。只是原本興致勃勃看熱鬧的心情卻沒了。因爲依然有許多目光或者光明正大,或者自以爲隱晦的打量着他們。被人當猴子一樣觀看,謝安瀾煩躁的想要打人。
陸離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心傳來微溫的熱度讓謝安瀾的心情好了幾分。只是看了一眼對面正在和昭平帝說話的宇文策和對面的胤安衆人,清楚的接收到蘭陽郡主不善的神色,謝安瀾垂眸,眼底多了幾分算計的光芒。
“陛下!”
蘭陽郡主突然站起身來,脆聲道。
昭平帝微微挑眉,看向蘭陽郡主的目光倒是十分和善,“郡主有什麼話說?”
蘭陽郡主道:“這些歌舞實在很是無趣,不如蘭陽想個助興的法子?”
昭平帝笑道:“原來蘭陽郡主還有這般本事?既然如此,朕和諸位愛卿還有貴客,就等着郡主的獻藝了。”蘭陽郡主道:“多謝陛下,只是蘭陽還需要一個人相助。”
“郡主需要誰人相助?”
蘭陽郡主道:“陸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蘭陽郡主不由自主的往宇文策臉上看去,見宇文策並沒有什麼不悅的意思,蘭陽郡主頓時精神大振,“聽聞東陵貴女皆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想必陸夫人也不在話下。蘭陽想要請陸夫人爲我伴奏。”
昭平帝有些不悅,這胤安人是怎麼回事,今晚是跟陸離夫婦磕上了不成?但就算跟陸離夫婦倆有什麼過節,當着他的面如此不依不饒,還是讓昭平帝有些不悅。
昭平帝卻不知道,清河郡主因爲陸離而被關進承天府,蘭陽郡主被謝安瀾弄出了一身蠟黃的膚色丟盡了顏面。宇文策之前要見謝安瀾也被她拒絕了,蘭陽郡主現在才衝出來找謝安瀾麻煩,已經算是涵養不錯了。
“陸夫人,你怎麼說?”昭平帝自然不會爲了區區一個謝安瀾而拒絕蘭陽郡主。
謝安瀾微微皺眉,站起身來道:“郡主的消息有誤,我並不通琴藝。”這是真的,並不是謝安瀾找藉口推脫。無論是原本的謝安瀾還是現在的謝安瀾,琴藝好像都不在她掌握的技能之內。
蘭陽郡主彷彿有些不悅,“陸夫人是看不起本郡主麼?”
這奇葩的腦回路。
謝安瀾沒好氣地道:“我東陵才女如雲,郡主偏偏要挑一個不會琴藝的人,還非要逼我承認我會。郡主這是想要找我麻煩麼?”
如果是在私下,蘭陽郡主就是說一聲,“本郡主就是找你麻煩又如何?”,也沒人能說什麼。但是在這種場合,這話卻無論如何也不適合出口的,哪怕所有的人都知道,蘭陽郡主確實就是爲了找謝安瀾的麻煩。
蘭陽郡主輕哼一聲道:“既然不會琴藝,那陸夫人總會跳舞吧?”
謝安瀾垂眸,一臉的賢良恭順,“郡主說笑了,我既無天賦,又非舞姬,怎麼會跳舞呢?更何況,我已經是有婦之夫,怎麼能當衆跳舞?郡主可是爲難我了。”
蘭陽郡主的臉色有些難看了,她聽得出來謝安瀾的話都是推脫。但是偏偏她的推脫句句在理,她也不能說她說的不對。
“那你到底會什麼?堂堂誥命夫人總不會什麼都不會吧?”蘭陽郡主嘲諷道。
謝安瀾悠悠道:“我繡活兒做得不錯,郡主要跟我比比麼?”
蘭陽郡主臉色不由得一陣扭曲,別說她根本不會什麼女紅,就算她真的可以跟謝安瀾比那又有什麼用處?她之前說了是舞蹈絲竹無趣纔想要獻藝的,現在表演刺繡?那比歌舞跟無趣好麼?
坐在一邊的宇文純忍不住悶咳了一聲,道:“好了,蘭陽,既然陸夫人不方便助你,你就另外找一個便是。”
蘭陽郡主只得心有不甘的吞下了想要嘲諷謝安瀾地話,招來了他們帶來的胤安樂師。
謝安瀾悠悠坐下,看着抽出了一柄寶劍開始表演劍舞的蘭陽郡主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沒事找事,什麼毛病!
百無聊奈的看着蘭陽郡主將一柄長劍舞得熠熠生光,蘭陽郡主的劍術不錯,不過看得出來是專門學來表演給人看的套路。用來對敵的話用處應該不大,蘭陽郡主本身應該是不用劍的。事實上胤安人極少有人用劍,多半都是用刀的。不過在這種場合表演的時候,顯然是劍法更有看頭也更加優美一些。謝安瀾的木管卻落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原本坐在蘭陽郡主下手的宇文岸,此時宇文岸已經起身,悄無聲息地帶着一個侍從從側門退了出去。
謝安瀾眼珠一轉,在陸離身邊低語了幾句。
陸離蹙眉看了她片刻,方纔微微點了下頭。謝安瀾也跟着起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