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公主自樹叢後面跳出來,一張了小臉通紅,夢的擡手捂住了眼睛。
西陵越臉都綠了。
沈青桐趕緊推開他的手。
他回頭,目光冰冷的盯着臨川公主吼:“你在這裡幹什麼?”
臨川公主是真的怕他,更別提是在他發怒的時候了,那臉色本來是羞紅的,這會兒就完完全全變成了漲紅。
“我……我……”她就揪着衣角,支支吾吾的。
沈青桐這會兒也有點兒尷尬,倒是沒有多管閒事,不想那小公主被西陵越盯得發毛,突然就衝過來,扯着沈青桐的袖子躲沈青桐身後了,只露半個腦袋,縮頭烏龜一樣的偷瞄了西陵越一眼。
西陵越就想把她揪過來,扔宮牆外頭去。
他這一瞪眼,臨川公主就更是抖了一抖。
沈青桐也是無奈,只能轉而問那是小公主道:“這個時辰,公主在這裡做什麼?”
“我……”臨川公主到底還是那麼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脾氣,目光閃躲,那種心虛的情緒完全掩蓋不住。
西陵越的目光微微一沉,隨後冷嗤一聲:“你在等人?”
臨川公主一驚,答案已經寫在了臉上。
她一張小臉瞬間更紅了,然後爲了掩飾心虛的表現,脖子一梗道:“我不是故意偷窺你們的,誰知道你們會……”
說着,就又面紅耳赤的說不下去了。
沈青桐也沒辦法解釋,但是前面西陵越一提,她也就明白了,這時候便是故意的忽略話題,仍是問臨川公主道:“你是在等裴太子?”
臨川公主小孩子脾氣,哪裡受得了這個,臉上頓時燒着了似的,火辣辣的。
“我……”她慌亂的擺手,卻是語無倫次,最後急的都要哭了。
沈青桐這倒有些爲難了,皺了眉頭道:“方纔莊嬪娘娘叫人過來說的話你應該聽見了,你過來這裡,娘娘她不知道?”
裴影夜肯定不會和那老皇帝爲伍的,這一次聯姻的打算,明顯就是皇帝一廂情願,隨後不管是裴影夜當場拒絕,還是虛以委蛇的假意應承下來,臨川公主都註定會成爲犧牲品的。現在萬一這小公主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想法和期許,便麻煩了。
“嫂嫂,不是!”臨川公主直跺腳,“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也逼得急了,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捋順了思路道:“昨天父皇過去,和我母妃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我在這裡等裴太子,我是想跟他說,讓他別答應這門婚事。我母妃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我要是走了,她得多難過啊。而且她又不能去和父皇說,所以我就想……”
小丫頭說着,就紅了眼眶。
沈青桐聞言,倒是一愣。
西陵越走過來,把沈青桐扯回自己身邊,道:“走吧,我們最好別遲到!”
莊嬪母女的事,他其實不太願意插手。
雖然這母女兩個各有大算,但是最後的結果異曲同工,不過就是拒婚,然後尋摸一樁可能不會是太顯赫的婚事,把臨川公主給嫁了。
沈青桐看了那小公主一眼,竟是莫名的心頭一熱。
她也沒說話。
臨川公主見西陵越沒抓她回去交給莊嬪,倒是如釋重負,一臉的感激。
西陵越帶了沈青桐,徒步前行。
雲鵬回頭看了眼孤身被落在後面的臨川公主,忍不住道:“王爺,就把公主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這是在宮裡,能出什麼事?”西陵越道,一句話就堵了他的嘴巴。
沈青桐只盯着腳下的地面,一語不發。
西陵越側目看她,不悅道:“有話說話!”
沈青桐倒是沒計較他的這個語氣,扭頭,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問道:“王爺有時候也會想起瑨妃娘娘嗎?”
就在方纔的那一瞬,她突然會覺得感動也羨慕。
莊嬪和臨川,兩個人在這宮裡,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存在,可是關鍵時刻,這種母女連心,互爲依靠的立場卻是由心而發的。
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西陵越被她問的愣住了。
沈青桐卻又突然想起了上回他說的模棱兩可的話,又再問道:“瑨妃娘娘的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右邊一排的參天古木,沿路隔三差五的掛着燈籠。
只是夜色粘稠,那光亮還是顯得暗淡。
這個時間,其他客人,該到的都早就到了,路上就只剩下他們這一行。
許是太過寂靜冷清了,西陵越突然覺得,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他看了沈青桐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向了正前方,語氣漫不經心的道:“很久了吧,具體的,我記不清了!”
沈青桐以爲他是不想提起,遂就收回目光,又低下了頭。
不想隨後,又聽他的聲音有些悠遠的從身邊傳來:“那一年,晉安的奶孃得重病去世了,有天晚上她突然哭着來找我,給了看了她母妃當年留下的絕命書,說是在她奶孃的遺物裡翻出來的。”
事情過去的太過久遠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真的完全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說到此處,更是自嘲似的輕哂一聲。
沈青桐的心絃微微一顫,再次扭頭去看他。
昏暗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打下一片微弱的陰影,讓他的臉,看起來極不分明。
西陵越道:“那時候,晉安哭得很傷心,拉着我大吵大鬧的說要去找父皇主持公道。”
周貴人死的時候,晉安公主也纔是個剛落地不久的嬰兒,而且當年既然皇帝認定了她是構陷瑨妃的真兇,怎麼可能不連坐她身邊的其他人?可想而知,她身邊但凡親近點兒的宮人,必定全部遭殃,跟着她一起死的。
周貴人的絕命書,是怎麼保留下來的?
如果那封所謂的遺書不是假的,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是皇帝允許它留下來的,並且默許臨安公主把它帶給了西陵越。
那麼那個時候,皇帝到底是在謀算什麼呢?他會讓那封所謂的絕命書公之於世,不能是不選時機的吧?
沈青桐的心絃越繃越緊,就只是目光一轉不轉的盯着西陵越的側臉。
西陵越從遠處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勾脣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然後,他似是微微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你們應該都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喜歡我的。那時候,他把我放在了永寧宮,陸氏又不得寵,在很早的那幾年裡,我甚至經常不記得他的長相的。不過想也知道,他必定也是不願意見我的,因爲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經的失敗,所以他迴避,少看我一眼,也許他都還能繼續的自欺欺人下去。但是——從那天開始,他對我的態度就變了!所謂的另眼相看,所謂的萬千寵愛……都是從那一天開始。因爲我哄住了臨安,沒有把那件舊事翻出來。”
他說着,又是一頓,這時候,脣角彎起的那一個弧度就帶了明顯的幾分冷意。
他說:“沈青桐,你的腦袋一向靈光,你說當初在晉安把那件事捅到我跟前來的時候,他是做的什麼打算?”
沈青桐一窒。
西陵越看着他,脣角牽起的那一個弧度一成不變。
他的臉,無論輪廓或是五官,都堪稱完美,這時候,夜色中淺淺一笑的模樣,自成風景。
他桀驁不馴,高高在上。
他冷漠絕絕,得天獨厚。
但是這個人,這張面孔,精緻美好之餘,卻又會叫人看在眼裡,驀然心驚。
當初,皇帝是怎麼想的?
一個他厭惡至極的孩子,一個存在於跟前,就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曾經的失敗的孩子……
這個孩子存在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折磨吧?
也許是幾年下來,終於不堪忍受,他想要親手扼殺,終結掉這一切了吧?
直到——
他看到了這個孩子超人的忍耐力和過人之處。
真的不敢想象,若是當年之差,西陵越真的拿着周氏的絕命書鬧到皇帝的跟前去,會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瑨妃冤死的舊案再度被翻出,陸賢妃成了幕後真兇,整個陸家被連坐,九族之內,再無活口,如果——
連西陵越都死了,那麼,從此以後,這世上,和那女人有關的一切線索就算是被徹底的斬斷了,清洗乾淨了。
可偏偏——
在西陵越的身上,又讓他看到了這個皇族未來的希望!
留着這樣的一個人在眼前,很矛盾吧?
沈青桐知道,她其實不該用這樣最惡劣的用心去揣測一位父親,可是那個人——
他知道他就是那樣自私惡毒又心狠手辣的一個人。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
這一刻,再看着西陵越的這張臉時,她的心間突然有些感慨,不想那麼快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了。
“你恨他嗎?”最後,她這樣開口問道。
“不恨!”西陵越卻是答得乾脆,但是就是話鋒一轉,冷笑道:“我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爲了活着!”
因爲愛過,失望了纔會恨的吧?
可是——
那個人,對他而言,從來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爭得是江山天下,走的是他屬於他自己的路,真的沒必要對那樣的一個人付出任何的感情,仇恨都覺得浪費。
如果他是障礙,那麼掃除!
如果他是敵人,那麼打倒!
僅此而已!
西陵越這樣的人,一生都目標明確,不會被任何的私人感情牽絆和左右。
這一刻,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沈青桐開始正視這個人的存在,拋開他們之間的這層夫妻關係不提,最起碼,這個人殺伐決斷的手段和一往無前的信念,這些,都是她望塵莫及的。
她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慢慢轉爲複雜。
西陵越忽而止了步子。
他嘆了口氣,擡手撫上她的面頰。
夜風微冷,他指尖的溫度渲染,讓沈青桐略是覺到了幾分不自在。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避。
西陵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想跟着我一起入這漩渦,但是沒辦法,即使你不情願,也已經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了。沈青桐,跟你說句實話,這世間所有的人和事,都沒有我所牽掛的,所以我答應你的,都是真的!”
皇帝?賢妃?甚至於整個陸家?
這些人,看似和他有着千絲萬縷剪不斷的聯繫,但實際上——
只要他心裡不在乎,這些人,就都是一文不名的陌生人。
他不在乎她對旁人如何?
那是真的不在乎!
如果他真的登基爲帝,那麼——
未來也許真的可以期許。
但是這一刻,沈青桐卻是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正在沉默間,前面就見一個內侍快步走來,遠遠地問:“是昭王殿下嗎?”
西陵越轉頭看過去。
那人快走過來,“殿下,皇后娘娘有請!”
“我?”西陵越問道。
“是!”那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