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她沒回來?”沈青桐大爲意外。
想了下,她趕緊扭頭吩咐木槿:“去給莊嬪娘娘提個醒兒!”
這宮裡,畢竟不是她和西陵越的地方,有些事,他們還是不宜輕易插手的。
“是!”木槿答應了,退到外圍,繞了個圈子過去,悄聲的和莊嬪說了。
對面的席間,莊嬪的臉色明顯有變。
不過她也算穩得住,很快就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木槿轉身退開了,她才吩咐了唐嬤嬤兩句話,唐嬤嬤接過她的茶碗,端着出去了。
席間的客人衆多,周圍的人也只當她是讓唐嬤嬤去給她沏茶了,故而也沒人在意。
沈青桐這時候卻有點心不在焉。
如果真是有人要針對臨川公主做些什麼的話,那麼那人必定也是今天入宮赴宴的客人之一。
只是這大殿之中齊聚了這麼多人,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揪出那一個兩個的呢?
裴影鴻跟着她就回來了,這個人,雖然有動機,但是應該不是他做的。
那麼——
莊嬪母女久居宮中……
“是宮裡的內鬥嗎?”思忖片刻,沈青桐也只能是再去問西陵越:“還是……因爲這次聯姻的事……宮裡還有其他適齡的公主或是皇族宗親中間有這樣的姑娘嗎?”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一種可能了。
西陵越面上並無所動,一直都是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
他抿了口酒,卻是不以爲然的搖頭:“事情未必會有這麼簡單。”
“怎麼?”沈青桐心裡困惑,正要扭頭看他,不想目光不經意的一瞥,隔着老遠,剛好瞧見沈家三夫人林氏滿面的喜色,眼底的神情也難掩雀躍。
沈青桐心裡一惱,這纔想起那天她回沈家時候遇到的小插曲。
莫不是三夫人母子真的異想天開,居然這樣的膽大妄爲,居然就把手伸到宮裡來了?
西陵越見她不動,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裡便是有所頓悟:“怎麼?”
“你還是叫個人去看看吧,我怕臨川公主會有事!”沈青桐道。
三夫人母子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保不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何況——
皇帝對沈家的那個態度……
如果沈家這次真的因爲三夫人母子惹禍上身了,沈青桐倒是樂見其成,只是臨川公主何其無辜?
西陵越略一點頭,剛要讓木槿傳信給殿外等着的雲翼和雲鵬,卻見座上常貴妃攔下了皇帝手裡的杯盞,攙扶着搖搖晃晃的他起身:“陛下,您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了,天色已晚,臣妾先讓人送您回去歇息吧,您明天還要單獨宴請各國和番邦的使節呢!”
皇帝被她奪了酒杯,本來有些不悅,但是聽了她的後一句話,也就沒有勉強。
“罷了,朕不勝酒力,就先走了,今兒個大喜的日子,你們隨意吧!”他起身,由常貴妃扶着慢悠悠的從王座上下來。
“恭送陛下!”滿殿的人就只能紛紛離席,跪地送他。
西陵越的行動受阻。
這大殿很大,皇帝有些微醺,走的又是格外的慢些,等到他挪出了殿外,已經過了好一會兒。
期間,常貴妃一直盡心盡力的扶着他,眼神都沒有額外的分出來一點兒。
可是從她開口說話的那一刻,沈青桐的心裡幾乎已經本能的認定今天的事情裡,必定會有她的手筆在裡頭。
這個女人,僞裝蟄伏了十餘年,終於是忍不住要跳出來了是嗎?
卻不知道,是皇帝與她合謀,還是她在瞞着皇帝計劃什麼?
但是有一點卻很肯定——
但凡是這個女人出手,這次是事情就遠不會是三夫人想給兒子謀個前程那麼簡單了。
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沈青桐低頭跪在那裡,直到常貴妃扶着皇帝出了殿門,她就立刻站了起來。
西陵越當然也因爲常貴妃恰到好處的開腔而有所警覺,這時候也跟着站起來,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沈青桐擡頭看他。
西陵越道:“本王也喝多了兩杯,王妃陪本王出去花園裡散散步!”
等不及一步一步的傳消息出去了,只能是他自己出面趕緊的找出去。
他拉了沈青桐的手,往外走。
裴影鴻一直盯着他倆呢,這時候便是眼睛賊亮,蹭的一下也跟着跳起來:“聽說晚上宮裡還會放煙火,小王也要過去看看!”
他這一下子衝出來,因爲他本來就樣貌生得好,自然容易撩動在座的閨秀們的放心。
有幾個人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了兩句,也藉口透氣或者散步,三三兩兩的離席了。
氣氛被這麼一帶動,本來皇帝在的時候大家就拘謹,這一坐一個半時辰,早就骨頭都僵了,朝臣們只顧着互相寒暄,命婦們也有相約出去走動的。
整個殿內的氣氛瞬間就鬆動了。
沈青桐心志不妙,卻已經顧不上去踹那沒眼色的裴影鴻一腳了。
一大羣人,先後從殿內出來。
彼時皇帝正在臺階底下等着輦車過來,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回頭看了眼,也沒說什麼。
西陵越牽着沈青桐的手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面上神情寡淡,只是左右一看,沈青桐卻是心裡咯噔一下。
“雲鵬呢?”她問。
“那會兒跟着王妃走了,就沒回來!”雲翼道,顯然是沒多想。
他和雲鵬都經常陪着西陵越進宮的,哪次也沒出什麼事。
“王爺!”沈青桐不由的用力握住了西陵越的手指。
西陵越卻是紋絲未動,只是從沈青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脣角若有似無揚起的一點近乎詭異的冰冷弧度。
這麼多人尾隨,他現在就什麼也不做。
片刻之後,臺階底下,從遠處就屁滾尿流的跑過來一個小太監,他該是嚇壞了,還隔着幾步遠呢,就先撲倒在地,匍匐在皇帝面前道:“陛——陛下,花園那邊——出——出事了!”
莊嬪擔心女兒,根本就坐不住,這時候聞言,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快步的衝下了臺階。
皇帝被她驚動,不悅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莊嬪察覺自己失態,卻已經顧不得了,直言道:“皇上,臨川中途離席,已經有好一會兒不見蹤影了!”
皇帝皺眉,繼而問那小太監道:“花園裡出什麼事了?”
“這……這——”那小太監眼神閃躲,支支吾吾的不敢講。
莊嬪卻是等不得,一腳踹開了她就朝方纔他跑過來的方向衝了過去。
殿門之外聚集的婦人們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
這會兒輦車也來了。
常貴妃道:“皇上,別說臨川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就不好了,要不——”
皇帝面上神色是極不耐煩的。
他只是叫常貴妃鋤掉沈青桐,可如果常貴妃是要拿他的女兒做筏子——
即使臨川在他心裡的地位並不重要,這也有點觸及他的底線。
他盯着常貴妃,眼底目光陰鷙。
常貴妃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沒做聲。
然後,皇帝就擡腳往前走。
“帶路!”梅正奇趕緊踢了那小太監一下。
小太監趕緊爬起來引路。
有了皇帝帶頭,後面的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尾隨了,一羣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御花園,卻也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夜色中豎起一道刀牆,十幾個侍衛圍着,中間一個華服男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睛驚恐的圓瞪着,腦後的地面上血水聚成了小小的湖泊,明顯已經沒氣了。
而在旁邊的地方,臨川公主面色驚恐的抓着領口,茫然無措的站着。
再越過她去,是兩個體格健碩的禁衛軍按倒了一個藍袍的侍衛跪在地上。
那人不是別人,卻赫然就是昭王西陵越的貼身親信雲鵬。
“臨川!”莊嬪是第一個趕到的,見到倒在血泊裡的男人就先嚇得丟了一半的魂,再等看到了臨川公主,就趕忙衝過去,一把將女兒攬入懷中,“你沒事吧?”
臨川公主一直在發愣,這時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茫然的擡起頭,有一瞬間,居然像是都沒有認出莊嬪來。
隨後皇帝也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趕到了。
“呀!”梅正奇驚呼一聲,指着地上橫死的男人屍體,“這……這……”
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氣!
皇帝目光銳利的環視一圈四周,眼底都是陰霾。
然後下一刻,本是喜滋滋混跡人羣裡的沈家三夫人林氏突然發出了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嗷的一聲就撲了過去,抱住了血泊裡的那具屍首:“浩兒!浩兒你這是怎麼了!”
這慘叫聲,和遠處的鞭炮聲以及周遭喜氣洋洋的紅燈籠映襯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悽慘,只是叫人看在眼裡,又會覺得莫名的滑稽。
“嘖嘖嘖!”裴影鴻扯着脖子看了兩眼,就拿袖子掩住摳鼻,唏噓着看熱鬧去了。
沈青桐看到被按在那裡的雲鵬,腦中頓時如電石火光一般掠過整件事情的全貌。
果然,這件事的發展不簡單。
三夫人母子想要利用臨川公主平步青雲,卻也不過是被有心人士利用做了墊腳石,這一局,要針對的,居然是西陵越,乃至於整個昭王府。
她面上表情冷凝,並沒有去看常貴妃此時的表情,只是心裡在無聲的冷笑——
這女人,果然是獅子大開口,她想把昭王府一口吞了,那也要看她有沒有這樣的胃口消受了。
那邊林氏抱着橫死的兒子一頓猛嚎。
常貴妃是置身事外,不隨便開口的。
不知道爲什麼,皇帝也遲遲沒有說話,卻是被她嚎的頭痛欲裂的賢妃斥責道:“行了,先別哭了,好歹先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雲鵬居然被按下了,看到這個局面,她纔是最心焦的人。
只是想不通,到底是誰有本事在宮裡佈局,設了套給西陵越鑽。
林氏滿心都沉浸在失去兒子的悲痛中,聞言,哭喊聲便是戛然而止。
她猛地擡頭,朝被人按在一邊的雲鵬看去,隨後又想起了臨川公主,便是惡狠狠的瞪了過去,大吼道:“誰!是誰害了我的兒子?”
禁衛軍們看了在場的衆人一眼,尤其是西陵越也在場,他們多少有些爲難,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道:“就是這個人,是他在宮裡行兇殺人的!”
昭王的貼身侍衛在宮裡殺了沈家的兒子?
怎麼看都是要殺人償命的,而且弄不好昭王也要因爲御下無方被彈劾的。
何況——
雲鵬是西陵越的心腹,他會捨得就這麼廢掉這一條左膀右臂?
而一旦西陵越出門袒護,那麼這件事就會越鬧越大,慢慢的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下去的。
常貴妃的目的,絕對不只是一個沈青桐這麼簡單,她的目標,是西陵越。
說白了,沒了西陵越,沈青桐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