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太醫這一天本來就心不在焉,先是被常貴妃截住了,再冷不防被撲倒在地,愣是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娘……娘娘!”等他終於回過神來,就惶恐的擡頭看向常貴妃,磕磕巴巴道:“娘娘您這是做什麼?”
“不做什麼!”常貴妃道:“本宮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替某些人辛苦奔走了這麼多天了,是時候該歇歇了,今天就不勞你再往我昭陽宮去折騰了!”
她故意用了“某些人”這樣的字眼,曲太醫自然立刻心領神會,她這是因爲已經得到消息自己今天去了嘉和宮,所以就順理成章的提醒常貴妃懷疑到宸妃身上了,殊不知,常貴妃這故意語意模糊的幾個字,實則是爲了混淆視聽,說給兩個侍衛聽的。
畢竟——
他們可以對她唯命是從,聽她的命令來打擊報復宸妃,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和皇帝對着幹的。
“娘娘!冤枉,冤枉啊!”曲太醫立刻喊冤。
常貴妃根本就不聽他說,直接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一揮手道:“給本宮綁了!”
兩個侍衛手腳利落的把曲太醫捆好,跟着常貴妃閃進一條僻靜的花間小徑上,沒走幾步就進了一座空置的宮殿。
侍衛將曲太醫直接扔進了最角落裡的一間屋子裡,然後按住他,把他的雙腳也捆嚴實了。
常貴妃脣角始終帶一抹妖異又冰涼的弧度,從旁看着。
曲太醫飛快的打量一遍這間屋子裡到處飄散着灰塵氣息的宮室,直覺的就發現這情況不對,一邊掙扎一邊道:“貴妃娘娘,微臣是陛下欽點的太醫,是有官職在身的,就算微臣有什麼做的不好,得罪了娘娘的地方,您也無權動用私刑,私底下這般處置我。不管有什麼事,微臣都願意到御前和娘娘當面對質,但憑皇上聖裁處置!”
就在這說話間,常貴妃已經揮揮手,打發了兩個侍衛先行離開了。
那兩人提前得了吩咐,出去帶上門,就直接先回昭陽宮去了。
這屋子本來就不大,房門一關,光線一暗,似乎到處都冷颼颼的。
常貴妃款步過去,站在了曲太醫面前。
曲太醫的聲音戛然而止,視線從她繡鞋的鞋尖,繡着綵鳳祥雲圖案的貴妃朝服再一直往上,看到那種用脂粉堆砌而成的豔麗無雙的臉上。
“本宮沒什麼興趣帶你去皇上面前對質,皇上交代過你什麼,或者梅雨秋交代過你什麼,本宮一個字也不想聽,你們都提前演練好的戲文,最後再大家一塊兒來唱給本宮聽……全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多沒意思?”常貴妃道。
她的語氣平穩而緩慢,甚至聽不出一絲一毫憤怒的情緒,反而是那眉目間的光彩,居然會叫人覺得她對此是興味盎然的。
曲太醫開始還想狡辯,可是聽着聽着,就只覺得腦袋裡一聲又兼一聲的悶雷不斷的砸下來,砸到最後,他所有的神經就都木了,完全沒了思考的能力,也沒有了說話的譽王。
這時候,常貴妃的手裡已經多了一支看着不怎麼起眼的銀簪。
她彎身下來,蹲在了曲太醫的面前。
曲太醫看見那銀簪尾端閃爍的寒光,忽覺得心頭一緊,面如土色的一邊往後縮着身子一邊趕緊道:“娘娘!娘娘您有話好說!”
“在這宮裡,本宮是最不好說話的,這個你不知道?”常貴妃冷然勾脣,眼神留戀的盯着那簪子打量。
曲太醫滿頭滿臉的冷汗。
這個鬼地方,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常貴妃在這裡殺了他他都是白死的。
雖然一開始替皇帝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就知道,事發之後他只有死路一條,可那時候他一則沒的選,二來又是想着拿自己的一條命去換全家的前程和幾輩子的富貴,倒也不算吃虧,可是現在——
如果出師未捷就被常貴妃弄死在這裡,那纔是死了也白死!
何況——
和這個女人共處一室的這個氣氛實在是太恐怖,太折磨人了。
“娘娘!”曲太醫根本就無從多想,只是竭盡全力的想在常貴妃這裡求一條生路:“娘娘您饒我一命,微臣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您饒了我,我什麼都告訴您!是,微臣是受了皇上指派的,可是還有一件事您一定不知道,方纔宸妃娘娘傳喚微臣去嘉和宮,她不僅是要……”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常貴妃應該是對宸妃謀劃事情很感興趣的。
其實曲太醫心裡很清楚,背叛皇帝,他也必須死,所以此時不過就是一招以退爲進罷了,先假裝投誠,騙常貴妃放了她,回頭還是要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反口咬常貴妃的。他既然必須得死,那自然就得爲了皇帝而死,這才能實現死的價值的,反正這裡就他和常貴妃倆人,回頭他不管說了什麼都能反口不認。
所以,此時他就當真是倒豆子一樣的毫無保留。
可是出乎意料,常貴妃臉上只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
她手中髮簪直指他胸口,揚眉道:“什麼不用說,說得再多,那也都不過是他們的計劃,在本宮安排的戲本子裡,你一個字也不用說!”
這個女人——
這,不符合邏輯啊!
曲太醫的冷汗已經把裡衣全部**了,在這樣的天氣裡,渾身冰涼。
然後,他的瞳孔突然收縮,咬着腮幫子,臉上表情開始扭曲抽搐。
常貴妃手裡的髮簪插入他的胸膛。
曲太醫是一時始料未及,後面反應過來了,纔要驚呼救命,常貴妃已經順手從他袍子上扯下一塊布料,堵住了他的嘴巴。
曲太醫勉強只能發出一旦嗚嗚的哀求聲,眼睛圓瞪,那眼神裡,一則驚恐,一則哀求。
常貴妃蹲在他面前,此時臉上就連那點裝飾性的冷笑都褪得乾乾淨淨,濃妝之下的那張臉,不笑的時候,就像是戴了一張詭異的面具,不似活人。
她將那髮簪一插到,然後又順手拔了出來。
曲太醫額上青筋暴起,差點昏死過去。
常貴妃道:“沒有刺中要害,但是你要在這裡慢慢等死,本宮知道你身不由己,可你下手的對象是本宮的親兒子,多少天了……算了,本宮現在也沒這個時間和你計較得這麼仔細,你便在這裡呆着吧!”
她起身,將那髮簪又收回袖子裡,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塵,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眼,補充道:“你的血看樣子也不會流得太久的!”
雖然扎的是心臟附近的大動脈,可是那簪子太細,那樣的傷口,要一點點把血流盡了把人熬死,起碼也得一兩個時辰。
“嗚嗚……”曲太醫死命的掙扎,卻驚恐的發現,他越是掙扎,那傷處的血就流得更快些。
常貴妃關門走了出去,從院子裡的井邊路過時,順手把袖子裡的那根簪子丟了進去。
回到昭陽宮,曲嬤嬤已經焦急的等了半天。
“娘娘!”見她回來,曲嬤嬤趕緊迎上去。
常貴妃問:“有消息了?”
“是!”曲嬤嬤道:“剛得到的消息,安王側妃剛在宮門口下了馬車,這會兒應該是乘轎子往嘉和宮的方向去呢!”
常貴妃鳳目流轉,冷然問道:“走得那條路?”
曲嬤嬤如實回稟。
她便轉身往外走:“傳輦車!”
曲嬤嬤不敢違揹她的意思,趕緊叫了輦車,常貴妃自然是直接半路去截的陸嘉兒。
陸嘉兒坐的小轎正從對面過來,被她的輦車擋住了去路,也是本能的心頭一緊,沒了主意。
“娘娘!”擡轎子的小太監小心翼翼的行禮:“奴才該死,沒注意擋了娘娘的路,這就給您讓開!”
陸嘉兒遇見她,自然要下轎子請安的,可是因爲和常貴妃有過節,陸嘉兒就心緒不寧,只遲疑了那麼一下子,待一咬牙要準備下來的時候,就聽常貴妃冷傲的聲音道:“沒關係!本宮之前和安王側妃見過,既然在這裡遇見了,那就順路到本宮那裡坐會兒,喝杯茶吧!”
陸嘉兒的丫頭一慌,連忙跪地道:“娘娘恕罪!我家側妃娘娘今天是依例進宮來給宸妃娘娘請安的,貴妃娘娘的身份貴重,後面側妃娘娘自然也會前去拜見,但是這主次……”
常貴妃打斷她的話:“安王這時候還沒下朝呢,宸妃那裡你着什麼急?走吧!”
說完,眼神掃過,那四個擡轎子的小太監就不敢多言了。
宸妃他們不想得罪,可常貴妃他們更得罪不起。
陸嘉兒一直沒露面,這時候自知躲不過,就強作鎮定的道:“貴妃娘娘是長輩,承蒙娘娘看得起,妾身自然前去請安的,想必母妃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言下之意,卻是提醒那丫頭去嘉和宮搬救兵。
常貴妃一揮手。
步輦調轉了方向,曲嬤嬤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常貴妃微不可察的略一搖頭,曲嬤嬤就只當沒看見那小丫頭沒跟。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昭陽宮的方向去,速度卻很快,那小丫頭落在後面,隨後就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奔了嘉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