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嬪的視線一路移過去,很仔細的把幾個姑娘都打量一遍。
今天能來賢妃宮裡坐的,都是朝中頗有聲望的幾位朝臣的家眷,各家的姑娘更是從小培養,個個不俗的。
只是皇帝偏愛西陵越,真要給他指婚,肯定是要挑最好的。
京中名媛閨秀,沈家大小姐沈青荷以豔若桃李的一副好容貌著稱;而郭太傅的小女兒郭愫則是才名遠播,是當仁不讓的京城第一才女。
良嬪心裡一番比較,最後便就鎖定了郭愫道:“郭家小姐還沒許親吧?”
這事兒她拿不太準,自然不會把話說那麼死,平白得罪人。
郭家滿門清貴,郭愫又很有才華,所以在擇婿上面的眼光是比較挑剔的,過年就十六了,的確是還沒定親的。
郭愫聞言,面上就微微燒紅,靦腆一笑。
旁邊的郭夫人笑道:“是呢!這孩子是家裡最小的,我家老爺和老太爺又都寵着她,一直捨不得呢!”
良嬪說完,就試着去看西陵越的反應。
西陵越卻是事不關己的低頭抿了口茶,察覺大家都在盯着他看,這纔是想起來這事兒他也有份兒參與,於是擡頭,脣角勾起一抹笑,卻是直接朝老夫人看過來道:“沈老夫人該是不會捨不得,也想把你家二姑娘多留幾年吧?”
這個轉折,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衆人面上表情齊齊一僵,然後刷的一下,又齊齊的向老夫人看過來。
老夫人也被震住,趕緊定了定神道:“哪兒能呢?姑娘養大了,最後還不都是別人家的,臣婦都這把年紀了,倒是巴不得都早早的給這幾個丫頭都把事兒辦了。”
西陵越聞言,仍是神色自若的轉向了皇帝道:“父皇,您方纔答應兒臣的話還算數?”
自始至終,他看都沒看沈青桐這個當事人一眼,更別提是徵求她本人的意見了。
而在場的衆人也是到這時候才慢慢回過神來,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沈青桐。
彼時——
陸賢妃還握着沈青桐的一隻手。
一開始大家都沒多想,再這麼一看——
方纔賢妃刻意叫了沈青桐過去打量,這一重意義就非比尋常了。
皇帝的目光移過去。
陸賢妃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背有點僵硬,隱隱的不知道該是如何自處,拉着沈青桐的手,握住也不是,鬆開更不是。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目光莫名的深了深。
陸賢妃卻是緊張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殿中,就唯有西陵越一人還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道:“父皇,君無戲言,正好今天沈老夫人也在這兒……”
“哈哈!你呀!”皇帝卻是突然朗聲一笑打斷他的話,彈了彈袍子,站了起來。
“哎!父皇!”西陵越佯裝着急的起身追上去一步。
皇帝擡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也是太猴急了,人家姑娘可還沒及笄呢!”
說着,他便要擡腳往外走。
西陵越一挑眉,卻是不以爲然,又回頭對老夫人道:“這事兒可不是要趕早定麼?老夫人,今天本王可是在這裡先打過招呼了,回頭這事兒您可絕對不能先越過本王去!”
言下之意,這人他是先定下了。
老夫人本來就如坐鍼氈,此時趕緊站起來,僵硬的扯着嘴角,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皇帝似乎並不想把沈青桐指給西陵越!
本來她刻意的忽視了這個問題的,這時候才覺得後怕,此時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卻能感覺到裡面的衣裳都被汗水溼了一層。
皇帝起駕。
衆人也不能坐着,都跟到門口去送。
等到皇帝的儀仗好不容易走遠了,紅着眼睛的郭愫已經忍無可忍,一扭頭就轉身跑了。
“愫愫!”郭夫人低呼一聲,歉疚的衝陸賢妃匆忙行了禮就趕緊轉身去追。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訕訕的,自然也坐不下去了。
“娘娘一會兒還要梳妝準備,咱們今兒個就先不打擾了吧?”有人起了個頭兒,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陸賢妃這會兒也是有些頭疼,便就點頭道:“那本宮也就不留你們了,來日方長!”
“那兒臣也不叨擾母妃了。”西陵越道。
陸賢妃皺着眉頭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被他刻意堵在身後的沈青桐,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被宮婢扶着又進了院子。
衆人紛紛告辭,很快就散了。
老夫人憂心忡忡的看過去一眼。
沈青桐倒是想跟着她走,可是方纔從永寧宮裡出來的時候,西陵越故意使壞,一直狀似不經意的將她堵在身後。
這會兒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往跟前一戳,老夫人根本就不敢說話,欲言又止的就帶着方媽媽先走了。
柳雪意是住在永寧宮裡的,她留在最後,看到西陵越和沈青桐這個樣子倒是十分的鎮定坦然,溫和的笑了笑,衝西陵越道:“姨母該用補品了,我去御膳房看看!”
說完,就把手遞到婢女靈芝的手裡,嫋嫋娜娜的離開了。
這個柳雪意,神態之間收放自如,倒是頗有幾分風骨的。
沈青桐看在眼裡,不由的就對她多注意了幾分。
這邊郭愫跑了出去,郭夫人唯恐她這個樣子被人撞見要丟人,趕緊追上去,在前面花園的入口處一把扯住了她,焦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郭愫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聞言,回過頭來。
“我……”她張了張嘴,卻又覺得羞憤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郭夫人抽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可是說到底這情況也還不算太壞,畢竟誰也沒指名道姓的說什麼。皇上和娘娘都在跟前的事兒,誰還能編排瞎話壞了你的聲譽不成?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畢竟又不是誰去替她提親又被西陵越當場拒絕了,說到底,方纔大家說話都是留着餘地的。
“可是我……”郭愫的眼淚還是忍不住的往下滾,一頭栽進郭夫人的懷裡,悲憤道:“昭王殿下又不是我招惹的,憑什麼要讓我當衆受辱啊?”
要不是今天撞見這個茬兒了,她對西陵越的確是沒存什麼非分之想的,而且就衝良嬪那麼委婉的提了一句,被拒絕了,她本來也不是沒這個胸襟和度量一笑置之的,可是——
現在問題的癥結在於那個沈青桐!
西陵越拒絕了她,卻選了個名不見經傳,樣樣不如她的沈青桐?這纔是天大的侮辱,讓她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唉!”郭夫人也是無奈,想着也是替女兒憋屈,就道:“那個良嬪也是的,沒事瞎摻和個什麼勁兒。”
郭愫擡頭看向了她,焦急道:“母親,方纔永寧宮裡那麼多人,肯定有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話的,這件事一旦被他們以訛傳訛的宣揚出去,那我可怎麼辦啊?”
“先別想那麼多了,清者自清!”郭夫人也是擔心。
京城的這個權貴圈子裡,最不乏的就是愛好毀人名譽的長舌婦,何況她的女兒才名在外,一直都是各方豔羨的對象。
郭愫還是急得直哭,郭夫人便只能安慰她:“到時候看看再說吧,不是還有你父親在嗎?回頭事情真要被傳得不堪入目了,就讓他出面,奏請陛下澄清吧。”
“可是……”這一場無妄之災,着實讓郭愫有點負擔不起。
郭夫人撫着她的後背安慰半天才勉強勸住了,給她擦了眼淚,母女兩個往花園深處走去。
旁邊不遠處的花木後頭,靈芝不屑的撇撇嘴:“這個郭小姐,平時總是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樣子,不就是會?幾首酸詩麼,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這一次活該她受辱!”
柳雪意卻是面色平靜,脣角甚至始終如一保持帶着一抹笑容的模樣。
聞言,她便是輕聲的笑了笑,心情愉悅道:“這也叫受辱?”
言罷,便是事不關己的施施然轉身繼續往御膳房的方向去。
這邊的永寧宮門口。
西陵越金光閃閃的一大尊杵在這裡不動,就連門口把守的侍衛都察言觀色,識趣的躲開了。
人羣散去,本來熱熱鬧鬧的永寧宮門口,慢慢就變得門可羅雀,冷清至極。
西陵越負手而立,姿態閒散悠然。
沈青桐站在他後背,已經擰眉盯了他半晌,這時候就沒好氣的冷冷說道:“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