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西陵徽倒是自來熟的,本來看着沈青桐一個清秀的小姑娘就喜歡,這時候甜膩膩的一叫,就要撲過去抱大腿。
西陵越順手提過他的衣領把人拎起來。
“殿下!”西陵徽的奶孃簡直嚇得就要坐地上了,也不敢來搶人。
那小胖墩倒是初生牛犢,人在半空中還八爪魚一樣的撲騰。
“哎!”沈青桐是知道西陵越那臭脾氣的,唯恐他混賬起來真把那胖墩摔了,忍不住的上前一步。
西陵越已經順手把西陵徽丟他奶孃懷裡了,冷冷的道:“不想要你們的腦袋了,就儘管讓他繼續到處亂跑!”
兩個奶孃連忙把個小胖子死死的抱住。
西陵越便冷着臉,擡腳就走。
他這臭脾氣,以前不覺得,但是接觸的越久沈青桐就約越是發現他幾乎是一句話聽不順耳了就會隨時隨地的翻臉,無論場合對象的。
這節骨眼上,她纔不惹他,直接一低頭,低眉順眼的跟着他就走。
“恭送昭王殿下!”季淑妃宮裡的一衆下人連忙跪送這尊冷麪神。
西陵徽還不死心,撲騰着,目光還追着沈青桐兩人在看。
“我的小祖宗,可別再亂跑了,娘娘都急壞了!”奶孃死死的抱着他,哪敢鬆手,再一想西陵越剛纔的那個臉色還心有餘悸,於是指着沈青桐的背影糾正道:“那是昭王殿下未來的媳婦,昭王殿下是您的哥哥,他的媳婦您也是要叫嫂嫂的,小祖宗,您可記住了啊。”
名分這回事,太要緊了,回頭一個不小心,再把昭王殿下給惹毛了,哪個吃得消?
小胖墩似懂非懂。
找到了他,一衆的奴才可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再不耽擱,趕緊的抱着他就往回趕。
彼時季淑妃正帶着另一隊人還在御花園另一邊火急火燎的在搜尋兒子的下落。
“娘娘!小殿下找到了!”奶孃隔着老遠的就喚她。
“徽兒!”季淑妃一回頭,看到了活生生的兒子,頓時喜極而泣,趕緊跑過來,一把將那小胖子搶在了懷裡,先在他肥肥的軟軟的臉蛋上親了兩口,然後又照着他更軟和的屁股拍了兩下,道:“你可嚇死母妃了,跑哪兒去了?知不知道,你要是有個好歹,母妃就不要活了!”
那小胖子也不懂事,沒心沒肺的,臉上沾了季淑妃的口水,他拿袖子使勁的擦了了一把,緊跟着開口道:“母妃給我娶個媳婦吧!”
三歲半的奶娃娃而已……
季淑妃的心情還沒從冰天雪地裡轉換過來呢,眼淚掛在睫毛上,整個人都愣住了。
西陵徽趁機就從他懷裡滑出來,雙腳落地,緊跟着一屁股屁股蹲兒坐在地上,蹬着兩條小肥腿就開始耍賴:“奶孃又胖又老還長得不好看,三哥出門都帶着媳婦的,我也要!”
主要是他三哥的媳婦聽話啊,走哪兒跟哪兒還不像自己的奶孃似的嘮叨。
“又老又醜”的兩個奶孃目瞪口呆,臉上表情瞬間擰巴成了麻花。
季淑妃手裡捏着帕子,凌亂了。
雖然孩子小,到底也是個皇子,多少得要臉。
怔了怔,季淑妃回過神來,趕緊抖着帕子道:“還不快把他抱回去洗洗?”
“哦!是!”奶孃趕緊過去把那小胖子抱起來。
他卻是不依不饒,在奶孃的懷裡死命的掙扎。
季淑妃這會兒心情也不是很好,使了個眼色,就有幾個奴才一起擁簇着,先帶着小胖子回去了。
目送了那一行人走遠,季淑妃就冷了臉,朝留在身邊的另一個奶孃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回事?又跟昭王扯上了?”
奶孃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
季淑妃想了想,擡腳往前朝的方向走:“走!去看看!”
奶孃帶路,一行人回到之前找見西陵徽的那個院子裡。
季淑妃擡頭盯着那個掛着鳥窩的樹枝看了半天,一擡下巴:“上去看看!”
她宮裡的管事太監就帶了個小太監爬上去,小心翼翼就着那鳥窩查看起來。
奶孃不解:“娘娘,怎麼了?回去的路上奴婢問過了,小殿下是自己貪玩跑過來的,似乎不像是有人慫恿的樣子。”
“我的兒子,我還不瞭解嗎?”季淑妃卻是不能苟同的冷笑:“徽兒貪玩,膽子又大,這宮裡哪個不知道?真要有人想打他的主意,還需要冒着被公認出來的風險親自動手嗎?這個地方,亦可半大的柿子樹上那麼巧就有鳥兒築巢?”
說話間,怕上樹去查看的管事太監已經順勢滑了下來。
他拍了拍手上污漬。
季淑妃道:“如何?可是有神疑點?”
“這鳥窩用的樹枝有的都已經風乾開始腐爛了,明顯不是最近新築的,應該是有人從別的地方移過來的現成的,而且娘娘您看這個。”說着,他攤開手心,露出三個很小的鳥蛋。
季淑妃不耐煩道:“有話就一次說完!”
“這是燕子生的蛋!”那太監道。
季淑妃即使是出生於官宦之家,對不同鳥類的習慣分不清楚,但是燕子這種鳥類的巢穴是什麼樣的她也是見過的。
燕子築巢都是在屋檐下頭之類的地方,而且明顯不會用樹枝築巢的。
那奶孃本來是沒多想,這時候卻是忍不住的心口一涼,上前一步道:“你是說……”
那管事太監一臉的凝重之色:“大概是有人知道咱們小殿下貪玩,所以故意在這裡放了個鳥窩誘導了他吧。畢竟陛下重視皇子們的功課,每隔幾天就要傳召了兩位小殿下去御書房考校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說話間,季淑妃眼底的神色已經是一片冰涼。
她手裡捏着帕子,一眼看去只是臉色不大好看,可如果仔細的觀察,卻不難發現,她捏着帕子的手是在隱隱的發抖的。
鳥窩掛在樹枝的盡頭那裡,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水塘,而前朝御書房去的這條道上從來都是閒雜人等止步的,可想而知,要不是發現的及時,西陵徽這會兒還能不能活着被找回來就難說了。
季淑妃後怕的脊背僵硬,手腳冰涼。
“咱們小殿下才多大,怎麼會有人處心積慮的做這種局?這也未免太過惡毒了吧?”旁邊的奶孃也是一身冷汗。
“西陵衛!”季淑妃面無表情,冷冷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六殿下?”奶孃皺眉,想了想卻還是覺得有疑點:“他這是何必嗯?一個半大的孩子罷了。而且咱們小殿下和他一起跟着太傅讀書,奴婢一直有盯着呢,兩人之間又沒什麼衝突!”
季淑妃回過神來,側目看她一眼,臉上表情也有點古怪:“是啊!他那是何必呢!徽兒能礙着他的什麼事呢?”
可是西陵衛有個寵冠後宮的親孃!
這些年,雖然常貴妃的行事一直低調,但是這個女人卻唯獨在爭寵一事上面毫不低調,幾乎是毫無顧忌的使盡手段,想要霸佔皇恩。
那女人,幾乎就是後宮所有女人共同的眼中釘,她會安分嗎?以前沒抓住把柄的時候,誰也不敢隨便揣測,但是這一刻,季淑妃卻不由的開始重新關注和審視那雙母子了。
奶孃那邊卻不知道她的心思,左右想了想事情的經過,不由的又是倒抽一口涼氣道:“娘娘,您說……會不會是昭王殿下?當時要不是沈家二小姐心軟,一直的央着他,他是沒打算管咱們小殿下的死活的。後來他帶着我們過來,也幾乎是沒費什麼曲折,直接就斷言小殿下會在這附近。”
“不會是他的!”季淑妃卻是篤定的說道,回頭示意那兩個內侍:“把這鳥窩捅下來,以後你每天都帶根杆子往這沿路走一遍,如果有人問,你就實話實說,就說是徽兒今天掏鳥窩險些出事,是本宮叫你盯着來這附近捅鳥窩的。”
以爲不親自下殺手,就誰都沒證據,也無可奈何了是吧?
的確!她現在也只是懷疑西陵衛而已,就憑這點懷疑,別說她無論是地位還是邀寵的手段都不如常貴妃那個妖婦,就算是陳皇后,都不敢這麼憑空揣測着就去找皇帝告狀的。
既然不能當面告狀,那她就大張旗鼓的做給皇帝看,逼着皇帝自己去問,自己去懷疑!
打她兒子的主意?不付出代價怎麼行?
如果西陵衛小小年紀就被皇帝懷疑了品行,看常貴妃那母子兩個急不急。
季淑妃說完,就轉身先出了院子。
奶孃左右思忖着,卻還是滿心的困惑:“娘娘!畢竟現在咱們手上一點證據也沒有,爲什麼您就篤定了瑞王殿下的嫌疑比昭王殿下大呢?”
“以昭王現在的地位,他連太子都未必看在眼裡,何必處心積慮的來算計徽兒這麼個奶娃娃?”季淑妃道。
“可是瑞王殿下也沒有理由來加害咱們殿下啊!”奶孃是越發的糊塗了,“就目前的局勢上來看,將來這皇位也就是在太子和昭王之間了,瑞王殿下一點希望都沒有,這些何種情況下,他何必呢?”
“保不準他就不安分,在等着太子和昭王之間兩敗俱傷呢?”季淑妃語帶嘲諷。
西陵越和西陵鈺,哪一個能走到今天都不是赤手空拳的,在朝中更是黨派根基牢固,這種局面,遠不是說他們兩人鬥到兩敗俱傷之後,隨便什麼人就能上位取代的。
如果說常貴妃母子真的存了這樣的野心,那也只能說是那母子兩個自不量力。
*
這邊西陵越帶着沈青桐一路出宮,然後一彎身,直接上了沈家人等在那的馬車裡。
沈青桐真是能少應付他一刻就是一刻,磨磨蹭蹭的站在車下,很體諒的道:“我自己能回去的,就不勞王爺相送了。”
西陵越剛閉眼靠在了車廂上養神,聞言就又睜開眼看過來,開口就沒廢話,強硬的吐出兩個字:“上來!”
木槿和蒹葭兩個被他的氣場震得汗毛倒豎,倆人都白了臉。
沈青桐實在不忍心再折磨兩個婢女,只能乖乖妥協,跟着上了車。
於是木槿和蒹葭就死活也不肯上車一起呆着了,兩人關了車門,和車伕一起擠在了車轅上。
馬車上,兩個人相對而坐。
沈青桐儘量的不想招惹西陵越,上車就自覺的從櫃子裡翻出一本遊記來看。
她這麼識趣,西陵越從旁看着突然就不樂意了。
他雙手環胸,索性也不養精神了,就看着對面的她,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沈青桐剛把書本翻開,聞言直接就懵了。
“問什麼?”她一愣,下意識的擡頭看過來,眼見着對面那人就要變臉,便就當機立斷的話鋒一轉,道:“是!我是想問來着,太子妃……”
昨天三夫人母女回來之後就對東宮裡的事情隻字不提了,沈青桐自己本來也就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去管別人的閒事,也就沒再細糾其中細節。
但是想也知道,如果太子妃的孩子真的流掉了,現在肯定是宮裡宮外都鬧得天翻地覆的。
西陵越聞言,倒是愣了一下,顯然他是沒準備她問這個的。
不過話題是他引起的,他倒是沒計較,倒是黑眸裡面光芒戲謔的一閃,不答反問道:“怎麼,你怕咱們的動作快步過他們?”
沈青桐簡直要當場被他氣哭了……
她是從善如流,在正正經經的配合他的情緒問問題的好嗎?可是他這給的都是什麼流氓邏輯?
沈青桐的臉,刷的一紅,咬着嘴脣無言以對。
又把她擠兌到了,昭王殿下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許多。
於是,他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命令道:“過來!”
沈青桐磨磨蹭蹭的不想動。
他就眉毛一挑,加重了語氣又重複了一遍:“過來!”
沈青桐打又打不過他,沒辦法,只能很不情願的起身挪過去,想了想,爲了儘量少折騰,於是就精確丈量好尺寸,就在方纔他手拍的地方坐下,離着他不近不遠,沒靠在一起,堪堪好彼此的袖口擦過。
西陵越這會兒倒是沒有過分挑剔,心滿意足的又靠回了車廂上,閉上眼,閒閒的問道:“本王還以爲你會好奇方纔宮裡的事情是誰做的呢。”
沈青桐規規矩矩的低着頭,想也沒想的脫口道:“不是皇后和太子嗎?”
因爲當時西陵徽是和西陵衛一起的,照正常人的邏輯,都會懷疑此事是和西陵衛有關的。
西陵越這回是真的詫異。
他重又睜開了眼睛,側目看向了她的臉,好奇道:“難道你不懷疑西陵衛?”
沈青桐低着頭在想事情的樣子,並沒有注意這邊他正盯着她看,只是順着自己的思維邏輯,繼續反問道:“殿下覺得瑞王和貴妃娘娘很蠢嗎?”
西陵衛蠢嗎?姑且只當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好定位。
但是常貴妃——
就算皇帝對她有特殊的偏愛,可是她這麼風生水起的在宮裡得寵這麼多年,誰敢說她沒腦子?那才真是嫌死的太慢了。
西陵越抿抿脣,沒說話。
沈青桐就又繼續說道:“既然知道一旦七殿下出事,人人都會懷疑當時和他在一起的瑞王,瑞王反而最不可能這麼做。而且……”
大約是覺得背地裡議論皇帝的家務事不太好,她說着,頓了一下,然後又道:“這些年來貴妃娘娘獨得帝寵,在宮裡肯定樹敵不少,想要找她們母子晦氣的肯定大有人在。雖說七殿下的年紀還小,影響不到大局,但是如果拋出他去,能成功的挑唆到陛下,降低陛下對貴妃娘娘的信任和恩寵,這總歸是好的。”
一個女人,能一時的迷惑一個男人的心,這不算什麼,畢竟皇帝男那麼多女人,宮裡又不斷的有新人進宮,他身邊最得寵的總是不斷的被替換。
可是——
這個常貴妃,一得寵,就整整十年未曾衰退,那麼衆人所有的應該就不止是嫉妒,只怕更多的還是忌憚了。
試想,這女人既然能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她沒兒子也就算了,偏偏她還生了兒子,誰又能保證她就沒那個本事吹枕邊風動搖了皇帝在立儲一事上的意志呢?
在那座皇宮裡,即使是佔據着國母位置的陳皇后都不可怕,因爲畢竟她上面還有一個能做主的皇帝在呢。
而對這個極有可能迷惑動搖了帝心的常貴妃,卻足夠叫所有人都將她視爲洪水猛獸了。
有人要禍水東引,對她下手,這太正常了。
“你倒是想得通透!”西陵越笑了笑,語氣中的意味褒貶不明。
橫豎這會兒無事可做,沈青桐的脣角彎了彎,又繼續打趣道:“貴妃娘娘在宮裡是衆矢之的,其實真要說起來,如果淑妃娘娘的心狠一點,今天這事兒也有可能是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可是權衡利弊,七殿下在,她就能跟着母憑子貴,在宮裡的腰板也更直一些,而如果拿自己的兒子去冒險,就算扳倒了貴妃娘娘,最後最大的得益者也不可能是她……這麼一想,她就實在犯不着了。宮裡的那些娘娘們啊,說是爭得是帝寵,其實最終算計的也不過是利益和前程罷了。”
皇帝愛誰?真的很重要嗎?也許連皇帝自己都覺得那是無所謂的事情。
沈青桐今天的話有點多。
顯然西陵越並不覺得背後議論自己老爹的家務事有何不妥,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說實話,他是真挺欣賞沈青桐的這份通透的,便就勾脣笑了笑,突然道:“真的只有皇后和太子最可疑嗎?”
沈青桐不解其意,扭頭看他。
他就也偏頭過來,迎着她的視線,問道:“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本王?”
沈青桐的心頭微微一震,面上表情略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西陵越看着她,脣齒微啓,繼續調侃道:“你說得對,常氏那女人的存在,的確是太叫人不安了,並且如鯁在喉的並不止宮裡的那些女人,本王和太子亦然。你懷疑太子和皇后的時候怎麼不想,其實這件事,本王也有可能做?”
兩個人,四目相對。
這時候,便是沈青桐的心裡都迷茫了一瞬——
不知道爲什麼,可是從事發到現在,大約是因爲他一直在她身邊的緣故,讓她忽視了一些東西,從頭到尾,她居然是真的都沒有聯想到他的身上去。
西陵越的眼睛裡,還是帶着一點揶揄的笑意。
沈青桐一挑眉,反問:“如果這事是你做的,對我有什麼好處?”
西陵越愣了一愣。
沈青桐道:“現在我們是坐同一條船的,此事與你無關,我才能置身事外,所以我爲什麼要懷疑你?爲什麼要上趕着往自己的身上來攬麻煩?”
所以,和信任還有人情都無關,她計較的也只是利益?
西陵越眸子裡的光彩慢慢沉澱,那目色沉寂一如暗夜般,突然之間就給人帶來了很強的壓迫感。
這一次,他沒有變臉,脣角甚至還帶着那一抹揶揄的笑,可是莫名的,沈青桐還是覺得自己可能有招惹他了,本能的就想退。
可是西陵越太瞭解她那能屈能伸的脾氣的,身子前傾,一隻手拍在車廂上,不僅攔住了她的退路,更是用一方狹小的空間把她限制住了。
沈青桐渾身僵硬,身子緊繃的,直直的貼在了身後的車廂上。
他的目光俯視下來,盯着她突然之間就金裝惶恐的一張小臉,涼涼的道:“沈青桐,記着你剛纔說過的話,你能有這份覺悟就好,而且本王希望你不只是隨口一說的,以後也千萬別忘了——從今以後,包括沈家在內,其他的任何人都和你沒有關係了,做什麼事之前你都記得想想本王就行了。”
這些話,挑出其中的一兩句來聽,有的甚至還帶了那麼一星半點的小曖昧,可是如果再結和這人此刻的表情語氣,就怎麼聽怎麼彆扭,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沈青桐眉頭緊鎖,背後緊貼着車廂。
他的臉孔就正無限放大了呈現在眼前,說話時候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沈青桐連點頭表態都不敢,唯恐腦袋一偏就碰他臉上了。
她的一張臉漲得通紅,臉上的表情卻整個兒都是木的。
西陵越盯了她半晌,沒見她撒潑,倒是頗爲滿意的。
可是她這個緊張兮兮的樣子,又是怕什麼呢?
於是,他的脣落下來,沈青桐就連想躲都沒來得及反應,只是一瞬間全身的骨骼更加僵硬了起來。
西陵越其實挺煩跟她動強的,這會兒她挺乖的沒躲,他反倒是心情愉悅,一個吻,儘量放柔和了動作,徐徐的誘導她,噙着她柔軟的脣瓣一遍一遍的摩挲細品。
沈青桐面上燒熱,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後來等到反應明白了,可是……
他這麼彬彬有禮的,她似乎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反倒是遲疑着,也沒好意思粗魯的去推開他。
總之是一時遲疑,後面就在無限的糾結中被佔了大便宜。
等到馬車終於在鎮北將軍府的門前停下來,木槿因爲也沒聽見裡面有什麼特殊的動靜,直接就打開了車門,“小姐!到了!”
沈青桐提着裙子,埋頭下了車。
蒹葭一臉的懵懂,仰頭去看了看太陽:“今天不熱啊,小姐你臉這麼紅?”
沈青桐悶聲不吭。
“咳!”雲鵬咳嗽了一聲,打斷木槿的話,走過來衝車廂裡穩穩的坐着的西陵越道:“殿下……”
西陵越不耐煩搭理他,直接道:“去跟沈老夫人說一聲,你留下吧!”
之前是爲了給西陵鈺下套,所以不好明着讓雲鵬現身,現在皇帝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那他留人下來保護沈青桐也沒什麼不妥的。
“是!”雲鵬的話被打斷,也是憋得紅了臉,但卻還是站在馬車前面,面色糾結的不肯走。
“還有事?”西陵越不悅的再問。
由於他面上表情太過理所應當了,雲鵬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難以啓齒。
沈青桐被木槿扶着,本來已經是要進門的,這時候也忍無可忍的回頭道:“王爺!你坐的這是我們家的馬車,是不是該騰出來了?”
說完,趕在西陵越羞憤搬桌子砸人之前已經再度轉身,快步進門去了。
這會兒老夫人已經回府了。
沈青桐不得不過去給他做個交代,所以進府之後就直接沒回錦瀾院,而是腳下拐了個彎,直接去了紅梅堂。
“二小姐!”果然那邊方媽媽已經親自等在院子裡了,“您回來了!”
“祖母這會兒有事嗎?我……”沈青桐道,話到一半,就聽身後一串匆忙的腳步聲,一個小丫頭驚慌失措的跑過來道:“方媽媽,老夫人在嗎?快!快去清音閣!大小姐和三小姐打起來了!”
滴074章 她會這麼好心?
方媽媽臉一沉:“怎麼回事?”
那小丫頭跑了一頭的汗,急的都要哭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是打起來了,三夫人趕過去了也沒勸住。方媽媽,奴婢怕是要出事,您還是快請老夫人過去看看吧!”
三夫人肯定是偏袒自己的女兒的。
而且別人不知道,方媽媽可是門兒清,沈青荷和沈青音掐起來,必定是因爲太子西陵鈺的事,關乎一輩子前程命運的事,雙方必定是全都不肯相讓的。
她心裡也是急,有些尷尬的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最近老是受西陵越的氣,這時候突然有笑話可以看了,當然不肯走,直接就裝傻杵在那裡不動了。
她如今這身份,今非昔比。
方媽媽也不敢隨便做主趕人。
那小丫頭卻是急了,又再上前一步道:“方媽媽!清音閣那邊鬧得很兇,真的要請老夫人過去走一趟,您快給通傳一聲吧!”
方媽媽沒辦法,這才硬着頭皮轉身往屋子裡走:“你等着,我去請老夫人。”
老夫人當然也知道,既然丫頭找到她這裡來了,那就必定是鬧得不輕。
所以很快的,方媽媽就陪着老夫人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祖母!”沈青桐打了個招呼,就很本分的垂眸往旁邊退開兩步。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沒說話,冷着臉往外走。
“老夫人快點!”那小丫頭振奮了精神,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清音閣的方向去。
木槿有些拘束的悄悄扯了下沈青桐的袖子,輕聲的道:“小姐!大小姐她們要鬧都隨她們去好了,您做什麼要過去,沒得要平白惹上一身腥!”
沈青桐撇撇嘴:“我無聊嘛!”
一句話,就堵了木槿的嘴。
一行人快步穿過花園,隔着清音閣還有一段距離呢,就先聽見了裡面傳出來激烈的爭吵聲。
老夫人的眉心隱約一跳,眉頭就越皺越緊了,加快腳步走過去。
彼時清音閣的大門已經被楊媽媽帶了兩個婆子給堵住了——
顯然,大夫人也已經聞訊趕來了。
“老夫人!”見到老夫人,楊媽媽趕緊行禮。
老夫人冷着臉走進去。
彼時那院子裡也被清了場,屋子裡卻是人影穿梭,擠了有十來個人,無非就是大夫人和三夫人等人各自的心腹。
沈青桐擡眸看去,就見沈青荷撲騰着正被兩個丫頭拖住在往回扯。
對面三夫人本來是站在沈青音的前面的,這時候瞅準了機會就要往上衝,伸出尖銳的指甲就要往沈青荷臉上撓去。
大夫人在場,哪裡能叫她得了便宜的,當即一個箭步上前,牢牢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林氏,再怎麼說你也是青荷的長輩,不要失了身份,爲老不尊!”
“爲老不尊?我今天就就爲老不尊了又怎麼樣?”三夫人又急又氣,跳着腳尖聲叫罵:“就只許是你養出來的這個小娼婦對我的女兒暗下毒手,我這個做長輩的就該忍氣吞聲的由着她撒潑欺負人了?”
“林氏!你還要不要積點口德了?”大夫人是覺得她的刺耳,厲聲的呵斥。
三夫人哪裡會把她當回事,氣焰越發的囂張起來,繼續扯着嗓子嬌笑道:“你們不要臉的事情做都做了,我說兩句實話怎麼就不積口德了?有本事你倒是提前管教好你的女兒,別做那些下作的事情。自己想漢子,又沒本事,現在卻爲了嫉妒她妹妹,跑到這裡來撒野?大嫂,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沈家的嫡長女?我呸!說出去你不嫌寒磣,我都替你丟人!”
大夫人和市井出身的三夫人還是不一樣的,雖然心機頗深,卻很注重臉面。
本來沈青荷和西陵鈺之間有了首尾,她都能氣到吐血,這時候再當衆被三夫人指着鼻子罵,頓時就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沈青荷被兩個婆子拽着,還不死心,眼淚流了滿臉,還在試圖往前撲騰,一邊就給頂了回去:“你說我不要臉,難道她沈青音就是什麼清白貨色嗎?她敢使手段勾引太子殿下,有本事就別躲着!沈青音,你站出來,我……我跟你拼了!”
本來上面有陳皇后壓着,沈青音和西陵鈺的事情三夫人母女都暫時的沒敢聲張,可也是沈青音得意忘形,和自己的婢女隨口提了兩句,說西陵鈺答應會接他入府了,這話又剛好被紫苑聽到,給傳到了沈青荷的耳朵裡。
本來昨天晚上有人去皇覺寺給老夫人報喜,說皇帝已經下旨給西陵越和沈青桐賜婚了,她就如鯁在喉,生了一晚上的悶氣,但是好在她被西陵鈺迷的五迷三道,心思全在西陵鈺身上,就還能拿着這個做藉口來安慰自己。
可是一大早跟着老夫人趕回來,再一聽說沈青音和西陵鈺牽扯到一起了,當場就氣瘋了,直接就不管不顧的上上門來。
當時沈青音也沒個防備,更沒想到她是揣着那麼狠毒的心思來的,一個不小心,直接被她衝上來,幾下子臉上就血肉模糊。
這會兒沈青音是嚇壞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哀哀痛哭。
臉上都是沈青荷的指甲印子,這一哭,眼淚淹了傷口,就更是疼的鑽心。
“母親!大夫呢?大夫這麼還不來?我的臉,我是臉不會好不了了吧?”沈青音如坐鍼氈,卻是越急越哭的。
三夫人也是生氣,惡狠狠的瞪了沈青荷一眼。
不過她也知道在大夫人面前她佔不了便宜,乾脆也就沒費力氣,只就一挑眉,得意的看向了大夫人道:“我說什麼來着?還好意思自稱大家閨秀,真真的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我說她是小娼婦,已經是留了口德了。”
大夫人本來就被沈青荷的事情弄得沒臉,這時候幾乎是咬碎了一口銀牙,卻又不能跟三夫人一樣的撒潑叫罵,一張臉,生生的漲成了豬肝色。
老夫人從外面進來,臉色卻是比她還要再難看三分的。
她的目光冷厲,也沒說話,只是往衆人身上一掃。
三夫人馬上噤聲,縮了縮脖子,低低的喚了聲:“母親!”
那邊沈青荷猶自掙扎,還想撲過去繼續教訓沈青音,一張本是花容月貌的臉上,表情猙獰,更是被眼淚糊了一臉,看上去醜態畢露。
大夫人知道她記仇,這時候還對自己母女恨之入骨,而且兩人翻臉之後就再不來往了,更是連話都不說了。
這時候,她就本能的往沈青荷面前擋了一下。
“母親!”三夫人眼珠子一轉,決定先發制人,撲過來就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抽出帕子抹着眼淚道:“母親你要替音兒做主啊!也不知道大嫂平時是怎麼教養女兒的,青荷一個姑娘家,居然有這麼惡毒的心思。您瞧瞧她把音兒的臉毀的!女兒家的容貌是何其重要,這這是誠心要毀了音兒一輩子啊,這樣的蛇蠍心腸,名聲傳出去,哪個正經人家還肯要她做媳婦?”
她說這話,說是告狀,其實也就是要當面挖苦刺激大夫人母女的。
大夫人咬着牙,也不還嘴,走上前來衝老夫人屈膝一福道:“母親,我沒看好青荷,讓她闖了禍,這是我的本事,但是即使不該發生的,卻也都已經發生了,這時候三弟妹還抓着不放又能有什麼用?我跟她說不清楚,既然您來了,那就正好。您老人家受累,勸一勸她吧,青荷……”
她說着,就回頭看了眼還在兀自發瘋,神態有些癲狂的沈青荷,然後重新擡頭看向了老夫人道:“我先帶她回去看管起來吧!”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三夫人再潑辣,卻也是不敢當着老夫人的面鬧的,當即撇撇嘴,“大嫂你這是想不了了之?”
話音未落,大夫人卻不管她,直接一揮手,讓人強行拖了沈青荷往外走。
“不!我不走!”沈青荷急了,大力的掙扎,“母親,你讓我殺了這個小賤人!我不能放過她,她勾引太子殿下,她……”
大夫人早就被她鬧夠了,隨手撕下一片袖口堵住她的嘴。
兩個婆子都是膀大腰粗,孔武有力的,幾乎是沒費什麼周折的就架着她離開了。
沈青桐歪着腦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夫人從那院子裡出來。
楊媽媽趕緊迎上來扶她:“夫人!”
大夫人本來走得很穩,可是這一腳跨過門檻,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身子晃了晃。
“夫人!”楊媽媽嚇了一跳,低呼一聲。
佩蘭也趕緊湊過去幫忙,和楊媽媽一起扶住了她。
楊媽媽想叫人找大夫,大夫人緩了緩,卻是擡手攔下了她,搖頭道:“我沒事!先回去!”
大小姐不省心,而且又沒腦子,楊媽媽知道她最近一直操着心又心思鬱結,就也沒多想,一行人架着沈青荷就回了天香苑。
進了屋子,兩個婆子就放開了沈青荷。
本來剛被人從清音閣拖出來之後沈青荷就不再徒勞的掙扎了,木偶一樣。
這會沒了支撐,她就直接一灘爛泥似的坐在了地上,眼睛紅腫的擡起頭,悽惶無比的看着大夫人的背影道:“母親!我不想活了!”
沈青音這個賤人!居然捷足先登,搶着摘了她養熟的果子。
想也知道,以老夫人目前對她的這份厭惡之心,最後是寧肯成全了沈青音也不會成全她的。
大夫人迴轉身來,居高臨下的冷冷看着她。
這是頭一次,沈青荷發現自己母親看着她的眼神裡會帶了一種冰冷的嘲諷的情緒。
她的心口莫名的猛烈一縮,突然有一種寒意從腳底升騰,浸透全身。
大夫人看着她,冷冷的道:“你倒是去死了看看!”
語氣冰冷,毫無溫度。
沈青荷驚得臉色慘變,突然手足無措了起來。
“除了在我的面前放狠話,你還有什麼別的本事?”大夫人道,眼中突然也是兇意暴漲,惡狠狠道:“我處心積慮給你鋪好的路,你不走,卻偏要自毀前程,去和太子交貨不清?”
“母親,我和太子殿……”沈青荷一聽這話就急了,連忙就要爭辯。
“別跟我說什麼情情愛愛的虛妄東西!”大夫人卻是毫不留情的打算她的話,“想我英明一世,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蠢貨來?到了這時候你還跟我扯什麼勞什子的情愛緣分嗎?你自己用腦子仔細的想想,這都多長時間了,但凡太子是真的對你有心,也早就想辦法接你過去了。這些天裡,我不予道破,就是想讓你自己等着慢慢看清楚事實,沒想到你到了這時候都還不清醒?”
沈青荷的腦子裡整個都是懵的,但是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大夫人的話,滿腦子裡都還想着西陵鈺,於是強辯道:“不是的母親!殿下對我是真心的,他說了一定會接我過去的,只是因爲……因爲沈青桐和昭王的婚事先被提出來了,他纔不好再去找皇上提的。”
如果這不是她自己生出來的女兒,以大夫人的脾氣,是真的恨不能親手掐死了她。
大夫人盯着她,眼睛在蹭蹭的往外冒火,最後費了好大的力氣剋制,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道:“好!那你說現在要怎麼辦?沈青音那裡是皇后娘娘親口允諾的,別說是宮裡那邊沒人看得上你,就是你祖母,她也絕對不會允許沈家送兩個女兒去東宮做妾的,這樣自貶身份,自己打臉的事,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的確!老夫人才是最可怕的攔路石。
沈青荷一臉的茫然無措。
大夫人看她這個樣子,真是又氣又恨。
她蹲下來,拉過沈青荷的一隻手,語重心長道:“青荷,別再對太子抱有幻想了,你想想,他的後院現在已然是妻妾成羣,就算你真能擠進去了,日後他能分出來幾分的真心給你?”
沈青荷擡頭看向了她,片刻之後眼淚就又滾了下來:“可是母親,我……我……”
且不說她的心裡是真的有那個人的,只就她現在都已經沒了清白,如果不想辦法擠進東宮去,還能有別的出路嗎?
“青荷!打起精神來!”大夫人用力的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目光,“母親不會看着你走投無路的,好在現在你和太子的事情還沒有傳開,就在現在,懸崖勒馬。以你父親的地位和咱們沈家的門第,母親絕對能爲你再覓一門好的婚事,到時候你嫁過去,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不!”沈青荷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可是大夫人落在她臉上的那種目光太過深刻了,又彷彿於無形中傳遞給了她一種力量和信念。
是了!她和西陵鈺之間牽牽扯扯已經有一年了,不管他有什麼苦衷,但凡是有心的話,都不該是佔了她的身子之後就將她扔回了沈家來不聞不問的。
這一刻,哪怕就只是單純爲了置氣,沈青荷居然是有些動搖了。
半晌,她遲疑着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有母親在,只要你聽話,一切我都會替你安排好的!”大夫人道,隱隱的吐出一口氣。
她把女兒扶起來,又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你別亂跑,安心的呆着,就趁這個機會,我現在過去紅梅堂,跟你祖母把話說開了。這會兒沈青音的事情做的不地道,她欠着你的,應該不能再設法阻撓了。”
沈青荷的心思到底是還沒完全安定下來,猶豫着點了點頭。
大夫人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楊媽媽過來扶她的手,忍不住的又回頭看了眼屋子裡呆呆的站着的沈青荷,關上門之後,還是忍不住擔憂的道:“夫人,大小姐對太子殿下可是癡心一片,您的話,她未必就能聽進去吧!”
“聽不進去又怎怎麼樣?”大夫人道,積了一肚子的火氣,面容冷酷:“但凡太子是對她有半分的真心,我都同意送她進東宮,可是現在,那人明顯耍着她玩的,她自己拎不清,難道我還能看着她妄往火坑裡跳嗎?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叫老太婆鬆口,找個妥實的人家把她嫁過去,這件事就算塵埃落定了!”
現在是沈青荷的心裡不安分,這並不是把她嫁了就能解決的問題。
楊媽媽張了張嘴,但是瞧見大夫人的臉色,到底是沒敢開口的。
兩人一行,匆匆而行,去到老夫人的紅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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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老夫人還被三夫人母女絆在了清音閣沒回來,大夫人一腳跨進了遠門,卻見沈青桐一剪纖秀的背影站在庭院裡。
她身旁一株高大的木棉樹,枝葉鬱鬱蔥蔥的籠罩下來,那顏色映襯着她本來十分素雅清新的裙色,一眼看去,居然十分的奪目。
大夫人的腳步下意思的一頓,心裡隱約掠過一點特別的感覺。
這時候,沈青桐已經聽聞了腳步聲,轉身。
她的脣角,盈盈的綻放一抹笑。
楊媽媽皺眉,防備道:“二小姐,您怎麼在這裡?”
“我在等祖母回來!”沈青桐道,說着一頓,緊跟着又是話鋒一轉,盯着大夫人的臉孔道:“順便等着大伯母過來,一起說說話!”
這個丫頭,居然算準了她隨後會過來找老夫人?
而且——
還是有備而來的在這裡等她?
大夫人的心裡對她的戒心很重,但是以她的資歷和身份,也斷沒有迴避一個小姑娘而不敢迎戰的道理。
於是,幾乎是刻意的挺直了脊背,大夫人款步走到沈青桐的面前,開門見山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大伯母已經把大姐安撫住了嗎?”沈青桐問道。
擡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女兒,大夫人就是心口一悶。
她擰眉,也不說話。
沈青桐就道:“我知道大伯母是真的心疼大姐,太子殿下的爲人根本就靠不住,您等了這麼久的機會,好不容易等到五妹妹挺身而出,接了這個爛攤子,這時候當然是要趕緊的想辦法讓大姐脫身,再去尋覓一個好的前程的。只是大姐那性子,似乎慣常喜歡鑽牛角尖,大伯母真覺得把她嫁出去了,這事兒就算完了嗎?”
沈青桐這樣一個還沒出閣的小姑娘,她這麼一本一眼的跟自己討論沈青荷的婚事,大夫人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感覺。
“這關你什麼事?”大夫人沒好氣道。
“是不關我的事,我就是提醒大伯母一句,如果您真的是有這樣的打算的話,爲了永絕後患,再給大姐尋婆家的時候最好就還是越遠越好,千萬別讓她留在京城。現在她還是未嫁的姑娘,出了什麼事,還有餘地周旋,萬一將來她嫁爲人婦了,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那就是驚天的醜聞,想遮掩都沒處遮,大伯母一定要三思而行!”沈青桐道。
她這說的,正是楊媽媽方纔想說卻沒敢說的話。
現在沈青荷還是未嫁的姑娘,和人有了首尾,只要大夫人能擺得平府裡的關係,大可以把人嫁過去了事。
可是等她嫁了人,再被西陵鈺一攛掇來個紅杏出牆?
到時候就算他們沈家人要力保,沈青荷的婆家人卻是肯定不依的。
雖然這都是事實,而且大夫人的心裡其實也在擔心,但是聽沈青桐這樣輕視自己的女兒,大夫人也是怒火中燒,當即變臉,聲色俱厲道:“沈青桐!”
沈青桐根本就不把她當回事,脣角始終噙一抹冷蔑的笑容,繼續慢悠悠的說道:“可是就算大伯母你捨得將大姐遠嫁,可是大姐的心氣兒那麼高,卻也不容易說服她的,最後怕是還要鬧得天翻地覆的。”
大夫人的目光陰鷙,冷冷的盯着她,半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到底想說什麼?”
“替大伯母你跟大姐指條明路!”沈青桐道,始終正視她的目光。
她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還能把沈青荷從死衚衕裡帶出去?
大夫人主僕兩個都是大從心底裡不肯相信的。
何況——
之前沈青荷屢次得罪她,她會有這麼好心?
大夫人半天不再言語,沈青桐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也不介意,只是心平氣和的繼續道:“其實大伯母你和大姐的退路都是現成的,既然這京城裡是是非之所,又正處在多事之秋裡,您何不帶着大姐投奔了大伯父去?”
去北疆找沈和嗎?
大夫人怔了一怔,隨後便是眼睛一亮。
沈青桐也不管她,還是繼續說道:“邊城之地雖然不及這帝都繁華,但是大伯父在北疆的軍中卻是實打實的二把手,屆時大姐到了那裡,有了大伯父給她撐腰,而她本身又是那般的美貌有才情,軍中的年輕才俊不是隨便她挑的嗎?何況大姐的性子,大伯母你是慈母,不捨得強行逼迫她,如果到了邊城,有大伯父在上面壓着,大姐應該也會安分收斂一點吧?”
去邊城投奔沈和?
這個算盤,大夫人之前是從來就沒打過的,其實也不爲別的,就是這些年他們母女在這京城繁華之地生活都成了習慣,從來就沒想過要背井離鄉的卻邊塞苦寒之地從心開始。
可是現在——
一則她壓制不住沈青荷,而來老夫人和她們翻了臉,她們母女在這京城裡的日子也過的不如意。
就算不爲別的,只爲了沈青荷的前程,爲了給女兒爭取個機會重新開始,大夫人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的心終已然意動,但是隨後還是滿臉戒備的擡頭看向了沈青桐,冷冷的道:“你會有這麼好心嗎?替青荷籌謀出路?”
“我當然沒這麼好心!”沈青桐笑了,那笑容還是一派的天真自然:“現在我的婚事剛定下來,雖說是頂了大姐不要的缺,但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我當然也不希望節外生枝。大姐現在被太子殿西刺激的不輕,萬一她一時把持不住,惹出什麼事來,連累到我……”
她說着,一頓,臉上笑容就更是深刻三分的看着大夫人道:“說到底,比起大姐和五妹妹她們,桐桐我多少還是要臉的,我怕她們萬一打了我的臉,再連累着毀了我的婚事,我瘋起來會殺人!大伯母爲了您的寶貝女兒着想,真該好好考慮下我的建議,千萬別讓她壞我的事。”
“你!”本來有了退路,大夫人的心情是好了些許的,再被她這麼一番威脅譏諷,頓時又是胸口一堵。
沈青桐就是一副挑釁的神氣道:“大伯母不趕緊回去考慮考慮我的建議?祖母應該快回來了吧,您確定你要是要見她?”
比起讓沈青荷在京城隨便找個人嫁了這種在前路上埋雷的做法,大夫人當然更願意走沈青桐給她指的路。
雖然心裡不想認輸服軟,最終她也還是顧全大局,一咬牙,甩袖而去。
目送那主僕兩個的背影匆匆而去,蒹葭就不高興了,扁扁嘴走到沈青桐的身後道:“大小姐就算想出幺蛾子,老夫人也會看着她的,小姐您做什麼這麼好心的給她們指路?您瞧大夫人那樣子,她們又不會領情!”
“可不是?”沈青桐還是一臉笑眯眯的模樣,無所謂道:“你家小姐哪裡看都不像是個會做善事的,我哪裡會有什麼好心?”
兩個丫頭對望一眼,面面相覷。
沈青桐就又轉身回去,衝着老夫人屋子的方向站好,慢慢的繼續道:“我這是在給她挖坑呢!馮氏這人……如果我再不用她,以後……”
說着,便是悵惘一嘆,“就沒機會了!”
弟075章 這個老流氓!
兩個丫頭互相對望一眼。
木槿道:“小姐說以後沒機會了是什麼意思?”
沈青桐眨眨眼,卻是故意賣了個關子,神秘一笑:“這個暫且緩一緩,等她從北疆回來,我再告訴你!”
“回來?”蒹葭的腦子完全轉不過來了,“小姐您是說大夫人她們還會回來?可是回來做什麼呢?大小姐弄成那樣,這京城裡還哪有她們的容身之地!”
“十有八九,她們是得要回來的吧!”沈青桐抿着脣角,思索了一陣,“我慫恿她們去北疆,只是爲了讓她們去替我印證心裡的一個想法的。”
如果她心裡的那個推斷是事實的話——
那麼大夫人就絕對不能在北疆那邊久留的。
說白了,還不是因爲她自己遠行不便,身邊又沒有得力的人手可以用,即使心裡有了揣測也沒辦法取捷徑去印證,所以就只能拐彎抹角的攛掇大夫人去了。
哎!瞧瞧她這日子過的,也忒累心了。
沈青桐想着,就又重重的嘆了口氣,突然又覺得身後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她下意識的扭頭。
就見雲鵬脣角緊繃,一臉肅穆的站在院門旁邊。
兩個人,四目相對。
沈青桐扯了下嘴角,問:“你不會把我說的話做的事,事無鉅細的都要回去給你家王爺傳話吧?”
雲鵬:……
知道你還問?就算你問了我也還是得回去傳話的啊!
雲鵬面上表情不變。
沈青桐想着就一陣氣悶,然後就趕緊安慰自己——
還好雲鵬實誠啊,會說就是會說,至少沒有陽奉陰違的糊弄她,然後再去背地裡給她捅刀子!
嗯!就是這麼回事!
冷靜!冷靜!就當他和他那個討人嫌的主子都不存在吧。
旁邊的木槿眼見着她的臉色變了又變,從憤怒到糾結,最後就又心平氣和了起來,心裡卻忍不住的擔心——
她家小姐難道都沒發現,短短几個月下來,她這生存起點可是越來越低了……
果然被人強權壓迫,虐着虐着就習慣了啊。
這麼想想,木槿就更是忍不住替她們家小姐的將來捏把汗。
這邊沈青桐規規矩矩的在紅梅堂等着。
清音閣那邊,大夫人母女走後不久大夫就來了,給沈青音檢查清洗了傷口,又塗了藥。
老夫人冷着臉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語不發。
三夫人忍不住擔憂的問道:“大夫,音兒這臉上的傷不會留疤吧?”
沈青音也是一臉的緊張。
大夫拿帕子擦了手,又拿眼角的餘光回頭看了眼老夫人的反應,就沒有遮掩,如實道:“右邊臉上和額頭上的一道傷,傷痕有點深,雖然我已經給用了最好的藥,但是調養下來,最後怕是很痕跡也很難完全消除的。”
“母親!”沈青音一急,眼淚就又要落下來。
“五小姐!”大夫連忙阻止,“您可千萬注意點兒,結痂之前您這傷口千萬不能再沾水了,也不哭,眼下天就慢慢熱起來了,傷口沾了髒東西,弄不好是要發炎潰爛的!”
沈青音聞言,當真是半點也不敢馬虎,馬上就不做聲了。
大夫這才又轉向了三夫人道:“三夫人也不用太擔心了,五小姐的這個傷,回頭就算真的留下點兒疤痕來,用脂粉蓋一蓋,大抵也不太容易看出來的。”
三夫人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丫頭們我不太放心,以後你還是每天過來,多給她盯着瞧一瞧。”
“是!”大夫應了,見她沒有別的吩咐,就收拾了東西先退下了。
待到她人一走。
老夫人突然一記凌厲的眼波橫過來。
三夫人面色一白,心裡砰砰直跳,趕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走過來兩步道:“母親!也不知道大嫂平時是怎麼教養青荷的,那一個姑娘家的,居然是這樣的不要體面,這青天白日的居然就能爲了這男歡女愛的事打上門來,還把音兒傷成了這個樣子!”
老夫人根本就不是想聽她告狀或是解釋的,就只是面目陰沉的盯着她,篤定的道:“早上叫你沒跟我說實話?”
她一大早趕着回來,卻還是遲了一步,沈青桐已經進宮去了。
但是沈青音和西陵鈺的事,三夫人卻不能瞞着,立刻就去跟她說明了一下。
當然不能說沈青音趁機強上了西陵鈺,只道是去東宮赴宴期間遇到了一點意外,沈青音的名節有損,而陳皇后又十分的體諒,答應了過一陣子等這個節骨眼過去了,就會給沈青音一個名分。
老夫人當時所有的心思都在沈青桐身上,也就和她詳談計較什麼,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着她了。
三夫人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對沈青音不利的話,她卻是一個字也不會說道,當即又擠出笑容來道:“我之前過去跟母親說都是實話啊,而且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她的口諭,兒媳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信口胡謅的。母親若是信不過我,大可以去娘娘那裡確認一下嘛!”
沈青音一聽這話,卻是本能的心虛。
她噌的站起來,8過來扯了下三夫人的袖子,小聲的道:“母親!”
老夫人一看她這模樣,還肯信三夫人的話那纔是見了鬼的。
她的目光冷冷的射在沈青音臉上。
沈青音嚇得當即一個哆嗦。
三夫人趕緊不動聲色的挪了半步,擋住了她道,仍是對老夫人道:“母親,這事兒真的不怪音兒,她一個姑娘家的,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是爲難,現在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老夫人盯着他們母女倆看了一陣。
三夫人是死鴨子嘴硬,老夫人就也不指望她什麼了,站起來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過問了,不過你最好是自己能有分寸,好自爲之!”
說完,就舉步往外走。
“哎!母親!”三夫人趕緊追出去一步,有些爲難的拉住她的袖子,陪着笑臉道:“青荷和大嫂那邊,我人微言輕,不好說什麼,母親您看是不是您去和大嫂說說,讓她看着點兒青荷。萬一後面再鬧出今天這樣的事情來,咱們大家都是臉上無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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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止住腳步,面容冷酷。
三夫人沒來由的膽寒,下意識的就縮了手。
老夫人於是又看了沈青音一眼,道:“你確定太子一定會接五丫頭入東宮的嗎?”
“是!”三夫人趕緊點頭,斬釘截鐵。
老夫人於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涼涼的道:“那也好辦,未免節外生枝,在東宮那邊給出確切的消息之前,你先帶着五丫頭去鄉下的莊子上住一陣,等東宮來信接人了,再把五丫頭接回來,從咱們府上出門!”
這不就等於是把沈青音給發落了嗎?
三夫人撇撇嘴,滿心的不高興。
不過再想想老夫人的脾氣和沈青荷那個瘋狂的模樣,她就一咬牙:“好!”
“母親!”沈青音卻是急了,上前一步。
三夫人回頭,以眼神制止她,隨後又忖度着對老夫人道:“不過母親,你也知道,浩兒的身子一直沒有大好,我不放心他,這樣吧,回頭我叫人給音兒收拾了東西,先送她去莊子上住着,我就不陪着去了!”
開玩笑呢!
這麼大的一份產業,她好不容易纔把中饋從大夫人手裡接過來了,這時候又要撒手,把一切都還給大夫人?
這怎麼可能?
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她的那點小心思?不過也不計較,冷哼了一聲:“主意你自己拿,隨便你吧!”
說完,就被方媽媽扶着,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待她走後,沈青音就趕緊過來,焦急的扯住三夫人的袖子道:“母親,您真的要把我送去莊子上嗎?那地方那麼荒涼,我不要去!”
“傻丫頭!我這是爲你好呢!”三夫人卻是笑了,握着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看沈青荷那個樣子,你要是繼續呆在府裡,她指定還鬧個沒完,這時候,你出去躲一躲,橫豎你這事兒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應承下來的,那就是十拿九穩的。你且去莊子上安心的住幾天,過幾天等太子妃的氣消了,娘再給你想想辦法,催一催?”
沈青音也是被沈青荷鬧得又氣又怕。
只是她想了想,還是有點擔心:“可是母親,您說太子殿下真的會接我過府嗎?我……”
她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最清楚。
她讓西陵鈺丟了那麼大的人,而且衛涪陵小產,也多少和她有關……
“你怕什麼?”三夫人卻是不以爲然,“太子妃的肚子裡頭沒貨了,皇后和太子有這麼大的一個把柄握在我們手裡呢,料想他們也不敢說話不算的。”
沈青音跟着她這麼一想,也就逐漸的心安下來,用力的點點頭,“嗯!我都聽母親的!”
母女兩個沾沾自喜,就當這事兒已經這麼過去了。
也好像在是沈青桐不在,否則一定是被這倆傻缺玩意兒憋出內傷來——
你們兩個真當自己臉大啊?皇后和太子的把柄你們都敢拿?就只覺得自己抓了有分量的籌碼在手,難道就不怕人家殺你們滅口嗎?
好吧!想多了!
畢竟這些人找死,和她也是沒關係的。
這邊沈青桐老老實實的站在紅梅堂的院子裡。
老夫人一回來,遠遠的就看到站在她院子門口的那個人高馬大的侍衛雲鵬。
她對雲鵬,一點好感也沒有,登時就先覺得心裡一悶。
“沈老夫人!”雲鵬倒是自覺,主動打招呼。
老夫人皺眉看過來,等着他的後話。
雲鵬如實道:“屬下奉我家殿下的命令前來,以後可能要叨擾府上一段時間,需要府上的侍衛給騰個位置出來。”
但凡豪門大戶的人家,後院裡都是隻住着女眷的,入夜之後,就是花匠小廝也要全部退出去,就只有侍衛可以整隊的進後院巡邏。
他這話說得委婉,說白了,就是西陵越派過來保護沈青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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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也無話可說,點頭道:“昭王殿下有心了,這是二丫頭的福氣!”
說着,側目看了方媽媽一眼:“方媽媽!”
“是!”方媽媽會意,把她的手遞交給身邊的鈴蘭,然後對雲鵬道:“你跟我來,我帶你過去跟管家說一聲。”
雲鵬也不廢話,轉身跟着她就走了。
老夫人進了院子。
沈青桐早就轉身等着了,屈膝一福道:“祖母!”
“嗯!”老夫人略一頷首,目不斜視,“你跟我進來!”
說完就先進了屋子。
沈青桐跟着她,也進了屋子。
海棠親自給上了茶。
老夫人就揮退了所有的下人。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然後看向了沈青桐道:“今兒個進宮,一切都還順利嗎?陛下……和賢妃娘娘都說什麼了?”
她語氣裡那一個僵硬的停頓和轉折,沈青桐自然聽出來了,不過卻也只當是注意,回道:“陛下沒說什麼,我就是跟着殿下一起去磕頭謝了恩就出來了。賢妃娘娘囑咐了一些事,不過也都只是瑣事,然後就也沒有別的什麼了。”
老夫人聽着,面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又過了一會兒才道:“能嫁入皇家,那是你是福分,以後你的性子要收一收,回頭等入了王府,那就不比咱們自家府上了,凡事要有分寸,千萬不要給咱們沈家丟人。本來我還想多留你個一兩年的,有些事情就沒急着教你,現在……”
她沉吟着,頓了一下,又道:“以後你每天用完早膳就過來吧,管家和一些別的瑣事,我給你指點指點!”
本來這些事她是不必親力親爲的,但是照着目前的狀況,三夫人和大夫人都指望不上了,所以就只能自己出面了。
沈青桐從茶碗裡擡起頭,道:“可是賢妃娘娘說讓我不必操心這些的。”
老夫人一愣。
沈青桐迎着她的視線,目光清澈,面上卻是一副完全沒心機的模樣,道:“賢妃娘娘說等我和昭王殿下大婚之後,就把她宮裡一直跟着她的那位柳小姐送進王府去幫着打理!”
“什麼?”老夫人險些拍案而起,砰地一聲把茶碗放回了桌上。
沈青桐愕然,蹙眉。
老夫人馬上又察覺了自己失態,手按着桌面,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沈青桐猶不自覺的繼續道:“回來的路上我問過昭王殿下了,殿下他也知道這事兒,說是賢妃娘娘一早就跟他打過招呼了。”
她是不介意給西陵越穿小鞋的。
雖然皇帝已經賜婚了,現在就算挑撥了老夫人和西陵越的關係,這門婚事也幾乎不可能再有變故……
她就是樂於給老夫人添堵的。
讓她明明氣得後悔到抓狂,但是還只能忍着,有苦難言。
想想都會叫人覺得心裡舒暢啊!
老夫人的臉色明顯不好看了,壓在桌上的那隻手,手指使勁的攥成了拳頭,沉默了半天,直至方媽媽辦完了差事回來這才如夢初醒。
“老夫人,都安排好了!”方媽媽推門進來,一看老夫人的臉色,也是一愣。
老夫人趕緊收攝心神,面色有些僵硬的轉向了沈青桐道:“你先回去吧,這以後你就是許了人家的人了,凡事都要有分寸,最近的應酬也還都是能推掉就退掉,儘量少楚門,在屋子裡呆着多繡繡嫁妝。”
“好!”沈青桐站起來,“孫女都記下了,那就先走了。”
說完,還是那麼一副明明媚媚,完全不操心的模樣,腳步輕快的轉身出去了。
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脣角抿了又抿。
方媽媽不禁奇怪:“老夫人,您這是……”
“是我被陸賢妃那個賤婦給耍了!”老夫人道,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
他的心機深沉,一直都很有分寸,哪怕是在背地裡,也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失誤的。
方媽媽驚了一身的冷汗,連忙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老夫人慎言!當心隔牆有耳啊!”心裡卻又是納悶:“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二小姐剛又和您說什麼了?”
“陸賢妃和昭王!”再提起這兩個人的時候,老夫人仍還是咬牙切齒。
她擡頭看向了方媽媽,眼睛裡都閃着兇光,“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方媽媽一頭的霧水。
老夫人道:“陸賢妃養在身邊的那個外甥女,原來是一開始就調教好要送進昭王府去的。”
“啊?”方媽媽也是明顯意外的一驚。
老夫人冷笑了起來,陰測測道:“說是要跟我們沈家聯姻,卻居然連管家權都不肯往外交,二丫頭嫁過去了,也就是個徒有虛名的架子王妃,以後照樣什麼也指望不上她。那母子兩個的算盤打的是真的精!居然擺了我一道!”
方媽媽緊皺着眉頭:“老夫人這話聽誰說的?可靠嗎?”
“陸賢妃已經給二丫頭透底了!”老夫人沒好氣道:“果然是翻臉快似翻書,賜婚的聖旨纔下來,她這就趕緊忙着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這是警告二丫頭,以後去了昭王府要安分呢!”
方媽媽也是覺得陸賢妃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嘴上還是隻能安慰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小姐那個樣子您又不是沒看到,且不說昭王殿下的那個表妹看着就媚態橫生,一副軟糯糯會討好人的模樣,就算是個木訥的……和咱們二小姐比起來,最多也就半斤八兩。就二小姐那脾氣,您還指望她能去爭寵啊?既然都已經是這樣了,老夫人您也就先想開些吧,總歸是有大老爺在,二小姐嫁過去了,這個正妃的位子還是牢靠的。”
老夫人心裡是氣不過,冷哼了一聲,隨後卻是極盡嘲諷之意的笑了道:“二十多年的母子,看來賢妃還是沒能完全拿捏住了昭王,否則的話,又何至於使這些丟人現眼的齷齪伎倆,這麼急着就往昭王府裡塞人?那個柳雪意,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罷了,就算二丫頭樣樣都爭不過她,她的那個出身就是硬傷,到最後,充其量也不過是賢妃用來拋磚引玉的一塊墊腳石罷了,誰還指望着她真能上位嗎?”
柳雪意那樣的人,家裡父母兇你全無,如果西陵越昏聵,她還有機會上位,可但凡西陵越還有一絲理智尚存——
她嫁過去的時候是個側妃,到死也就只能是個側妃。
陸賢妃要替西陵越籠絡沈家的關係,所以不好再牽線往西陵越的後院裡去送更有身份的朝臣的女兒。
但是可想而知,有朝一日,等到西陵越真的得以君臨天下了,以陸賢妃的做派,是十有八九會想辦法把沈青桐和柳雪意都一起廢掉,然後重新推和她一條心的自己去補那個皇后之位的。
要不然,她怎麼能安心?
“後面的路還長着呢,而且昭王殿下又不是個沒注意的,哪能事事都順着她陸賢妃的算計?”方媽媽也覺得這陸賢妃是吃飽了撐得,但是老夫人的話也不是全無可能,不得不防。
老夫人道:“是啊!路還長着呢,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如果二丫頭爭氣,能趁早在王府裡站穩了腳跟,再有老大在北疆軍中的地位給她撐腰,也不是陸賢妃說想廢就能廢了她的。”
方媽媽看着她。
老夫人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就算陸賢妃送了姓柳的丫頭過去,也是嫡庶有別,只要二丫頭能早早的替昭王生下嫡子,那麼將來母憑子貴,她陸賢妃算個什麼東西?難道還指望這大越王朝的天從她的手裡給翻出去嗎?”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方媽媽想想自家二小姐那個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兒,也是覺覺得揪心。
老夫人就不高興了,不悅的斥道:“還不去庫房裡找找?有什麼能滋養進補的東西,多給她送一些過去?陸賢妃指着柳家那個丫頭給她爭氣呢,所以這一時半會兒的,應該是會盡量阻止有人再往王府裡塞人的,趁着這個機會,一定不能便宜了別人!”
“好!奴婢這就去!”方媽媽趕緊答應着,轉身去了庫房翻找。
彼時的昭王府裡,雲鵬已經盡職盡責的把沈青桐慫恿沈家大夫人前往邊城投奔沈和一事的始末都一字不落的稟報給他家主子知道了。
西陵越坐在案後,聽着他說,脣角噙一抹揶揄的笑,最後才感喟着嘆道:“有時候心眼多了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她居然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似乎……是的!”雲鵬想着沈青桐當時說話時候的神情語氣,心裡始終有點緊張的。
西陵越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挑眉問道:“怎麼?她還有什麼別的話說?”
“哦!沒什麼!”雲鵬趕緊收攝心神,只是面上的疑慮之色更重,“這事兒王爺不管嗎?是不是要阻止沈家大夫人的行程?雖說只是沈家的家務事,就算沈和夫婦鬧起來也影響不到大局。可是以二小姐那般玲瓏剔透的心思,屬下怕是她又要多想了。”
他形容沈青桐的時候用的“玲瓏剔透”四個字,心裡有鬼的某個人就自動帶入,自己屬於“陰險狡詐”那一類的,當即就變了臉,冷冷的反問道:“她什麼時候有想的少的?”
雲鵬被他冷颼颼的眼神瞪得心裡發涼,趕緊道:“是!如果殿下沒有別的吩咐,那屬下就先回鎮北將軍府了。”
西陵越沒做聲。
雲鵬如蒙大赦,轉身退了出去,一溜煙又趕着回了沈家。
彼時,黃昏,天色已暗。
沈青桐從臥房出來,正準備去偏廳用膳,就見方媽媽帶着兩個丫頭過來,兩個丫頭手上都滿滿當當的捧着托盤。
“方媽媽,這個時候您怎麼來了?”沈青桐不禁奇怪。
方媽媽進門先客氣的屈膝福了一禮道:“都還沒來得及給二小姐道喜呢,恭喜二小姐許了好親事,以後咱們這闔府上下都要沾您的喜氣兒呢!”
沈青桐扯着嘴角,靦腆的笑了笑。
方媽媽知道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多說了,招招手示意丫頭們把托盤送進來,道:“老夫人說看着二小姐的身子薄弱,就從庫房裡找了些東西,說是給您補補身子,奴婢這不就給您送來了嗎?”
老夫人會這麼好心?
沈青桐打從心底裡就是不信的,面上卻還是帶着笑:“還是祖母疼我,媽媽替我謝謝祖母,今天太晚了,我就先不過去了,”
“好!”方媽媽答應了,又寒暄了兩句。
沈青桐讓兩個丫頭接了東西,又親自送她到門口。
回到屋子裡,蒹葭好奇的掀開托盤上蒙着的紅布檢查裡面的東西。
沈青桐也狐疑的走過去。
蒹葭翻了翻,奇怪道:“這跟小姐從宮裡賢妃娘娘那裡帶回來的差不多嗎?”
賢妃給她那些東西是幹嘛用的,沈青桐是知道的,此時聞言,便是忍不住的心裡一惱,手裡本來正好拿起錦盒裡的一本書,信手翻開一頁,登時氣血逆涌,一下子甩出去老遠,怒罵道:“這個老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