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上的痕跡看不太出來,不過死者的鞋子後跟處卻有臺階上的深褐色泥土,應該是被人從上面拖拽下來無疑,死者的舌頭不在口中,卻不知被兇手扔去了何處。”
秦莞和燕遲說着話,轉眸一看,只見不遠處的婦人哭的嗓子都啞了,人也虛軟的站不起身,此刻,正被兩個衙差駕着往岸上扶。
屍體不可能一直留在此處,眼下週圍都勘探完了,屍體要送往義莊,秦莞也得去義莊驗屍,那婦人踉踉蹌蹌的被架上了臺階。
鄭白石指揮了幾個衙差將屍體搬走,然後又過來和秦莞道,“郡主,現在出發義莊吧,這裡都查看的差不多了,留些人在此處走訪,我們先去義莊。”
秦莞點點頭正要擡步,眼風卻掃到了屍體躺着的地方,她眉頭一皺,快步走了過去。
燕遲和鄭白石跟着她走過來,二人走到跟前,同時發現了地上的灰色痕跡,適才死者仰躺在地壓着,此刻衙差將死者移走,這地面便露了出來。
地上是乾硬的淤泥,外加些許血跡,而那灰色的痕跡十分明顯。
秦莞蹲下身子擡手用指尖拈了拈,眉頭一皺,“是灰燼,灰燼不多,應該是燒了幾張紙的樣子……”
拈了拈灰燼,秦莞忽然發現灰燼之下的地上有一抹硃紅,那痕跡極其淺淡,不仔細看會叫人以爲是血跡或者泥土本來的顏色,秦莞掏出袖袋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將那灰燼抹開,頓時,那地上出現了一個有些模糊的圖案。
秦莞側了側身子,“你們看看,這是什麼?”
燕遲和鄭白石都上前來看,這一看,二人的眉頭都是一皺。
鄭白石道,“這是畫的什麼?有點像……像個什麼字,但是也不是隸書也不是什麼篆體,莫非是什麼古文字?”
燕遲卻沉眸道,“有點像祭祀的符文。”
秦莞心頭一跳,也頷首,“殿下說的更像一些。”
鄭白石擡眸望了望四周,“這裡其他地方也沒有啊,怎麼就壓在那死者身下的?”
秦莞站起身來,“勞煩大人將這個圖案拓印下來,這些灰燼暫且不去管它,可惜了,應該是用硃砂畫的,因爲灰燼的緣故,模糊不清了。”
鄭白石頷首,“好,我這就讓人去做。”
燕遲便道,“六年前的案子乃是用教義殺人,既然扯上了教派,這些符文會不會是拜月教或者道教的東西?”
秦莞很是贊同,“可能性極大。”說着秦莞又看向鄭白石,“鄭大人,吳謙死的地方,可發現這樣的符文和灰燼了?”
鄭白石微訝,“這倒是沒有的,當時吳謙身下頗多血跡,我們去的時候地上的血跡都幹了,當時那暗巷很是髒亂,便沒注意到。”
灰燼本就不多,混上血跡,再加上當時的環境不好,現在過了這麼多日,便是去找只怕也找不到痕跡了,秦莞道,“我懷疑這個是兇手故意留下的,那張道士說過,拜月教的教義懲惡可贖罪,或許此人有什麼特殊的目的,所以要焚燒符文。”
鄭白石頷首,“我再讓人去吳謙死的地方看看。”
秦莞點頭,又仔細的看了一圈周圍,沒發現奇怪的痕跡之後方纔離開,四周的百姓們仍然人山人海的圍着,上了河堤,燕遲心知秦莞不可能與她同乘,便也放棄了騎馬和秦莞走在一處,白楓帶着燕遲的侍衛在前開路,這一次百姓們卻是不敢放肆。
走出了事發的街口,秦莞這才上了馬車,白楓牽來馬兒,燕遲翻身上馬,陪在秦莞的馬車旁邊,秦莞掀開車簾道,“你說,威遠伯府的人可認識死者?”
燕遲聞言靈機一動,和侍從吩咐了一句什麼,那侍從轉身快馬朝着鄭白石而去。
到了義莊,死者的屍體滯後一步被送來,屍體送到了後堂停放,而很快,鄭白石並着那嚎哭不止的婦人也一起到了義莊,當着那婦人不好驗屍,秦莞便站在後堂驗屍,而鄭白石帶着那婦人到了前堂。
鄭白石看着婦人傷心的樣子嘆了口氣,這才問,“你相公是被人所害,你且說說他是做什麼的,平日裡可有與人結怨?你多說一些,我們也好找害你相公的人。”
婦人傷心完了,哭的渾身脫力,此刻半靠在敞椅之上,剛一張口,眼淚又簌簌而落,她發怔似的想了一下,忽然背脊一挺,“是何文才害的我相公!是何文才,一定是何文才!他嫉恨我相公,大老爺,求您給我相公報仇啊——”
婦人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了鄭白石的面前。
鄭白石讓兩個衙差去扶,這婦人卻不起來,鄭白石嘆了一聲,索性落座在主位,“你先說說你和你相公,然後說說何文才是誰,務必說的清楚一些。”
鄭白石一落座,就彷彿到了公堂之上,這婦人也不敢造次,抽噎了幾聲緩緩道,“大老爺,民婦趙於氏,民婦的相公叫趙嘉許,今年三十又五,相公他是個教書先生,在帽兒衚衕魏老爺家的族學裡面做西席,相公博學,擅長八股制藝和書畫,那個何文才,也是魏老爺族學裡面的先生,大概在兩個月之前,那何文才偷了族學裡面的紙墨銀子,是相公看不過眼告訴的魏老爺,魏老爺知道了便將何文才攆了出去,就因爲這個,何文才將我家相公嫉恨了上,來我家門上鬧了好幾次,每次都說是相公冤枉了他……”
趙於氏抹了一把眼淚,“一定是他,他好幾次都說要殺了我相公,可我相公行的端坐的正,根本不怕他,我家相公平日裡待人極好的,從來沒有和人結過仇,就只有何文才一個人,所以民婦想不出別人會害我相公……”
鄭白石聽着卻覺一陣心驚,拔舌地獄是專門懲戒犯了口舌之罪的人,如果兇手沒有弄錯,那這個趙嘉許多半犯過口舌之罪,難道說,是趙嘉許冤枉了那何文才,鄭白石看向一旁的展揚,展揚立刻出門吩咐衙差,一隊往魏老爺府上去,另外一隊去尋那何文才。
鄭白石點了點頭,語聲卻十分嚴正,“你放心,本官已經知道了,這就命人去叫那何文才來對峙,你相公的死官府會查個明白的。”
趙於氏連連給鄭白石磕頭,想到自家相公已經變成了屍體,又忍不住哭起來。
後堂之中,燕遲陪着秦莞驗屍,秦莞想着前堂還有那婦人,速度不由快了兩分,等前面問完了,她也驗的差不離了,便低聲道,“後腦勺的位置也有一道腫起來的傷痕,應該是先受了兇手襲擊之後才被拖到了河堤之下被害,致死原因是舌頭被拔流的血進了氣道造成了窒息,除此之外,他身上不見任何外傷,至於十指,應該是用鋒利的刀削斷的,看傷口和指骨的磨損程度,這把刀多半十分削薄。”
燕遲眯眸,“他雖然瘦,卻也不會隨便被偷襲暈倒……”
秦莞也有些不解,而前堂之中,鄭白石又問,“你說你相公昨天晚上一夜未歸,他是什麼時候出去的?是爲何出去?”
趙於氏抽抽搭搭道,“相公自然是爲了去教書,我們住的地方距離魏老爺的族學也不遠,就隔了三天街,每天相公中午過去,傍晚時分回來,昨天卻是一夜未歸,他極偶爾會被魏老爺留在家中做學問,有時候會住一晚上,但是第二天早上他會回來的,可今日,民婦硬是等到了天光大亮也沒見到人,正着急,官差大哥就上門了。”
鄭白石蹙眉,“他尋常走何處去族學?”
趙於氏便道,“就是走靠近護城河的那條街,然後轉彎入族學的那條巷子,那是直路,也是大路,相公每次都走那裡……”
“你相公可和威遠伯府的人相熟?”
鄭白石一問,趙於氏卻有些迷茫,顯然不知道威遠伯府是誰家。
“大老爺,民婦們就是尋常百姓,不認得什麼伯府的。”
鄭白石心中有數,又問,“除了何文才,沒有別的人和他結仇?這幾日他可有異常?”
趙於氏搖了搖頭,“沒有了大老爺,就何文才一個,異常……”
趙於氏想了一下,繼續搖頭,“也沒有,這幾日老爺回來的都比較晚,因爲族學的孩子多了幾個,那些跟不上的就要他單獨教,相公是個十分盡責的西席……”
趙於氏斷斷續續又說了好些趙嘉許的好話,看得出她對趙嘉許情誼深重。
可惜的是二人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卻在前幾年病死了,這幾年二人一直爲此事發愁,趙於氏卻一直未能有孕,可即便如此,趙嘉許卻從未生過納妾的心思,就憑着這一條,趙於氏對趙嘉許死心塌地,趙於氏年至三十,雖然衣着樸素略生老相,言行也不夠優雅溫文,可看得出她年輕時模樣十分秀美,鄭白石問什麼她答什麼,也是個讀過書的人。
“這事官府還要細細查證,你也節哀順變,你相公的遺體暫時只能放在義莊,你不要擔心,我們這裡有專人看管,你家中應該還有其他人,不如眼下先回去奔喪,然後準備準備後事,等我們這邊知會你了你再來領遺體。”
鄭白石從三品大員,卻對趙於氏溫文有禮,趙於氏雖是不捨也不忍,卻不好和官府抗爭,和鄭白石請求之後,又去後堂看趙嘉許,趙嘉許臉上的血跡被秦莞收拾乾淨,總算沒先前可怖,趙於氏又狠狠哭了一場方纔被鄭白石派衙差送了回去。
趙於氏一走,鄭白石便問秦莞驗屍結果如何,秦莞複述了一遍,鄭白石道,“可能肯定這兩起案子是同一人所爲?”
秦莞道,“趙嘉許的十指被削斷,看斷口,兇手也是個用刀利落的人,趙嘉許死的地方發現了灰燼和硃砂圖案,吳謙死的地方還沒消息,如果只說用刀這一點,並不能完全肯定是同一人所爲,不過聯繫起六年前的舊案,卻能有九分肯定,至少兩種殺人方式都不常見,也都能和教派扯上關係。”
鄭白石也這麼想,六年前的案子,第一個是被剝皮,第二個便是被拔舌,和如今一模一樣,想到此,鄭白石只覺腦仁兒疼的厲害,“再不查出兇手來,第三個人就要死了,這兇手是怎麼一個一個找到這些人的,第一個人犯了罪孽,第二個也犯了……”
燕遲道,“兇手應該在京城多年,時間長了認得人多了,總會知道各家的辛密,一來二去,總有能和教義裡面說的那些罪孽對上的人。”
鄭白石苦笑,“那咱們可是要大海撈針了,先前那案子,兇手只在城南,如今卻是城南城西都在下手,咱們連他的住處也找不出來了。”
此番驗屍沒驗出什麼關鍵之處來,死者的身份更是很簡單便明白了,鄭白石將秦莞和燕遲請到前殿,又說起了這案子和前面那案子的關聯之處,“一般尋仇報復殺人的,都不會這般下手,剝皮,拔舌,尋常誰能想到這些?這個兇手知道威遠伯府的事,威遠伯府可是勳貴之家,而這個趙嘉許,雖然是平頭百姓,可也在大家族做先生,兇手會不會是和這兩家,或者說這兩個圈子都有往來的人?”
“京城的勳貴和富戶本就有許多來往,如此倒也不足爲奇。”
燕遲如此說,鄭白石想了一會兒心中便有了譜。
幾人又坐了片刻,去帶何文才的人回來了!
何文才是個四十多歲兩鬢斑白的矮個男子,一身青色的綢衫直綴,整個人背脊佝僂神色木然,起來尤其顯得蒼老,被帶到了堂中的他先對着鄭白石行了個大禮,然後才茫然的看向燕遲和秦莞,燕遲擺了擺手,鄭白石便沒介紹,而是直接問道,“你就是魏老爺府上被攆走的西席何文才?”
何文才跪在地上,點點頭,又道,“大老爺,衙差小哥說叫小人來是因爲那趙嘉許被人害死了?”
鄭白石頷首,“不錯,我們查到你最近和趙嘉許有過爭執,所以找你來問問,你昨天晚上子時前後在哪裡?”
何文才愣了愣,然後面上竟然生出一絲快意來,“趙嘉許總算有報應了!”
鄭白石皺眉,何文才這才道,“啓稟大老爺,小人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家中,小人的老妻患了重病,小人一直在伺候老妻,這一點,小人的兒子可以做主。”
何文才不慌不忙的,除了聽到趙嘉許的死訊有些快意之外,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鄭白石看了一眼展揚,展揚會意自然去求證,鄭白石便繼續道,“趙嘉許兩個月之前跟魏老爺說你偷了族學的筆墨銀子,可是真的?”
這問題一出,何文才頓時氣笑了,“趙嘉許那個小人!那些銀子小人沒有動過一分一毫,可他卻偏偏說是小人拿的,爲的不過是這西席之爭,魏家有幾個孩子明年就不在族學讀書了,到時候就不需要請那麼多先生,小人和他都擅長八股和書畫,兩個人之中勢必要留一個人走一個人,他不想走,自然會想法子趕我走,他不過是個少年舉人,小人我卻是同進士出身,小人資歷亦在他之上,他不用這樣的法子,被趕走的就會是他,可惜他這個人平日裡便諂媚,魏老爺偏信了他……”
鄭白石比何文才年輕了幾歲而已,可看起來何文才卻比他老得多,鄭白石打量了何文才一瞬,卻見他雙眸清明無畏懼之色,說話亦是擲地有聲毫無心虛之感,他嘆了口氣,只覺自己的猜測是對了,趙嘉許誣陷了何文才,兇手知道了這一點,所以將趙嘉許當做了獵殺的對象,可兇手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
“你說趙嘉許誣陷了你,可有證據?”
何文才苦笑,“那些銀子好端端的出現在小人的包袱裡,小人被抓個正着,哪裡還能辯解什麼,可小人沒做過便是沒做過,絕不可能認了這罪。”
鄭白石眉頭微皺,何文才這麼說,便是所有人都覺得何文才的確偷了銀子,那兇手又是從哪裡知道趙嘉許是故意陷害的呢?
難道兇手是何文才熟悉的人?
鄭白石便道,“此事你可告訴身邊的人了?他們可信你?”
何文才苦笑,“家人自然都說了,其他人真信假信小人也無所謂了,先前小人去鬧過,可發現無用小人便不去了,他做了虧心事自然會有報應,小人卻不能爲了鬧他不過日子了,這不,他被人害了,一定就是遭了報應。”
若是兇手,哪敢當着知府大人的面這般詛咒死者的?!
鄭白石聽完了這些話,又問了些何文才和趙嘉許認識時間長短以及平時趙嘉許的人品,便讓何文才暫時離開了,何文才一走,鄭白石看向燕遲和秦莞,“殿下,郡主,我覺這何文才沒有說謊,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燕遲轉而看向秦莞,秦莞道,“我也覺他說的是真的。”
鄭白石便道,“好,我派幾個人再去查問查問,他這樣說,那給他作證的人還不少,待會兒去魏府的人回來了,便知這二人所言真假。”
話音剛落,外面展揚去而復返,鄭白石見他回來訝然道,“怎麼就回來了?何文才那邊你親自去走訪走訪,也不能確保他說的就是真的。”
展揚卻轉身道,“大人,是魏府來人了,大人和殿下還有郡主都認得——”
燕遲和秦莞一聽對視一眼,二人心底同時閃過了一個姓魏的人,而同時,門口一道身影一閃而入,魏綦之穿着一件寶藍色的羅緞暗紋綢衫走了進來!
秦莞和燕遲面無訝色,卻也沒想到趙於氏說的魏府就是魏綦之這個魏府。
“拜見世子殿下,拜見郡主,拜見知府大人——”
魏綦之笑盈盈的進門,恭敬有禮的給三人行了禮,鄭白石一笑,“魏公子!怎麼是你來了?所以這趙嘉許任教之處便是你們府上?”
魏綦之直起身來笑道,“這倒也不是,乃是叔父的府上,叔父家的生意做得族中最大,族學也在他那邊,我今日正好在叔父那裡,聽說府上的西席出事了,便過問了兩句,一聽殿下和郡主都在查這個案子,便乾脆過來走一趟,這個西席我也認得的。”
秦莞倒是沒想到魏綦之會出現,也沒想到兩個魏府是同一個魏府,魏綦之如此說,鄭白石便道,“你認得此人?那他和何文才的爭端到底是誰對誰錯?”
魏綦之面上笑意未消,“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不知道,不過叔父說,這個趙嘉許學問不錯,人也有些精明,那事發生的時候他就十分詫異,因爲何先生平日裡是十分老實穩重的那個,何先生家中有個老妻重病在牀,這麼多年卻從來沒要多的錢銀,而那筆墨銀子只有十兩,是放在族學書房之中,偶爾紙筆不夠了讓小廝拿去買的,他沒道理如此。”
秦莞道,“可那趙於氏說,趙嘉許這麼多年來待她極好,人品也十分不錯,從不和人結仇,不僅如此,她多年來未誕下兒子趙嘉許也從不納妾。”
秦莞是女子,對這一點印象頗深,在大周這個世道,女子爲妻若是久久剩不下男孩,丈夫大都會納妾,還有許多甚至要休妻再娶。
魏綦之便道,“那郡主是有所不知了,這個趙嘉許以前家裡是極窮的,若非趙於氏,他別說舉人了,便是書都念不起,他以前在於氏族中立誓,說娶了趙於氏之後終生不會納妾,否則的話,還不知道會如何。”
衆人微驚,看趙於氏的說辭衆人都以爲趙嘉許必定是個好的,誰都沒想到還有這層因果在,一旦有這層因果,那趙嘉許對趙於氏的包容就不那麼純粹了。
“所以魏公子覺得,何文才是被人陷害的?”
魏綦之搖頭,“此事我沒有親眼所見,不敢妄下論斷,只是說他二人平日裡的爲人罷了,不過要我說,我是不信何先生因爲這件事殺人的,他現在已經在教別的學生。”
魏綦之算是何文才的主家,他這麼說,自然是給何文才很高的評價,衆人本來也對何文才沒那麼多懷疑,如此一來,自然更覺兇手不是何文才了。
“魏公子既然知道趙嘉許,那魏公子可知道趙嘉許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仇人?”
魏綦之聞言想了一瞬,搖頭,“趙嘉許這個人輕易的確不會和人結仇,可他也並非對誰都好,不過是凡事留一線,有自己爲人處世的道理罷了。”
魏綦之這麼一說衆人便明白過來,這樣的人自有自己精明的處世之道。
見鄭白石和秦莞三人都面色不好看,魏綦之下意識道,“怎麼了?這案子很棘手?”
魏綦之和三人也算相熟,鄭白石便道,“已經是死的第二個了,若還找不到兇手,便會生出第三個受害之人,所以衙門壓力極大。”
魏綦之也知道京城之中的流言,然而這是衙門之事,他卻是不好多說什麼,“那就要辛苦你們了,魏府那邊,若是還有要問的,只管來問便是。”微微一頓,魏綦之又道,“哦對了,叔父聽說趙嘉許出事就叫了族學的管事來問了,管事說那一夜趙嘉許很早就離開了,大概是天色還沒黑透就離開了……”
秦莞三人頓時皺眉,鄭白石又道,“趙嘉許受害是在晚上的子時,而非傍晚時分,那他離開魏府之後的半晚上去了何處?”
魏綦之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燕遲忙問,“這一陣子趙嘉許有沒有特別忙?”
魏綦之想了下,“沒有吧,有幾個魏府的小輩都準備去國子監唸書了,他們幾個先生十分輕鬆,五日之前我去叔父府上的時候還碰到過趙嘉許,那個時候也是傍晚,趙嘉許正準備離開魏府,如果你們要確定,我回去再問問叔父那邊的管事。”
這話一出,秦莞三人的面色更是不好看了。
魏綦之覺得不對,“怎麼了?有問題嗎?”
秦莞便道,“適才趙於氏說趙嘉許這些日子一直十分忙碌,經常回來的很晚,趙嘉許和她說,魏府的族學來了幾個新的學生,有些跟不上他就要留下單獨教。”
魏綦之笑了,“這不可能,魏家的小輩我都知道,最近有幾個人要準備去國子監纔是真的,其他的小輩,可還沒到上學唸書的時候。”
魏綦之這話卻是和何文才說的一樣,反倒是趙於氏的話疑點重重,這趙嘉許分明是在騙趙於氏,趙於氏卻都當真了,那這麼說來,趙嘉許這些日子早早離開魏府之後又去了何處?如果能查明白這一點,或許就能有新的發現。
“多謝魏公子走這一趟,你這一說,我們倒是瞭解的格外多了。”
鄭白石道了謝,魏綦之知道今日不是和幾人相聚說話的時候,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秦莞想了想,“我再去檢查檢查,他身上總會留下痕跡。”
驗屍是個十分細緻的活計,稍微遺漏了某一點就可能遺漏掉十分關鍵的信息,秦莞轉身入了後堂,又仔仔細細的將趙嘉許的屍體勘驗了一番,正在猶豫要不要剖驗,秦莞卻在趙嘉許的衣衫之上發現了一些痕跡。
“這裡有新縫補的針線頭——”
趙嘉許的綢衫外表看不出什麼來,可是當秦莞翻過來,卻能發現趙嘉許的衣袖肩膀處有重新縫補過的痕跡,原來的絲線也是白色,可因爲穿的久了,顏色早已灰敗,而此番最新縫補用的也是白色的絲線,可一看那絲線的嶄新程度,秦莞便知道是才縫補上去的,秦莞看着那線頭只覺怪怪的。
鄭白石道,“他有妻子,有人爲他縫補衣裳也十分正常。”
話音剛落,鄭白石便先否定了自己的話。
趙於氏說趙嘉許沒有別的嗜好,可趙嘉許卻開始對趙於氏撒謊,若真是去訪友會文,又有什麼不能告訴趙於氏的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這不可告訴趙於氏的去處,是趙於氏不喜歡的不能接受的,既然如此勢必讓人想到了女人一道上。
鄭白石立刻道,“我派人去問問。”
說着,鄭白石便轉身出了內堂,秦莞點點頭,又仔仔細細的查看趙嘉許的衣物,待看到褲子的時候,秦莞忽然發現趙嘉許的褲子裡面大腿的位置有白色的污漬,秦莞看的眉頭微皺,片刻之後眸露恍然,“這是男子——”
她擡眸便望進燕遲的眸子裡,於是那“精元”二字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驗屍之人本就要勘驗這些,可眼下內室只有她和燕遲,這些十分正常的話忽然就變得有些難爲情,秦莞這一遲疑,燕遲還以爲怎麼了,他傾身一看,也看到了那白色污漬,燕遲一個二十二歲的大男人,哪裡不知道這是什麼,目光一下子就深沉起來。
秦莞躲了躲燕遲的視線,輕咳一聲,“看來趙嘉許多半不是趙於氏想的那樣。”
說着轉身,又去檢查趙嘉許的屍身去了。
燕遲見秦莞頗有幾分落荒而逃之意,脣角微彎笑了。
鄭白石再進來之時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而秦莞正在一旁書寫自己看到的,她雖然沒說,可那驗狀之上卻還是將此記了下來,而鄭白石着人去問那趙於氏縫補的事情,想來也能問出一二,等秦莞寫完,今日的驗屍便到此結束了。
外面天色不早,秦莞只覺有些餓了,她淨了手稍作梳洗,餘下的事便不好多參與了,於是準備告辭,鄭白石本和燕遲彙總適才的幾番證供,聞言鄭白石道,“殿下,只怕還要勞煩您送郡主回去,我派了展揚去接的郡主,可這會兒展揚卻出去了。”
燕遲哪裡會覺不好,又和鄭白石說了兩句便帶着秦莞出來了。
秦莞上了馬車,燕遲隨後掀簾而入,見日頭西斜,燕遲便問,“是不是餓了?”
秦莞下意識想搖頭,可燕遲話音剛落,秦莞肚子便生出一聲響,那響動極大,秦莞自己都怔了,待看到燕遲眼底的笑意,秦莞眉頭緊皺的望向自己的肚子,面上亦微微紅了,燕遲看到這一幕委實忍不住了,徑直笑出了聲來,長臂一攬,將秦莞抱到了自己懷中來,秦莞輕哼一聲,“有何好笑?我早就餓了!”
燕遲下巴靠在秦莞肩窩,笑的胸膛鼓震,“你那般早被叫過來,鄭大人也想不到這些,難爲你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餵飽你。”
秦莞轉眸看着燕遲,“去何處?去醉香樓?”
醉香樓是京城最負盛名的,秦莞第一個念頭便是醉香樓。
燕遲一笑,“你剛回來你三哥便帶你去了醉香樓,今日我帶你去別處,醉香樓那裡人多眼雜,你若是想去,我也樂意。”
秦莞纔不想去!而且燕遲怎麼知道秦琰帶她去醉香樓了,那個時候他可還沒回來!
秦莞嘆了口氣,想到了外面的白櫻便算得解了。
馬車已不是官府的馬車,燕遲吩咐了一句,很快馬車便沿着東側的輔道徑直往城東而去,秦莞從前就不那麼熟悉京城,如今看到去的這個方向,也不知燕遲要帶她去何處,然而燕遲說的地方,自然是讓她放心的。
馬車一路往城東去,很快就偏離了城中繁華之地,城東乃是貴族民坊,然而在最東邊,卻又邊緣化了,零零散散的民坊坐落在那裡,期間偶爾可見幾處酒家茶肆,這些地方住着的都是沒落的世家,雖然沒落了,可規矩大都還在,一路行來,門庭齊整森嚴,一路上亦看不到幾個行人,而很快,馬車進了一條十分狹窄的巷子,順着小巷子一路往裡去,馬車徑直走到了頭上才緩緩停下。
馬車一停,秦莞便頗有幾分好奇的掀簾去看,卻見四周都是粉牆灰瓦的低矮民宅,而面前這處門額卻是一處後門的所在,秦莞不知裡面是何處,白楓卻已上前叫門,門一開,一個機靈的小廝朝外看了一眼,恭敬的對着馬車行了一禮便轉身跑了,秦莞不知所以,還在好奇之時,一道腳步聲從裡面快步而出,很快,秦莞看到了一道豐腴而風韻十足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的,竟然是個四十上下容色極好的婦人。
秦莞忙將車簾放了下來。
“拜見世子殿下——”
這中年婦人在馬車之外行了禮,燕遲這才笑道,“下車吧。”
燕遲當先走下馬車,這中年婦人看到燕遲高興極了,見燕遲剛站穩就轉身,然後車簾一掀,卻是一道清妍高徹的身影走了出來,這婦人微微一愣,似乎十分訝異,待看到燕遲扶着秦莞走下來之時,一雙眸子更是瞪大了,可很快,中年婦人更是喜不自勝!
“殿下,這位是——”
燕遲看了婦人一眼,語氣倒是十分溫和,“潯娘,這是永慈郡主。”
潯娘一聽這話,眼底驚訝更甚,目光熱忱而好奇的打量着秦莞,上上下下的看了三遍,潯娘笑的嘴都合不攏了,“這……竟然是永慈郡主,讓郡主見笑了,拜見郡主……沒想到世子殿下……哎,快請快請……”
看着激動無比的潯娘,秦莞一時有些茫然。
燕遲拉了秦莞一把,秦莞這才往裡面去,進了門,便見門內竟然是一處蓮葉田田的水塘,而水塘再往裡面是一處荷塘建的水閣,四面窗櫺都開着,一眼能看到裡面佈置的十分清雅矜貴,潯娘一邊走一邊笑道,“真是,正盼着殿下呢殿下就來了,沒想到還帶着郡主也一起來了,這些日子,城中到處都在說永慈郡主呢,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秦莞只覺得潯娘這話不像只是說她會醫術又會驗屍,而燕遲毫不避諱的帶着她來此處,更是十分信任潯娘,這潯孃的年紀和她母親差不多,她又是誰呢?
“這水閣是每日都打掃的,殿下和郡主現在就可入內,只不過菜式那些沒有準備好,殿下和郡主得稍等片刻,我家那口子這就給殿下做。”
燕遲聽着就道,“不着急,我沒有提前說,你們慢慢準備就是。”
潯娘開心的應了,走幾步又回頭來看秦莞,面上喜滋滋的,越看秦莞越滿意的樣子,腳步輕快的和個年輕少女一般,潯娘徑直將燕遲和秦莞領到了水閣之中,親自去拿了茶具出來給二人泡茶,茶水倒好了,這才道,“請殿下和郡主稍後我這就去催我家那口子去。”
燕遲點了點頭,潯娘又喜滋滋的走了。
潯娘雖然身材有些豐腴,卻保養得當,銀盤圓臉,眉眼秀麗,整個人近看遠看都透着和氣,再加上她看到秦莞便十分的高興,那股子熱情親和更是撲面而來。
她一走,秦莞也不自覺微笑道,“這是誰?”
燕遲見秦莞十分放鬆愜意,便道,“是我母妃的身邊的人,母妃去世之後她身邊的人大都回了嵐州,而潯娘夫妻留在了京城,原來是對我放心不下,現在卻是習慣了,潯孃的夫君是嵐州陸氏最好的廚子,我幼時不喜吃飯父王便會帶我來此。”
秦莞驚訝不已,潯娘竟然是睿親王妃身邊的人,也就是說,是嵐州陸氏的人。
她們留在京城不說,還住在這般偏僻之地……
秦莞下意識覺得不是表面上這般簡單。
燕遲見她若有所思便笑了,“嵐州陸氏和父王不合,嵐州陸氏的下人也是忠心護住的,以前父王帶我來此,潯娘只做我愛吃的,是不管父王的。”
秦莞一聽又有些哭笑不得,睿親王那等高高在上威武煊赫,卻要被潯娘在吃食上擠兌,這場面怎麼想怎麼有些逗人,然而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爲睿親王妃的死,秦莞又笑不出了。
不對,潯娘剛纔那眼神……
秦莞忽然面上微紅,“等一下,所以你帶我來,潯娘便知道我們……”
燕遲又愉悅的笑了,肚子餓的秦莞反應似乎要慢一些,他笑意柔柔看着秦莞道,理所當然的道,“她恐怕待會兒就要給我母妃燒香說我有世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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