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剛起身沒多久就得了通傳,當下命人將胡氏請進來,待胡氏進了殿門,便見其面上一片憂心忡忡,待胡氏行了禮,太后便道,“出了何事?怎麼今日來的這樣早?”
胡氏便道,“太后娘娘,前夜得了您的懿旨,臣婦和侯爺都十分高興,昨日得了您的話,侯爺和臣婦便更是認定了這門婚事,聽您說想要在過年之前便定下莞兒和世子殿下的婚事,臣婦一時心急,昨日出宮之後便去了城外的華嚴寺,想要求個籤文。”
“不瞞您說,臣婦頗信此道,羽兒和婚事,臣婦也是求過的,如今莞兒和世子殿下的婚事還未開始操辦,自然也沒有到合八字命理的時候,所以民婦也不敢做別的,便只去求了個籤文,可誰知道,臣婦卻是求了一個下下籤。”
說着話,胡氏從袖中掏出一張解籤文的紙來,“請太后娘娘過目。”
聽胡氏去求籤,太后也不奇怪,尋常兒女親事,做長輩的大都要求籤合八字,然而胡氏不知道燕遲的八字,且睿親王府還沒讓官媒上門,自然也無法合八字,所她去求籤,再正常不過,然而爲何會求了個下下籤呢?
太后雖然不篤信這些,可凡事還是想求個吉利的,一聽是下下籤,太后連忙接了過來,打開那紙張一看,卻見最上面寫了幾句詩,道,“因名喪德不幸事,切恐吉中變化兇;秋風不知何處去,青松影裡恨朦朧”,看着這幾句話,太后心頭一跳。
這籤文下面還有解釋,太后一眼掃過,一顆心越發的沉了下去。
光是看籤文便能看出,此籤意味着燕遲和秦莞的婚事要從吉事變凶事,如今她纔剛剛下了懿旨而已,怎麼會這樣呢?
秦莞和燕遲早有情愫,若不讓她二人成婚,難道還要將二人拆開不成?
太后的面色沉了下來,胡氏道,“臣服告訴了侯爺此事,侯爺也有些憂心忡忡,臣服本想告訴莞兒的,卻又怕讓她畏怕,想了想,臣服還是來見見太后娘娘。”
太后嘆了口氣,“昨天下去,太長公主也進了宮,哀家和她說起這樁婚事,她也十分的滿意,如今你忽然求了一個這樣的籤文,可真是。”
太后一把將那籤文攥了住,又道,“這籤文只有你和侯爺知曉?”
胡氏點頭,太后沉眸片刻道,“哀家懿旨已下,斷沒有輕易更改的道理,此事你先放在心底,莞兒那邊也先不必叫她知道,此事哀家得再想想。”
胡氏連忙應了,不敢多攪擾太后,很快就退了出來。
出了壽康宮,胡氏想了想還是往東宮而去,到了東宮,秦朝羽得知胡氏又入了宮不由的微訝,胡氏雖然得了入宮探望秦朝羽的權力,卻也不好日日都進宮的。
秦朝羽有心問胡氏,胡氏卻想瞞着不說,然而秦朝羽何等機敏,一眼就看出胡氏心底藏着心事,不由抱着胡氏的胳膊問起,“母親,您到底爲了何事入宮?您難道還有不能告訴女兒的事嗎?你若有煩憂,告訴女兒,女兒也好爲您解憂。”
胡氏別的事上的確不會瞞着秦朝羽,可這事……
“母親,您如此,女兒在宮裡也不得安穩,您不說,我可是要去問大哥了。”
胡氏不想讓秦朝羽把事情鬧大,只得讓秦朝羽將左右屏退,這才低聲道,“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和你父親說,睿親王府可能要出事,秦莞這門婚事結不得。”
秦朝羽的面色頓時微微一變,“睿親王府要出事?”
胡氏嘆氣,“你可千萬別讓殿下知道我告訴你了,殿下沒和你說,你便當做你不知,殿下和你父親也沒有說的十分清楚,只是說秦莞不能嫁給燕遲,又言語不詳的說了莫測之語,你父親猜測,極有可能是西北軍糧案牽連到了睿親王府。”
胡氏語聲壓低,很有些急迫,秦朝羽聽了自然只有點頭,母女二人又說了幾句,胡氏不好多留,便出了宮門,胡氏一走,秦朝羽喊了墨韻進來,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看看殿下這幾日都見了什麼人,朝上有何動靜。”
……
……
胡氏一走,太后便叫了陳嬤嬤到跟前,將那籤文給陳嬤嬤看了,陳嬤嬤也面色微變,“娘娘,您可要信這籤文?”
太后眯眸,“我自然不會因爲這個不讓莞兒和燕遲在一起,只是……這個節骨眼上,忽然來這麼一個籤文,實在是叫人覺得掃興又觸黴頭。”
陳嬤嬤聞言一時有些無奈,“那您打算怎麼辦?”
太后忙道,“你這就去欽天監走一趟,外面的人我信不過,你去找欽天監監正,讓他算一算這門婚事到底是好還是壞。”
陳嬤嬤不敢大意,她知道秦莞在太后心中分量,立刻往欽天監走了一趟。
陳嬤嬤離開,太后便頗爲心神不寧,如此左等右等,等了一個多時辰,陳嬤嬤才從欽天監回來了,進了門,陳嬤嬤面色微白的握着一張籤文,“娘娘,籤文出來了。”
太后一下坐起了身子來,“如何?”
陳嬤嬤沒說話,只走到太后跟前將籤文拿了出來,太后連忙接過,正拿在手上一看,太后面色頓時一變,只見這張全新的籤文紙上,寫着的竟然是和胡氏送來的那張籤文一模一樣的話,若說剛纔那張籤文只是讓太后心煩意亂,那這一張籤文,就委實讓太后急火攻心了,“這……怎麼會一模一樣!”
陳嬤嬤道,“奴婢看到的時候也驚了,那監正起籤的時候,還特意焚了香,又聽他口中唸唸有詞,如此耽誤了不少時間,奴婢本來以爲,他這籤文必定和侯爺夫人送來的不同的,卻不想……娘娘,這一下可怎麼辦?”
太后本來想着欽天監或許能給不一樣的籤文,若是好的,那這胡氏所求的倒也罷了,可如今兩邊都一樣,難道她還能去找其他人算出個不一樣的來?
聽聞同樣一件事,求的多了就不靈了,便是有再好的籤文出來,有這兩個在前,太后心底便總是堵着一塊什麼了。
“對了,還有八字!”太后連忙眼底微亮,“快,讓燕遲和莞兒入宮,將她二人的八字拿去給欽天監算一算,如今,就看看這八字合不合了。”
片刻時間,太后額頭竟然冒了一層虛汗。
陳嬤嬤不敢耽誤,連忙派人去傳令。
宮中人到侯府的時候,嶽凝正在侯府和秦莞說話。
嶽凝是昨日便知道賜婚之事的,這賜婚懿旨來的突然,然後太長公主卻十分樂意,等下午入了宮,雖然也和秦莞說了幾句,可到底當着長輩,今日嶽凝便又來尋秦莞了。
得知太后有請,秦莞便和嶽凝一道往宮中去。
馬車裡,嶽凝道,“老實說,你和他早就相識,太后問你的時候,你是如何想的?”
秦莞脣角微彎,“還能如何想?太后賜,不敢賜,何況我也十分欣賞世子殿下。”
嶽凝上上下下的打量秦莞,片刻道,“難道你們此前,就有了私情?”
秦莞眼珠兒一轉,“自然沒有的!”
嶽凝哼了一聲,“我看你是在騙我,你這樣的性子,若你不願意,便是太后提出,你也不會隨便答應的,一定是你早就有意於燕遲了!我說的可對?!”
秦莞眨了眨眼睛,“爲何不是他有意於我?”
嶽凝眼睛一瞪,“啊!原來是他對你……”拳頭一攥,嶽凝憤憤道,“我就知道他這個人心懷不軌,在錦州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秦莞微訝,“這話怎麼說?”
嶽凝便將燕遲在錦州是如何對秦莞多加矚目的許多細節說了一遍,秦莞聽得耳朵尖微紅,心底卻有幾分馥郁之味來,嶽凝見此,就更是肯定秦莞也對燕遲有意,她一把拉住秦莞,“好啊,你瞞我瞞的真好!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秦莞不好對嶽凝全然坦白,卻也將雲霧山被燕遲所救之事說了,後來燕遲一路護送,她心底也感念非常,而後到了京城也頗有交集,如此,這賜婚便順理成章了。
嶽凝只以爲秦莞和燕遲是互有心意並未表露,也未有旁的私情,便饒過了秦莞,沒多時,二人一道入了宮,到了壽康宮中,秦莞赫然發現燕遲也在正殿。
看到燕遲,秦莞心底便是一揪,燕遲神態疏落從容,除了鳳眸略顯冷肅之外,整個人看不出半點悲傷痛苦,這樣的他,幾乎還是平日裡那個寡言而矜貴的睿親王世子,看着他,誰能想到他早已知道勒睿親王出事的消息呢?!
太后見到秦莞和嶽凝一道來,自然十分歡喜,然而心底壓着秦莞和燕遲婚事的事,便實在是不如平日暢快愉悅,燕遲先到一步,說了片刻的話,燕遲當先告辭,等他一走,太后便問起了秦莞的八字來,秦莞知道成婚之前要合八字,可如今她和燕遲婚事還沒開始準備,見太后要八字,她便有些錯愕。
雖則如此,秦莞還是給了,又陪着太后說了一會兒話,眼看天色不早,秦莞才和嶽凝一道告辭離開。
秦莞心底存着疑問,燕遲心底同樣存着疑問。
他是皇家世子,她和秦莞的大婚乃是太后賜婚,婚儀的準備,要幽禮部和內府一同出面,如今太后要了他的八字,卻不像是要現在就開始準備婚事的樣子。
太后亦不可能是下了旨意纔去合他二人八字看看妥不妥當。
燕遲離開正殿,外面白楓正候着,等走出一段距離,燕遲吩咐道,“看看這兩日太后都見了什麼人,特別是今天。”
白楓點點頭,等燕遲走出壽康宮宮門,後面白楓便追上來道,“昨日忠勇候夫婦帶着郡主來過,下午的時候,太長公主帶着安陽侯夫人和永寧郡主來過,今天早上,忠勇候府人一個人來過,旁的,就沒有其他人來過了。”
燕遲一聽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太長公主不可能阻撓他和秦莞的事,太長公主和太后都是十分洞明的人,他和秦莞逃不過二人的眼睛,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忠勇候一家了。
“今晨,忠勇候夫人來做了什麼?”
白楓道,“外面的宮婢都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燕遲沒說話,白楓繼續道,“忠勇候夫人剛走,陳嬤嬤便面色凝重的去了欽天監,過了一個時辰纔回來,回來沒多久,太后便要您和郡主入宮了。”
燕遲腳步一頓,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緩緩轉身看向東宮的方向,“我要知道,忠勇候夫人給太后的到底是什麼,還有,陳嬤嬤去欽天監的事,也要事無鉅細。”
白楓面色一肅,點頭應下。
燕遲收回目光,適才在太后面前疏落從容的氣勢陡然變得冷沉而肅殺,他大步朝着宮門走去,沒多時,正面迎來了成王燕麒一行。
成王身邊跟着個小廝,那小廝手中正報着兩本摺子。
“拜見成王——”
燕遲拱手行禮,燕麒上下打量燕遲一瞬,“還沒恭喜你呢,得了永慈郡主這般佳人。”
燕遲脣角微彎,“多謝成王,皇祖母忽然指婚,又心疼我多年在朔西辛苦,竟然連西北都不要我再去了,我便不能爲成王分憂。”
燕麒眉心一跳,“老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遲揚脣,“楊尚書昨天下午上摺子希望我去朔西督查軍糧的案子,我本來已打算前往,可皇祖母想要我早些完婚,便在皇上面前推了這差事,如此,我便去不成了。”
燕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在朝中分管工部,戶部卻並非他勢力範圍之內,可面前的人,卻是知道楊瀚是他的人!
這一點,便是太子都不一定知道!
燕麒盯了燕遲片刻,笑,“老七看着悶在刑部,可原來,私底下的功夫也不少,西北軍糧案子一直查不清,楊尚書與我抱怨,我方纔舉薦了你去,你熟悉西北,且在朔西軍中素有威望,你去了,一定事半功倍。”
燕遲面上笑意輕渺,“可惜我是去不成了,不過,楊尚書的困擾,相信很快就能解決。”
燕麒挑眉疑問,燕遲道,“聽聞太子殿下有意召定西節度使張啓德回京,此人對西北全局也十分了解,他一回來,相信是平西北局勢的不二人選。”
燕麒眸子頓時瞪大,燕遲又一拱手,施施然從燕麒身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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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燕遲要走到多高的位置,這幾天步步看到了大家的意見,對此步步也會再想想的,不管最後當不當皇帝,燕遲和莞莞該報的仇會報,該推翻的要推翻該揭露的要揭露,也會有新的案子,大婚生娃該撒的糖也不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