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很簡單,那是因爲目標明確,然而想要斬草除根,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底下根鬚四通八達,在不見天日之處相互牽連、勾纏、不動聲色的延伸,混雜在泥土沙石根節纏繞之中,一旦時機成熟便會冷不丁的冒出來,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如今朝堂內外、京城內外、尤其是六宮之中,不過是外鬆內緊。周韓盛等皇上的親信心腹們可沒有一時一刻真正的放鬆警惕,倒是有意的慢慢漏了點兒縫,想要引蛇出洞,好一網打盡。
這個過程究竟要多久才能宣告結束,誰也不知道。
可最近國公府二房三房那一夥的動作,卻令周韓盛敏銳的直覺或許會有什麼事兒發生.
宮裡。
米貴妃在水深火熱的煎熬等待着周韓盛和刑部、大理寺的調查。
儘管內心深處她其實已經相信了顏氏的話,可那終究是她孃家的親人,現在官方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哪怕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願意放棄。
更重要的是,米家到底是她的孃家,如果她的侄兒真的喪命了的話,又是在北苑之中,單單憑周韓盛恐怕還掩埋遮掩不了,皇上必定也是知情的。
否則,周韓盛不怕穿幫嗎?
若是這般,皇上選擇偏向周韓盛遮掩,那麼,米家在皇上心裡算什麼?自己在皇上心裡又算什麼?這纔是米貴妃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不願意面對的。
這豈不代表着她這個貴妃當得實在窩囊?
米貴妃一天、一天的等待着,煎熬着,幾乎每天都要催問宮人們好幾回,命人時時刻刻記着打聽,一旦有消息立刻稟報。又每天都打發人去一趟大皇子那裡,叮囑大皇子務必關切着這事兒,有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
大皇子苦不堪言,也知道人命關天,她會這般在意也情有可原,反而耐着性子每天都會到她的寢宮去一趟,親自告訴她消息,順便安慰她。
然而米貴妃並沒有被安慰到。有的時候甚至會用一種大皇子無法理解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心裡有點兒發涼。
大皇子只能當她是關心則亂,所以心神不寧,精神狀態便有些不太好,忍了。
他哪裡知曉?在米貴妃心中,已然將他看成與周韓盛、皇上是一夥兒的了。米貴妃認定,他們一夥兒聯合起來算計自己、欺瞞自己、欺負米家人
周韓盛且不說,皇上這麼做堪稱冷酷無情也罷了,可是,大皇子也這般胳膊肘往外拐,米貴妃是真的傷心極了!
也憤恨狂怒極了!
轉眼,過去了五天。
依然沒有消息。
米家的那位大少爺彷彿就這麼人間蒸發了似的,不但找不着人,甚至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米家人哭天喊地,天天跑到衙門裡鬧騰,鬧的負責此事的官員們頭疼不已,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撫周旋。
一開始還能說上幾句安慰鼓勵的話,讓人耐心等待、一定會有結果的云云。然而一天一天的過去,衆人心裡邊都清楚,這人恐怕是很難找到了。
一個成年人,又是與北苑有關而消失不見的,心思靈醒的已然隱隱約約察覺了些什麼,越發不肯用盡心思去查。
這事兒,若說沒有貓膩誰信?
若是沒有貓膩,不可能刑部、大理寺、以及順天府輔助都查不到一點點兒有用的消息!
能夠隱瞞得如此乾乾淨淨的,這滿京城裡,除了皇家、除了皇上,還能有誰?
至於箇中原因,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這種事兒,也猜不着,更沒必要猜
總不可能刑部、大理寺圍着這麼一個人轉啊,過了這麼多天了,找到人的黃金期已經過了。拉長戰線,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也不可能這麼大陣仗,這麼多人手了。
刑部只得出面跟米家交底:此事還會繼續追查,只是,什麼時候纔能有結果,這就不好說了。但刑部依舊會出力.
米家對這個答覆當然不滿意,在刑部又鬧了一場。
米夫人婆媳倆進宮求見米貴妃,不免又對着她痛哭了一場,求米貴妃讓皇上下旨徹查,一定要把人找回來啊。
米家甚至都已經不得不做好接受最壞結果的打算了。
可是,總要有個結果啊!
這般不上不下的把人吊着,誰受得了啊!
米貴妃心裡一陣絕望。
她看着眼前哭得淚人兒似的母親和侄媳婦,更是絕望。
她不忍心告訴她們真相。
猛然間醒悟過來,得知了自己在皇上、在親生兒子心目中的地位,一向來衝動、容易小人得志便猖狂的米貴妃也學會隱忍了。
她知道有的話該說,有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說。
她知道侄兒已經不在了,但是她沒有證據,但是這件事原本“不應該”被她知道,所以她便不能夠知道。
她得假裝得與孃家人一樣。
米貴妃掉了幾滴眼淚,哽咽着安撫安慰了母親與侄媳婦幾句,生怕自己會受不住刺激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很快便將她們打發出宮了。
而後,米貴妃又滿臉淚痕、眼睛紅腫得桃兒似的去了一趟幹清宮哭訴求皇上垂憐。
她的心裡,到底還是抱着那麼萬分之一的一絲絲希望的。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什麼。
皇上見狀,心裡也有些不忍。可事已至此,隱瞞着真相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
眼下仍不適合節外生枝。
能瞞到什麼時候,便瞞到什麼時候吧。等將理國公府那二房、三房一夥兒處理了,那時候再公開便是。
皇上心裡不忍,語氣也溫和了許多,安慰了米貴妃一番,對米家也有所賞賜,並且表示定會命刑部的人繼續追查,無論多久,總歸會給米家一個交代.
米貴妃聽一句,心往下沉一點兒。
她流淚哽咽着聽完,整個人已經如墜冰窖。
皇上終究還是選擇繼續欺騙她、欺騙米家,偏袒周韓盛!
是了,是她着相了,顯得來這一趟多麼可笑!米家的人,如何能夠跟堂堂理國公府的世子爺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