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溪機警避開, 但厲梟緊跟着又是一刀揮來。
沈惟欽忽覺手臂一墜,低頭看去,原是少女情急之下拽了他一邊衣袖一下。少女柔荑纖長,瑩膩勝雪, 扣在他雪白純色的貂裘闊袖上, 竟是比那油亮光潤的雪色毛皮更爲皙白。
她驚覺自己的舉動,手指一抓即離,然適才情形已刻印入他腦海, 淡粉指尖在豐厚絨毛內滑動深陷的情狀揮散不去。
心頭波瀾湍轉,似被什麼輕撞了下。
厲梟執刀再度朝少女砍來時,手腕被人牢牢扣住。
“下回再這般擅專行事,你就滾回武陵王府去!”沈惟欽聲調不高,卻字字砭骨。話落,就着鉗制之勢,一把將之揮開。
厲梟接連後撤幾步方站穩, 難以置信:“世孫前次在揚州時放了她也倒罷了, 如今她既已聽得世孫與仲大人的謀劃, 那就萬萬留不得了!世孫三思!”
仲晁也看向沈惟欽。沈惟欽年紀雖輕,但行事比他更加狠絕, 而今竟攔阻自己手下將這少女滅口?
沈惟欽轉向仲晁:“大人賣我個面子, 留這姑娘一命。”
仲晁神色幾變:“不是不可,只是世孫能否保證這女子不將咱們適才的言談傳出去?”
陸聽溪立馬錶態:“能的, 我根本就沒聽……”
“不能保證。”沈惟欽斷然道。
陸聽溪懵住。
仲晁眼角一抽, 不能保證還要放人?
“所以我說是請大人賣我個面子。總之, 我今日是護定她了,大人若還想與我共事,就和和氣氣地揭過此事。”
仲晁禁不住問:“那老夫若是不答允呢?”
“那我找旁人聯手也是一樣的,我們的締盟就此打住。當然,這是之後的事。眼下,我縱與大人兵戈相見,也是要護她周全的。”
沈惟欽聲音陰寒至極:“大人今日敢動她一根指頭試試。”
仲晁見那少女生得仙姿佚貌,厚重披風也掩不住娉婷身段,看得稍久,他一個不溺女色的也不覺心猿意馬,暗歎果然女色誤人,這樣一個尤物,殺了確實可惜,怪不得能入楚世孫的眼。
權衡再三,仲晁道:“罷了,世孫的面子,我自是要給的。”又看了眼沈惟欽莫測的神情,揣度着他今日美人在側,怕是沒心思跟他續議前事了,遂拱手作辭。
不過幾息之間,仲晁一撥人退了個乾淨。
陸聽溪跟沈惟欽道了謝,回身要走,卻聽沈惟欽道:“這樣就想走?”
他疾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過來。”
一刻後,陸聽溪被強行按到了沈惟欽的馬車裡。
沈惟欽落座她對面,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不是說知道一些事,可以告訴我?怎不說了?”
“世孫想知道什麼?”
“謝思言是如何得知北狄陰謀的?謝思言近來都在做甚?又是爲何在伯祖父病倒之後仍舊如前待他,甚至時常探望?”他盯着怔住的少女,“怎不說話?在想如何誆我,如何胡說亂道矇混過關?”
陸聽溪道:“世孫誤會了,是世孫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要不世孫換幾個問題……”
沈惟欽沒聽她後頭的詭辯,冷了臉,甩給她一套文房:“畫。”
少女惘然。
“畫沈安的畫像。”
陸聽溪聽他語氣不善,揣度着他大約還因着先前她在給沈安畫肖像那件事上作假而不快,如今這怕是想找補回來。
目下這樣的境況,用一幅畫保命還是十分划算的,只是她去年尚且記不清沈安的樣貌,如今更是記不清了。對面的沈惟欽也看出了她的爲難之處,冷笑:“忘了是吧?那你畫我,什麼時候畫完,什麼時候走。”
陸聽溪揣摩他的神色:“世孫說話作數?”
“比你的話作數。”
陸聽溪無法,揮筆作畫。
她素常畫人不多,而今又審慎,畫得極慢。
沈惟欽發現少女擡眸看他一眼,就能低頭畫上許久,問她是不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少女依舊埋首作畫:“過目不忘談不上,也就是記性比常人好一些而已。”實則不是好一些,而是好許多,尤其是在瞬時記憶上。
少女膚色奶白,長睫捲翹,馬車內置薰爐,少女凍得通紅的鼻尖與臉頰漸復常色,雪裡透粉,色若芙蓉。作畫時,有些細節似是不知如何處置,眉尖微蹙,托腮凝眸,狀頗嬌憨。
沈惟欽收回目光,閉目飲茶。
畫畢,少女將肖像推給他:“世孫這裡沒有顏料,就不上色了。我要回了,我表妹她們久不見我歸,如今還不知急成什麼樣。”
沈惟欽對畫掃了眼。小姑娘畫技可稱精純,一張半身像畫得極是細膩,筆底春風,妙致毫巔,甚至根發畢現,可見是用足了心的。
求生欲很強了。
“畫得一點也不像。”
陸聽溪直想翻白眼,心道怎生不像了,我畫的簡直像是拿紙扣你臉上印出來的。不過形勢比人強,少說少錯,他若是不滿意,大不了她再畫一張。
她等了須臾,見對面的人飲茶不語,只覺待在此處如坐鍼氈,偷偷往馬車簾幕的方向挪了一點,又挪了一點,見沈惟欽似沒有阻攔她離開的意思,擔心他回頭變卦,揪了她審問,起身就跑。才轉身,後頸就被人扼住。
“陸聽溪,我這回救你,下回卻不會了。你往後可別再犯在我手裡。再有,我說了我不會再信你,你往後也不必費心思琢磨着如何誆騙於我。”
沈惟欽言罷,見那顆只到自己胸口的小腦袋乖巧地一點一點的,活像是雞崽啄米,目光微頓。
忽覺手中那段柔軟纖頸燙手得很。少女肌膚嫩比新荔,光潔勝瓷,比極品羊脂玉更加細膩柔潤。嬌弱不堪一擊,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輕易地掐斷她的生機。這種全然將她掌在手裡的感覺,令心絃微妙地撥動了下。
兩人立在背光處,晻晻不明,他只能瞧見她籠在暗光裡的背影。闊大披風遮了她的身段,反倒越發引人遐思內裡是何等曼妙的窈窕身段。
少女幽甜的體香混含着融融暖意盈滿鼻端,驀然間,他渾身血脈沸嘯,獨佔少女的慾望藤蔓一樣攀上心尖。
轉過年來,少女就十六歲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今的她已褪去前兩年含蕊待放的青澀猗猗,長成了一隻熟透的蜜桃,從頭到腳都是足令男人瘋狂的資本。芙蓉帳裡對她爲所欲爲,不知是何等極樂銷魂。
沈惟欽眸色漸赤,手上力道加重。
陸聽溪驚怖,只覺他要掐死她,忙伸手去扒他的手。他的手堅硬似鉗,又不知爲何,迅速熱燙起來,她掙扎着道:“我要是死了,謝思言不會放過你……”
沈惟欽瞄了眼她扒在他手上的一雙白嫩小手,低頭湊近,熱息噴灑在她耳垂上:“拿他威脅我,沒用。我此番既救了你,就不會殺你。”
“你回去後,也儘可以將你今日聽到的話告訴謝思言,我不懼。你今日在我跟前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知道你必定是聽見了不少東西,也知道你今日在我跟前這樣乖順,也不過是爲了活命,言行舉動皆非出自真心。嘴上叫我世孫,心裡不定怎麼罵我。”
小姑娘的小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世孫多慮了,我對世孫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怎會腹詈世孫。”
“是麼?這樣最好。”
沈惟欽力道漸鬆,終於鬆手。他這才發現,少女的後頸竟被他掐出了一片印子。肌膚實在嬌,他並沒覺着自己用了多大力氣。
“回去後告訴謝思言,無論他意欲如何,我都等着。”
男人仍距少女頗近,開言吐息時,嗓音又沉又冷,彷彿陰風掃過,令人不寒而慄。
少女脖頸纖細,男人手掌卻大,方纔幾乎將她整圈脖頸都納入掌中,如今眼前金星亂冒,咳喘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甫一站穩,少女就逃命似地跳下了馬車,不消片時就竄得沒影,頭也不回。
щщщ● ttk an● ¢o
厲梟卻是全然懵了。
若說世孫不是對這個女人迷戀甚深,適才爲何寧可跟仲晁翻臉,也要救下她?但若說世孫對這女人別存心思,卻又爲何放她走,而不是就勢在這裡要了她?如今可是個好時機。
世孫似乎還扼過她的脖子。他可是清楚地瞧見她後頸的掐痕了。
方此時,沈惟欽陰冷的聲音響在耳畔:“記住我方纔的話——三十棍,自己領罰去。”
厲梟心覺憋屈,但還是鞠腰應是。
……
陸聽溪回京的路上一直琢磨着怎麼跟謝思言說沈惟欽這件事。
她那日好歹用風帽勉強蓋住了自己脖頸上青紫的掐痕,沒被葉懷桐等人看出異常,尋了個由頭勉強遮掩了過去,又想法子引人過去,讓紫雀的家人給她收了屍。
這些都做好之後,她就開始思量如何向謝思言提起沈惟欽跟那個老者的對話。她回來後,就憑藉記憶,將那老者的模樣畫了下來,打算拿回去供辨認。雖然沈惟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但她還是覺着應當將那日所見所聞告訴謝思言。
思前想後,覺着還是實話實說好了。橫豎她大抵是在謝思言那個人精面前編不好的,遮來遮去,反而讓他多心。不過沈惟欽掐她脖子那段要略去。
她歸家當晚,就聽母親跟她說,先前是冤枉了謝思言,原來什麼姘頭、什麼外室,都是誤會。等一月期滿,鄒大人再來時,陸家這邊就會應下這樁婚事。母親這幾日已經開始跟祖母他們計議回頭去哪裡合八字了。
陸聽溪不得不感喟謝少爺的雷厲風行。
……
兩家來來回回忙活了一月有餘,終於在年前互換了庚帖。
正旦前後,諸事堆砌,各家都忙,婚事又頗爲繁雜,便暫且擱置起來。
今年正旦,寧王與其餘好幾個藩王都請了旨,來京朝賀,探視咸寧帝。因着此事,各衙署也越發忙碌。謝思言到除夕這日才抽出工夫歇口氣。
晚來的年夜飯還不能跟陸聽溪一道吃,於是下午時,他將小姑娘叫到馥春齋吃餃子。
閒談之間,他提起了先前去找保國公之事。
“那老匹夫竟是與父親閒談時,聽到了謝家給了陸家信物之事,轉回頭就跟你父親說了,我去尋他時,他起先竟還不承認,”謝思言又拿公筷給陸聽溪夾了幾個餃子,“後頭我揪了他要去你父親跟前對質,他才鬆口。”
“我看他就是妒忌你家能覓得我這等女婿,你看,這麼多人盯着我,你可要好生珍惜我纔是,”他將自己的象牙箸遞與小姑娘,“來,餵我吃個餃子。”
陸聽溪知道推不過,挑了個最大的,塞到他嘴裡:“吃了我夾的餃子,往後少欺負我幾句。”
“我何時欺負過你?我哪裡捨得欺負你,我長這張嘴,除卻吃喝,就是要哄你高興的。”
謝思言聲極悅耳,低柔時宛若醴泉漱林,令人耳鼓都隨之一顫。陸聽溪覺得葉懷桐那兩句話還可以補充一下,非但生得好看的人下飯,嗓音好聽的人也下飯。鑑於謝思言兩條都佔,她懷疑自己往後怕是要飯量大增。
不過這些的前提都是他不生氣。
她之前跟他說了宛平之行遇見的那件事,雖然略去了沈惟欽扼她那段,但謝思言面色仍是陰森得可怖。他後頭教了她一段話,說下回若是再遇見這類險境,朝沈惟欽喊出這段話,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周全無虞。
喊話保命,沈惟欽又不是機關。
她總覺謝思言還瞞了她不少事。不過無論沈惟欽做什麼,她都總覺得他別有居心。他那日的作爲本就矛盾,若真想救她,爲何一開始不出聲,若非她當時跑得快,說不得也要被一刀斃命。她懷疑他後來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纔出手救她的。
謝思言一把摟她入懷:“跟我在一處用膳還想着旁人,嗯?”
陸聽溪最怕他將她按到腿上,這個姿勢會讓她覺着她被這個男人的氣息全然包裹,又極方便他調戲。她忙搖頭道沒有,胡亂岔題,問他正月初幾來拜年,被他摟在懷裡笑了好一陣,被說是過個年也想他想得緊。
陸聽溪窘迫得很,正不知要如何脫開他的魔爪,忽聽掌櫃在外頭報說前頭有客人鬧起來了。這本也不算什麼,但這客人是陸聽芊,掌櫃拿不準主意,特來問上一句。
謝思言面色立沉,陸聽芊大除夕不在吳家好生待着,竟還來這裡買東西,白白壞他興致。
陸聽溪脫開他的鉗制,去了前頭。
其實並非大事,不過是陸聽芊心緒不佳,挑揀時跟夥計起了齟齬,還摔了一盒胭脂。陸聽溪問明狀況,問陸聽芊哪裡來的這麼大氣性,陸聽芊面色陰沉少刻,讓身邊的丫鬟掏銀子賠那盒胭脂,須臾,丫鬟折返,小聲說她給的銀子不夠。
陸聽芊是頭一次來馥春齋,此前也聽聞過這裡的東西都是奇貴無比的,但她覺着不過小小一盒胭脂而已,頂破天也就五兩銀子,誰知那夥計說她打碎的那胭脂是十兩銀子一盒的,又說那胭脂的材質如何難得,胭脂盒如何考究,身側的陸聽溪也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陸聽芊不肯在堂妹跟前輸了面子,咬咬牙,將銀子補齊了。
她此番來,統共也就帶了三四十兩,還要留些銀子買些旁的,如今先賠了十兩銀子,也沒心思繼續在此採買。她邀陸聽溪陪她去三樓坐坐,說不會耽擱她回去吃年夜飯。陸聽溪應下,與她上了樓。
……
大年初一,五更天不到,爆竹聲就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沈惟欽驀地從牀上驚起,一瞬的惘然後,擡手一揩,額上一層汗。
他又夢見了她。
自打他從宛平回來,就頻繁地做與她相關的夢。夢中場景不盡相同,但入夢的少女總是同一個。少女的眉眼,少女的嬌音,盈滿腦際,揮之不去。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不該的、是愚蠢的,但徒勞無用。
他後來睡前甚至還念起了清心咒,但依舊無用。
照這樣下去,他下回怕是還會幫她。可他已經跟從前的種種做了了斷,怎能回頭。爲了一個女人毀掉自己的籌劃,這聽起來就荒唐可笑。何況那女人在他面前沒有一句實話。
如若他要得到這個女人,就必須將他的大半精力與籌謀的重心都放在她身上,並且要抓緊時間。
他不可能放任自己這樣幹,絕不可能。他如今是沈惟欽,就該做沈惟欽該做的事。沒有相應的記憶,他對那女人的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都是空中樓閣,縱然將她佔爲己有又如何。
對,就是這樣。
他反覆這般勸說自己,牀榻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翻身趿上靴子,轉去穿衣。
楚王昨晚從宮裡回了,與一衆小輩吃了頓年夜飯。他到底上了年紀,守不得歲,早早睡了。今日朝會冗長,他預備好生用了早膳再去。一面用膳一面低囑小廝,末了道:“做得隱秘些,莫讓他發覺。”
小廝應是。
沈惟欽過來給楚王拜了年,並不用膳,回身要走,卻聽身後的楚王起身:“走吧,一起。”
……
咸寧帝如今的光景,不便出席外廷的朝會,只命皇后帶着太子過去,又請了太后一道,但太后嫌麻煩,拒了。
太后未去外廷,也是因着內廷這邊有命婦朝賀,顧不過來。好些近臣家的夫人知道太后喜歡熱鬧,又見陸聽溪這小半年來因着時常陪伴太后左右,得了不少好處,就藉着給太后拜年的由頭,提前請命,將自家女兒也一併帶來。
宮中熱鬧得很,朝會之後例行賜了宴。筵席過半,一內監忽至,與謝思言說陛下有請。謝思言見內監是個面生的,問他是哪個宮裡的,那內監自道他是思政殿新來的。謝思言眸光微動,起身出了大殿。
陸聽溪在命婦朝賀之後的筵席上見到了仲晁家的女眷。她也是後來拿了畫像給謝思言看,才知道原來那日跟沈惟欽一起的人是仲晁。又因仲晁對謝思言存着殺心,她就對這一家子格外留意。
筵席散後,她與孫瀅等人一道往北行去。
太后住在皇宮東北方,地廣殿稀,北面闢了一個麋鹿苑,供太后日常遊賞。
仲晁的女兒仲菡是老來女,又仗着父親是次輔,在一衆女眷中言行舉動格外張揚。到了麋鹿苑,一衆女眷攢三聚五,各自說笑。
自打鄒益爲謝家上門提親之後,往日與陸聽溪相熟的、不相熟的,就總時不時地藉機探問她與謝家的親事。
謝思言遲遲不娶親,衆人素日茶餘飯後就總愛猜度哪家姑娘能有這潑天的福分,做這謝家的宗婦。又揣度謝思言不娶親大約是因着眼界高,還沒尋見能與他相配的姑娘。這等事若是擱在旁人身上,大抵要被說成是目空一世,但謝思言卻不然。衆人覺得謝思言這是理所當然。
一個什麼都不缺的豪門公子,確實難以想見什麼樣的女子能與之相配。
而今陡然聽聞兩家互換了庚帖了,還是鄒大人上門提的親,彷彿京師一息之間變了天一樣,衆人都是措手不及,紛紛揣測是否兩家早有計議,只是未對外透出而已,否則爲何如此之快。
仲菡瞧見陸聽溪身周圍滿了人,一個個極盡諂媚示好之相,輕嗤,嘀咕道:“有什麼了不得的,男大當婚,說不得世子爺就是迫於慈長催逼,這才應下這門婚事,誰曉得成婚後是個什麼樣。”
她身邊丫鬟附和:“姑娘說的很是。若非老爺跟謝家不是一路的,這世子夫人的位置非姑娘莫屬。”
仲家非世家也非勳門,祖上也沒甚顯達之人,不過是到了仲晁這一輩,突然富貴起來。仲菡從前遠遠看過謝思言一回,這等百年世家裡出來的貴介公子,又生得天人之姿,她實則連想都不敢想,眼下被丫鬟捧了幾句,舒心不已,但思及自家婚事,又有些犯愁。
她父親想讓她嫁與楚世孫,但她先前聽聞了楚世孫的一些事,覺得這個王孫怕是不好相與。
正此時,尤嬤嬤來送米酒。酒都是宮中御酒房新制的,風味甘醇,衆人嚐了皆是交口稱讚。
突然,一宮人匆匆奔來:“各位速去太后宮中暫避,有賊人闖宮!”
衆人驚起,又見宮人神色焦灼,知此事非同尋常,蜂擁奔命。
此間都是各家小輩,年紀小不經事,慌不擇路,亂成一團。陸聽溪與幾個相熟的姑娘走散,隨人潮往南面的大殿去的路上,覺着身體有些異樣。但也沒在意,只以爲是奔跑所致。
她才跑了不遠,就覺有人從背後堵住了她的嘴。
她悚然一驚,一面屈肘後擊,一面去拽後頭人的手。這種事若是尋常千金小姐遇見,怕是六神無主、任人魚肉的,但她不同,從前與人打架的王八拳不是白練的。氣性上來,逮誰打誰。
後頭那人顯是低估了她,竟被她掙脫。陸聽溪匆匆往後一瞥,瞄見個眼生宮人的臉。
她一頭扎進人羣裡,專往人多處擠,唯恐後頭的人追上,盡力飛奔,但她吸入了些許迷藥,腿腳發軟。那股陌生的異樣感再度襲來,不過幾息之間,額上就沁出了一片細汗,身上熱得出奇。
瞥眼間發現後面的人緊追不捨,周遭宮人內侍也都忙着從麋鹿苑中撤出,陸聽溪一時無人求助,滿心焦灼,眼瞧着後面的人要抓住她後襟,她猛地調轉方向,閃避開來。出麋鹿苑大門之後不多時,她驟然瞄見個熟悉的側影,欣喜萬分,顧不得許多,上去就拉住。
瞧見小姑娘驚喜的神色,謝思言覺着自己活像是來接下學的閨女一樣。不過他很快就察覺了不對,冷眼朝那個追來的宮人掃去,那宮人惶遽,回頭跑了。
陸聽溪道:“等我將那宮人的模樣畫下來,回頭說不得還能找見她……”話未完,身子軟倒下去。
謝思言當下將人摟住,打橫抱起,就近入了一間宮室。麋鹿苑這邊本就沒幾個宮人,如今更是空空蕩蕩,他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此間無人,他將她安置在內殿軟榻上,待要查看她的狀況,又聞得有人朝這邊來。他望了眼滿面酡色的少女,將人抱起,避到了檻窗之後。少頃,他透過檻窗下裙板的間隙,望見幾個內侍將兩個人擡到了陸聽溪方纔躺的榻上,確定無誤,很快離去。
他出去看了眼,發現那兩人他竟都認得。
謝思言冷冷一哂。他可不能攪了旁人的好事。
正預備將陸聽溪轉置到別處,身後驀然貼上來一團溫香嬌軟。
“謝思言,我是不是發熱了,難受……”
伴隨這一陣細喘嬌聲,兩條如蘭纖臂從後頭繞來,藤蘿一樣緊緊環住他緊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