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起來,有話好好說,跪在地上這是做什麼?!”姜素素想把離她最近的老三先扶起來,卻覺得他膝蓋當輔助有千斤重似的。
“姑娘,我們不是不相信你,這藥我們知道一定有用,就是因爲如此,我們纔不能喝,我那得了天花的女兒,比我更需要這碗藥。”一開始那個下跪的婦人,聲聲泣血的解釋道。
“還有我父母,他們年歲大了,本就體弱,我一個沒病的怎麼能捨得跟他們二老搶這碗救命的藥呢。”
”我媳婦也是,我媳婦剛小產就得了天花,我...都是我沒用!”
聽着地上這羣流民們的話,張文遠也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瞳孔緊縮,”這...這到底多少人得了天花?!”
“老爺,看情況,這天花已經開始擴散了,您看我們接下來...”王莽在等待張文遠下令。
雖然運送賑災糧刻不容緩,但眼下這羣人的命也不能不管。
張文遠沉思了一會,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斬釘截鐵的下令道,“先跟着這羣流民救人!哪個百姓的命都是命,先去看看什麼情況再做打算!”
姜素素也覺得這樣做沒什麼問題,索性這羣流民都是檀城的流民,他們居住的廟定然也離着不遠,方向也和他們是同一個方向。
“謝謝老爺!謝謝姑娘!”
流民們也看出這位老爺就是這一行人的主心骨,他都發了話,那自己親人的性命就有救了!
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感恩戴德的對着張文遠和姜素素點頭。
“大家先把藥喝了吧,如果真是嚴重的天花,你們手裡這碗藥不管什麼事的,你們喝了藥,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不然你們怎麼照顧生病的親人呢。至於你們的家人,我會盡量醫治他們的。”
聽姜素素說完,這些人才乖乖的把手裡的藥一飲而盡。
姑娘說的對,要是自己也染上了天花,那就更沒人能照顧好生病的親人了。
一行人拉着馬車跟這羣流民上了路,走了五里路,到廟門口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露白了。
這廟...不就是當時他們做流民的時候,在城郊的棲身之所嗎。
不過才數日過去,這廟給人的感覺就變得死氣沉沉了,王莽他們見到這地方脖子都有些發涼,如果他們當時沒有及時走的話,現在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的處境。
流民們把廟門推開,破廟裡的佈局倒是沒什麼變化,但卻見不到什麼人,當時他們走的時候,廟裡已經擠得連院中間都住滿流民了,現在倒是冷清了很多。
“人怎麼這麼少...”劉二進廟後也怔了一下,他記得當時這廟裡的流民,多的沒地方下腳了。
“都死了。”那個被稱爲軍哥的男人漠然的開口。
“我們剛來的時候,人也很多,據說那時候剛走了一批流民,但房間還是不夠睡,我們大家都是睡在院子裡的。”那婦人也有些惋惜的開口,“不過後來...後來這廟裡的人都開始染了天花,陸陸續續有些健康的逃走了,也有些染病的死了,最後就剩我們這十幾家了。”
老三沒吭聲,進門以後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
姜素素這才注意到,廟裡的柴房被上了一把鎖,這好端端的給破廟上鎖是做什麼。
沒等她問出口,老三就過去把鎖打開了,衆人在他身後,門打開的那一刻,終於看清了柴房裡的光景。
只見地上密密麻麻鋪的全是草蓆,一個小小的柴房竟然擠了十幾個人,有老人也有小孩,還有年輕的婦人,他們大多都躺在草蓆上,也有些靠着牆勉強坐着。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臉上和身上,都生了天花的症狀,一個個紅色的膿包在他們臉上,也掩蓋不住虛弱痛苦的神情。
張文遠一行人都被這樣的景象給下了一大跳,吃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娘,兒子回來了,兒子帶了大夫回來,您再挺一挺,兒子會盡力讓大夫治好您的天花的!”老三走進去抓着一個門邊草蓆上老婦人的手。
剛纔下跪的那些流民,都跟着老三走了進去,
“小燕兒,娘回來了,小燕餓不餓啊,是娘沒用,娘沒找到吃的。”婦人抱着懷裡生病的幼童一個人的掉眼淚。
“爹,娘,你們的病一定會好的!”
“媳婦,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這是我偷偷找到的野果,你快吃吧!”
.......
衆人看着這一幕,鼻頭都有些發酸。
姜素素也明白爲什麼老三會被餓暈了,原來這羣人找到的食物,大多數都帶回來給了生病的家人,他們自己反而沒什麼食物了。
“王莽,宋明,去把咱們的白饃給這羣人分一分。”張侍郎開口,嗓音有些暗啞。
兩人得了令,就把馬車上那半箱白饃搬了下來,屋裡屋外的流民們,人人都被髮了一個白饃,他們多少天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了,但屋裡那羣流民依然有幾個偷偷的把白饃藏了起來,他們不捨得吃這麼好的東西,只想留給家裡人。
“我們...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把他們關到柴房的。”爲首的男人開口,語氣有些無奈,自顧自的解釋起來。
“這附近早就沒有醫館了,一開始我們也想過要把他們送進城,想去找衙門的人幫忙。”說完他眼裡的痛苦深了幾分,彷彿勾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似的。
“衙門的人說把染了天花的交給他們,他們會從城外找大夫過來救治...可誰知,那些染了病的都被他們扔進了牢裡,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我媳婦...也死在裡面了。”
“第二天,衙門就沒人了,都走光了,沒人還願意留在檀城,所以我們只能把剩下這些染了病了,都關在廟裡,能活一天算一天吧,讓我們把他們扔下,我們也不忍心。”
“要怪...就只能怪這天道怪這世道吧。”
男人講完,衆人都沉默了。
這不是誰的錯,只是世道的錯,衙門的人無力救治,怕疫病傳染給更多的人,只好一把火燒個乾淨,但他們燒的,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啊。
爲了讓更多健康的人活着,他們選擇了殺死那些染了疫病的人。
這就像是那個火車脫軌的問題,是救一人,還是救百人?
姜素素看着屋內這一幕令人動容的場景,緊緊的攥了攥拳頭,她都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