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聞聲轉頭,便見承恩公夫人周氏被人攙扶着,臉色煞白,搖搖欲墜站在宮門口。
承恩公慕天罡臉色黑沉,站在周氏身側,慕懷安則跟在他們的身後。
顯然,三人是瞧見廢宮那邊的動靜,跟着來毓秀宮的。
在他們身後,跟着幾個羽林衛,一副手足無措,想攔卻又不敢攔的樣子。
董立信臉色一沉,站起身來。
這毓秀宮外仍是羽林衛把守,就這麼將人放進來,顯然是他這個羽林衛副指揮使的失職。
可這人已經都站到了宮門口,他總不能……再把人給攆回去吧。
對方可是承恩公一家啊。
“爹爹,阿孃!”
慕雪娥的魂魄見到承恩公夫婦,“哇”的一聲哭出來,朝他們飄了過去。
“阿孃,女兒死了,以後再也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女兒好悔,好悔啊!”
她空氣似的魂體,抱着周夫人,嚎啕大哭。
可週夫人卻是對此一無所知。
就在董立信遲疑着要不要攔人的功夫,周夫人已經踉蹌跑到丹竹面前。
“你方纔說,雪娥是被這狐媚子給害死的,可是實情?”
丹竹伏在地上,“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就是這李月嬌用簪子扎死了縣主,夫人若不相信,可請仵作給縣主驗屍……”
慕雪娥聽見這話,哭聲一噎,從周夫人懷裡擡頭。
她看向丹竹的目光,帶了幾絲哀怨。
“你這賤人,敢害我女兒。”
周夫人哪還顧得上什麼驗屍,哀嚎一聲,便朝李月嬌撲了上去!
“我今日定要殺了你,替我女兒報仇!”她雙目猩紅,狠狠掐上李月嬌的脖頸,“你這該死的狐媚子,給我女兒償命!償命!償命!”
在場之人,誰也不曾預料到,周夫人堂堂一品國公夫人,竟會突然暴起傷人。
沈靈犀離她們最近,見狀,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攔——
可旁邊的丹竹,卻是先她一步,衝上前去。
“夫人……夫人……您莫要衝動,千萬莫衝動啊……”她哭喊着伸手覆上周夫人的手,“夫人,縱然是她殺了縣主,也自有王法處置,夫人想想縣主,縣主已經死的那麼慘了,您可千萬不要衝動啊,縣主會心疼夫人的……”
與此同時,繡衣使尚還沒什麼動靜,跟在承恩公夫婦身後的那些羽林衛,卻反常地手忙腳亂一窩蜂擁了上去。
竟生生把沈靈犀,從周夫人和李月嬌身側擠了開來。
沈靈犀杏眸微眯。
丹竹不對,這幾個羽林衛也不對。
她從人羣的縫隙中,眼見李月嬌的臉色,因無法呼吸憋脹得通紅——
“快!快攔下丹竹!她要殺李月嬌,嫁禍給我阿孃!”慕雪娥急聲朝沈靈犀喊道。
沈靈犀直接沉聲命令:“繡衣使,拉開羽林衛!”
話音落下,包括純鈞在內,一直冷眼旁觀的繡衣使,瞬間出動,幾乎是幾個呼吸之間,幾個羽林衛便被繡衣使給踢飛了出去。
沈靈犀趁機上前兩步,伸手抓住丹竹的胳膊,只聽見“咔、咔”兩聲關節脆響,便將丹竹的胳膊生生卸了去。
“啊……”丹竹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慘叫。
就在她雙手脫力的瞬間,周夫人手上的力道明顯小了很多。
李月嬌卯足力氣,狠命推開周夫人,掙脫了她的手,伏在椅背上深咳不已。
“咳……咳……咳……”纖細白皙的脖頸上,已是紅通通的指印。
整場變故又急又快,場面上除了面容冷戾的楚琰、冷漠旁觀的慕懷安,還有沈靈犀以外,其餘衆人皆被這場變故狠狠驚愣住。
“羽林衛這等行事規矩,也難怪行宮裡會這麼輕鬆便死人。”楚琰語氣冰冷地道。
董立信頭皮一緊,趕忙跪地請罪:“是屬下御下無方,還請殿下責罰。”
承恩公慕天罡的臉色,也十分難看,抱拳揖禮道:“內子失儀,請殿下責罰。”
周夫人被李月嬌狠推一把,跌坐在地,又瞧見丹竹被沈靈犀出手打得,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
她氣急恨極,痛哭失聲。
“我可憐的女兒啊……是你惹了不該惹的人,這妙靈道長,與李月嬌那狐媚子是一夥兒的……人家背後有貴人撐腰,所以你才白白枉送了性命啊……”
“雪娥……阿孃對不起你……早知如此,就不該將你送進宮裡。你一顆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讓你憑白被那些狐媚子欺負,你如今死了,她們連你身邊的忠僕都不放過……”
“雪娥,是阿孃這個承恩公夫人沒本事,不能爲你報仇,阿孃錯了,錯了啊……”
這話雖未指名道姓,可明眼人一聽,便知道她口中的“貴人和明月”是誰,“溝渠和狐媚子”又是誰。
承恩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第一次發現,他向來還算明事理的夫人,竟會在真相不明前,這般愚不可及,上趕着作死。
一旁的朱公公和劉姑姑,因着周夫人的話,也暗自替她捏把汗。
她到底知不知道,坐在上首這位皇太孫殿下是什麼人啊!
想來縱是知曉,怕也是仗着自己是外戚,瞭解得過於膚淺,覺得誰都要看在皇后面子上,忍讓着她。
董立信趕緊伏在地上,這一位是他的人放進來的,惹怒皇太孫,他也難辭其咎。
沈靈犀聽着周夫人的哭訴,蹙了蹙眉。
經過方纔這一鬧,她對這樁案子,已經隱隱有了頭緒。
她一心都在這案子上,對於周夫人含沙射影的詆譭,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案子真相大白,小丑只會是周夫人自己,這纔是最大的打臉。
沈靈犀雖然這麼想,可楚琰卻不這麼想。
楚琰從上首站起身,周身森然的煞氣肆意瀰漫。
周夫人只覺得渾身被極煞的冷意包圍,令她哭聲一停。
她擡眸,便見楚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深邃濃戾的眼眸,帶着凜冽的威勢。
周夫人激靈靈打個寒顫,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人,絕非是自己能隨意攀誣冒犯的。
可她的覺悟,已然是晚了。
楚琰在沈靈犀身側站定,將她嬌小的身影,護在自己身後。
他冰冷的鳳眸微垂,看向周夫人。
“先前你在孤面前,屢次出言無狀,孤念在你愛女新喪,不與你計較。倒不曾想,縱得你無法無天,竟敢在孤面前,蓄意傷人,咆哮公堂。”
周夫人嚇得趕忙伏地,“殿下,是妾身失禮,還、還請殿下看、看在皇后娘娘面上……”
“正是看在皇后娘娘面上,孤纔要給你個教訓,以免日後你囂張跋扈,連累慕氏闔族。”
楚琰連“慕氏闔族”都說出來,顯然已是對周氏厭棄至極。
慕天罡和慕懷安齊齊跪在地上。
周夫人渾身哆嗦着,渾身抖成了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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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沉聲道:“承恩公夫人周氏蓄意傷人,依《大周律》,當處笞四十。”
他擡眸看向劉姑姑,“劉姑姑既是皇后身邊的掌事,自然有替皇后懲戒命婦之責,便由劉姑姑行刑好了。”
劉姑姑自不敢抗命,請示道:“不知殿下讓奴婢在何處行刑……”
楚琰伸手牽起沈靈犀的衣袖,轉身帶她回到上首。
冷聲吩咐道:“就在此處,先打,打完再審。”
“把慕雪娥的屍身,擡來毓秀宮。”
刑律皆參照唐律,鬥毆裡面,手腳打人的,笞四十;打人致傷、或用器械打人的,處杖六十。傷及頭髮一方寸以上者,杖八十。見血即致傷。其實慕雪娥用器物私刑,這種都可以量刑杖六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