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沒想到,慕懷安竟會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密室的入口。
“你這水平可以啊。”她詫異地問:“練過?”
慕懷安看着那個入口,眸底極快劃過一抹沉色。
他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從沈靈犀手裡接過風燈,“跟在我身後。”先一步走了下去。
密室沒有多深,就在房間的下面,是個空曠的石室,一眼就能望到頭。
石室的四面牆立着幾個木架,木架上擺着一些黑色的瓷瓶。
沈靈犀認得那些瓷瓶,與當初鎖住謝章華與謝章婷的瓷瓶一模一樣。
她就着風燈的亮光,便看見密室的四個角,分別用黑色陶土片擺放的奇怪形狀。
那形狀像個牛頭,頭上有尖尖的牛角,牛角皆指向密室正中的方向。
沈靈犀從慕懷安手裡拿過風燈,在石室正中的地上尋找,很快便發現地上有一道似用黑炭畫出的圓圈。
圓圈很大,讓她不由想起蘇顯那個替人超度的圓圈。
沈靈犀沉吟幾息,便果斷走到密室西南角,伸腳將那黑色陶土片擺放的形狀踢散——
“哎呦,終於解脫了,真是急死老孃了!”
劉美人的聲音從身後傳入耳中,沈靈犀眼前一亮,驚喜地轉過身,便見消失的幾個亡魂,正完好無缺地顯現出了魂影!
幾個人忙不迭從那黑圈裡飄出來,個個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您可還好?”沈靈犀看向謝章華,溫聲問候。
謝章華臉色蒼白地點頭,“我本就剛從罈子裡放出來不久,還算習慣。”
沈靈犀又擡眸看向劉美人,疑惑地問:“你們是如何被鎖進這裡的?”
劉美人繞着這密室四周轉了一圈。
“我們瞧見烏爾答神神秘秘進這屋,好奇跟進來,誰知一進房間就被鎖進這陣法裡了。”
她說着,伸手指了指方纔被沈靈犀踢亂的那些陶土片,“喏,就是這東西。以前在行宮裡,這東西是埋在院子四周土裡的,地藏殿修繕時,工匠們無意間把這東西弄走了,我們才得以從鎖魂井裡出來走動。”
“這裡的鎖魂陣,當真與前朝設下的陣法一模一樣?”沈靈犀又問。
劉美人又轉了一圈,仔細看看,“雖然略有出入,大致是一樣。沒想到,那烏爾答竟也有兩把刷子。要知道,在我們前朝,唯有國師纔會有這樣的手段。”
前朝和雲國一樣,都是以巫和鬼神信仰治國。
國師和雲國的聖女一樣,有與“神明”溝通的能力。
沈靈犀做過聖女,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謂的與“神明”溝通,不過就是祝禱舞跳得好,讓人相信這世間真有神明罷了。
聖女這個身份所代表的意義,皆是皇權和百姓賦予她的。
她尊重自己前世的身份,也只是在尊重百姓的那份信仰。
相比之下,若前朝國師真能將這些空氣一樣的亡魂鎖住,肯定比她這個“聖女”強上不少。
一旁的慕懷安,見沈靈犀又開始對着空氣說話,便知道她定是找到了那些亡魂。
許是今夜的所見所聞足夠震撼,足夠嚇人。
這一回他倒沒有表現出半點受驚的樣子。
“我去外頭等你。”
慕懷安走到密道入口處,伸手點燃屋裡的油燈。
他以手環胸,頎長的身影倚在房間正中的桌子上,目光看着那張田園野趣的丹青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他離開後,密室裡的沈靈犀,正想詢問亡魂們,有無見過雲弘山的魂魄-——
只見謝章婷獨自一人,在靠北牆的木架前停下腳步,虛無的手,伸進了最左側那個黑色瓷壇裡。
沈靈犀走到她身邊,“是他?”
謝章婷毫不猶豫地點頭,“是他。”
沈靈犀沉吟片刻,直接伸手一掃,將木架上所有的瓷壇,全都揮落在地。
“嘩啦……”
東西南北四排木架上的那些瓷壇,悉數被她打碎。
一股陳舊的血腥氣,也隨之在密室裡瀰漫開來。
魂魄若被瓷壇封久了,並不會那麼快就顯形。
與其在這傻等,不如趁機找找烏爾答還在不在這府中。
“還請諸位幫我個忙。”她懇請道:“幫我找找烏爾答的蹤跡。”
“我也正想找他呢。”劉美人氣呼呼地道:“害老孃又被關了幾天,待我找到他,小姑娘定要替我好好教訓他。”
“那是自然。”沈靈犀笑着應下。
劉美人便帶着幾個女鬼,往上飄了過去。
謝章華也想出一份力,朝沈靈犀點頭,也跟她們一道離開。
唯有謝章婷,蹲在滿地的碎片裡,看着一隻帶血的比翼同心玉佩,眼底涌動着淚光。
沈靈犀走到她身邊,風燈的光芒,照在那枚玉佩上。
玉佩正中,雕刻着一個“謹”字,字跡柔美,透着雅緻的韻味。
從玉佩的樣子來看,若在鏤空的地方墜上珠串,倒像是女子佩戴的禁步。
“我從幼時起,就生性調皮,阿孃給我取了個小名,叫阿謹,提醒我要謹言慎行。”
謝章婷嗓音有些哽咽,“當初我與他定情時,將這枚玉佩贈予他,他說會一直戴在身上。後來我知他妻妾成羣,風流成性,便以爲過往一切,皆是假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我還能見到這枚玉佩。”
沈靈犀聞言,沉默幾息。
她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對她道:“其實你也別想太多……你可知他有五枚簪子,有青玉的、白玉的、金的、墨玉的、還有一支黃玉的,每個簪子上都刻着一個妾室的名字,今日去見誰,就戴哪支,可深情了。”
“還有玉扳指,也有好幾個,荷包就更多了,花樣都不重複的。都是帶名兒的,不帶名兒哪記得住呀。”
“他就愛收集這些玩意兒,也許碰巧他死的時候呢,正好戴着這枚玉佩,沾了他的血而已。”
“哦對了,我有一個親戚,跟這位特別像。年輕時候他喜歡收集女人的心。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就愛追憶自己年少的時光。”
“就算他經常戴着這枚玉佩,大抵也不是在思念你,只是藉着這東西,思念當初那個風流不羈的自己罷了。”
謝章婷聽着這番話,喉頭瞬間梗住。
她擡起淚眼看着沈靈犀,眼角那滴淚珠,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就那麼尷尬地墜着。
沈靈犀十分確定地朝她點頭,“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一會兒問問他。”
實話說,當初雲國皇族裡,就湊不出一個好爹。
“你究竟是何人?”
正在這時,一個滿身都是“觸鬚”的魂影,忽然從玉佩上顯現出來。
他倒吊着一顆頭,瞪視着沈靈犀,沉聲質問:“你爲何會知曉本王的事?”
沈靈犀:……
得。
方纔着急出門,她給忘了,這位“前皇叔”的屍身,她還沒來得及給他裝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