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善後的時候,陸炎也曾想過去找找徐日成和沈部長,但是想來想去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時候去找徐日成和沈部長,都是不明智的,估計這兩人都不會幫他扭轉一切。即使是徐日成,也是對陸炎寄託了他未完成的政治抱負,某種程度上徐日成把陸炎當成是他來不及實現的理想的接班人。但是,陸炎一旦背離了徐日成的願望,徐日成會毫不留情把他當成是一個包袱的,報復和包袱,何其相似啊。
這時候的陸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憑着意氣用事的毛頭小子了,他已經具備了最起碼的政治素養,他深深明白,在政治上是不存在親情和友情的,而是對世界觀的認知和政治見解,這纔是最主要的一點。即使是沈部長,陸炎救了她唯一的兒子,也不能成爲一個政治籌碼。
不過話又說回來,任建軍事件,可以說是對陸炎是一個萬金難買的經驗,而且這些天他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真的想扭轉局勢,只有依靠自己,不要總是寄希望於別人的幫忙,包括林志傑在內,都是力不從心的。而陸炎自己無法做到按照林志傑給自己設計的仕途之路走下去。
短短的一段時間之內就發生了谷牧立和任建軍的事情,接二連三地考驗這陸炎。在谷牧立的那件事情上,按照林志傑的想法是讓陸炎忍一忍,以後慢慢尋找機會變動一下,或者讓谷牧立調走,或者把陸炎調走,但是陸炎卻採取了更加激烈的手段。在任建軍的問題上,這件事情屬於突發的事件,在林志傑還沒防備的情況下,陸炎卻把任建軍從紀委的人手裡把任建軍救出來了,陸炎也知道任建軍的心裡自己這是何等囂張的行爲,已經違背了官場上的規矩。
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就連林志傑也感覺到陸炎的不羈的個性,對他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了。因此,陸炎感覺自己就是在四面楚歌的環境中,但是這一點,林曉筠卻完全沒有察覺出來,陸炎也無法用語言來對她述說。
任何事情往往都超出人們的預想之外,陸炎還在糾結任建軍的下落,就聽到消息任建軍已經死了。這個消息是林志傑告訴他的,而且陸炎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任建軍已經死了第三天了,警方隱瞞了兩天的時間。
任建軍死在河岸旁邊,距離梧城市中心只有十餘里,死亡原因是窒息溺死,暫時還沒有結論是自殺還是他殺。但是有了在白雲酒店的三個刺客那一幕,陸炎不太相信任建軍是自殺的,雖然現場的樣子很像是跳河自盡,但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陸炎知道,可以有十幾種辦法造成一個人表面上像是自殺的樣子,而且如果任建軍真的是想求一死,爲什麼當初還要跟自己跑呢。
但是,任建軍究竟是不是自殺,需要更加先進的儀器和更耐心的法醫鑑定,不過任建軍的身份決定了他不會受到重視,一個有了問題的官員,在收押期間逃跑,然後死亡,無論是民意還是官方,都希望這樣的死亡是可以被接受的。
陸炎卻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任建軍既然已經跑掉了,要隱藏起來也不是難以辦到的。任建軍還是一個有“問題”的官員,並不是通緝犯,只要離開西州省,就沒有人能認出他來。
而且陸炎有理由相信,作爲一名副廳級的官員,還當過縣委書記和常務副市長這樣的肥差,任建軍應該不缺少跑路的錢。既然錢不是問題,也一時不會被抓到,他爲什麼要自殺呢?在陸炎救出他的時候,任建軍也沒有表現出絕望的樣子來,相反任建軍的心裡還是比較害怕,怕死,一個怕死的人,怎麼會“想不開”呢?
陸炎找到了趙景龍,直截了當地說道:“趙隊長,麻煩你把任建軍的案情詳細情況給我搞出一份來。”
趙景龍很是爲難,坐在陸炎的車裡,半天沒有說話。陸炎接着說道:“我領你一份人情。”
陸炎的話讓趙景龍心裡一動,陸炎是秘密部門的人,趙景龍早就已經確定了,能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絕對是十分划算的。趙景龍的內心掙扎了一下,問道:“你要這些東西幹嘛?”
“我自然是有用的,你想做一名好警察還是一名糊里糊塗的警察?既然任建軍已經死了,他的案子上面已經有了定論,你捂着這些情況也沒有任何的意義。”陸炎反倒是教訓起了趙景龍。
“誰能知道不存在變數呢?而且上級已經說了,任建軍案子的事情是絕對機密。”趙景龍說道。
“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個變數是不會出現在官方的字眼上的。任建軍是一個官員,就是他死的時候,也沒官方公佈的撤職和受到處分的決定,他可能會有問題,但是在調查期間,紀委並沒有得到足夠多的證據,來證實他存在職務犯罪,否則就是檢察院直接插手了。”陸炎振振有辭。
陸炎的意思很明白,雖然任建軍被人傳說是一個有貪腐行爲的官員,但是官方的消息卻沒有正式公佈出來。這跟他爸爸陸曉東當初的遭遇有相似之處,不過,任建軍的事情好像又向前邁了一步。
任建軍不但被雙規了,還在雙規期間逃走了。他受到處分,甚至是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也許是早晚的事情,畢竟現在還沒有被公佈出來,上級領導仍然在觀察事態的進展和任建軍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上面。不到最終結案的時候,任建軍的處理決定是不會被公佈出來的。
趙景龍最終還是被陸炎說服了,答應提供案子的詳細情況。表面上看是陸炎的那個許諾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實際上更重要的一點是趙景龍跟陸炎一樣,對任建軍的死亡存有疑慮。
兩人交接資料的方式和很特別,當天晚上,陸炎坐在車裡,搖開了車窗,一輛車在他的車旁減速,然後從後來的這輛車裡扔過來一個牛皮紙口袋。戴着墨鏡的趙景龍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眼睛從陸炎的臉上瞟過,汽車加速離開。
陸炎看了看四周,然後把車開走,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打開那個口袋。袋子裡是法醫做出的任建軍的死亡原因和現場勘查的情況,目擊者是來河邊釣魚的普通人,發現了倒在河邊的任建軍之後,上前確認了一下,發現是死人之後馬上報案,隨後警察介入調查。
卷宗裡案情的描述有幾個疑點,第一是,任建軍死亡的時候鞋子是乾的,但是上半身溼透了,這種情況除非他把頭伸入河水中,直接溺死,這樣的死亡簡直是不會發生的。人在即將死亡的時候都會有一個本能的掙扎,也就是馬上把腦袋從水裡提起來,斷斷沒有在仍舊有脫離死亡的時候,依舊能下定決心去死。如果是自殺,直接跳進河裡就成了,鞋子怎麼會沒有溼透呢?這是任建軍死亡的最大一個疑點。
第二是,任建軍死亡的地方距離公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現場除了釣魚者的腳印之外,沒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從這個情況陸炎分析任建軍很可能是被人從船上拋棄下來的,也就是說,死亡地點不在河岸上,很可能在一艘船裡面。河岸是拋屍的地方,而不是死亡現場,既然任建軍被拋屍了,那麼,其他的人是誰,究竟有幾個人看到了任建軍的死亡過程?
陸炎的心裡還有一個大大的疑點,那就是任建軍從白雲酒店逃走之後到被發現死亡的這三天時間,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接觸了什麼人。
這些事情都是非常關鍵的線索,但是警察只是匆匆忙忙下了一個自殺的結論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這就是任建軍死亡的報告,不但草率,而且前後矛盾的地方很多。陸炎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任建軍一定是死於他殺,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殺死任建軍的人,爲什麼不把任建軍沉屍在河裡呢?既然有能力把屍體從船上扔到河岸,就有能力沉屍河底,這樣更不容易被找到,如果在腳腕處綁上一塊石頭,自殺的解釋也說得通。
拋屍地點距離梧城市只有十餘里,很容易就被人發現,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陸炎前後思考了很久之後,得出一個結論:“殺死任建軍的人,希望任建軍的屍體被人發現。”這就能解釋拋屍的地點在河邊的這一點了。
任建軍的屍體爲什麼希望這麼快被人發現呢?凡是殺人的人都知道,屍體找不到,就不能說這個人已經死亡,任建軍的死亡對誰都是不利的,最好是無限期地失蹤下去,纔對兇手有利,對任建軍本人也是有利的。
陸炎想不明白這一點,恰恰這也是比較關鍵的一點,因爲任建軍死亡的暴露,對唐玉山等人也是不利的。這一點,假設在唐玉山就是幕後真兇的基礎上。
現在的證據只是任建軍跟唐玉山來往密切,而且任建軍跟唐玉山決裂之後,被調到紀委纔出的事。雖然矛頭的終點指向唐玉山,要拿到證據卻很難很難。
辦案子依靠猜測是不行的,必須有證據,這些證據隨着任建軍的死亡,也掐斷了所有的線索。
陸炎雖然無意跟唐玉山作對,但是對殺死任建軍的手段,他十分痛恨。憑着他跟任建軍的那一點點友誼,能從紀委的手裡把他救出來,已經是最大的報答了。要給任建軍報仇,陸炎怕自己這輩子也無法翻過身來,就當任建軍被誣陷的,最後他的冤屈得到了昭雪,但是恐怕陸炎的仕途也可以宣告結束了。他這樣的性格在官場上混不下去,路見不平一聲吼,那是江湖人的事情,陸炎如果這樣做就徹底違反了官場的規矩。
用一句很流行的話說,官場沒有你這麼玩的。
陸炎看完關於任建軍死亡案發現場的那份報告之後,長長嘆了口氣,心裡的好多疑點也總算是解開了,也給自己提了個醒,讓自己要時刻注意對方是不是還有什麼後手,因爲將任建軍拋屍在別人能一眼看到的地方,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其實陸炎的心裡並不像趙景龍說的那樣,爲了給任建軍的這個案子查清一個真相。即使是以前有那樣的想法,但是現在的陸炎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且經過了這麼多事情,陸炎已經玩怕了,官場的黑幕不是靠他陸炎一個人就能揭得開的,一旦弄不好,將自己陷進去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陸炎問趙景龍要卷宗,其實僅僅想知道任建軍是怎麼死的而已。而且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最後的結論有點讓人匪夷所思,但是拋開這些,警方的調查是還實事求是的,也比報紙上的報道更加詳盡、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