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山聽到陸炎帶着嚴厲語氣的話之後,胖嘟嘟的嘴脣張開笑了起來,伸手點了點陸炎,說道:“你呀你,脾氣真急啊,我當然是對自己的話負責的,別忘了,我也是國家幹部。而且,我們的談話很可能涉及到一個副廳級的幹部的前途,這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怎麼能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呢。”
“那你就說說婁斌這個人吧,不過最好說起來客觀點,我們現在的幹部隊伍是怎麼回事你最清楚,能被人實名舉報的官員,我實在想不出來他會是個多麼高尚的人。”陸炎的話語裡還是缺少對婁斌的敬意,一個跟有有夫之婦亂搞的男人,很難獲得別人的敬重。
不過剛纔已經從趙玉山的話裡得到了保證,陸炎的態度變得認真起來,他很想聽聽趙玉山是怎麼評價婁斌這個人的。
“婁副市長是土生土長的鐵河市的幹部,他是九四年的大學生,那個時候國家正在提倡幹部年輕化,需要有文化的幹部,他被前任的市委書記季中秘看中了,也是季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趙玉山邊說邊看着陸炎,九四年的大學生,這句話從根本上就說明了婁斌的優秀,九四年的時候大學還沒有擴招,那時候的大學生,含金量是十足的。
“按照我們的話說,他的仕途還算是相當順利的,但是他的家庭婚姻生活卻一直不順利,用唯心的話語說,這就是命運。他的老婆是我們鐵河市文化局的職工,身體多病,不但不能生育,一年中到有半年在醫院裡度過的。他跟吳玉芳之間可能就是在婁副市長的老婆住院期間認識的。你想一想,一個男人,尤其是掌握着很大權利的男人,在性的方面,能任由自己荒蕪淒涼下去嗎?”趙玉山這時候也不再避諱了,直接就說出了婁斌和吳玉芳的關係匪淺,看樣子他也是不打算再隱瞞什麼了。
聽着趙玉山的話,陸炎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跟李芷楠、劉丹妮、秦若男之間的曖昧關係,點點頭說道:“是啊,從人情上我們可以理解他的,但是黨紀國法卻不容情啊。而且不瞞你說,現在吳玉芳的老公都已經實名舉報到了省紀委,領導也有了明確的批示,你說這件事情我們如果不徹查的話該怎麼交底啊?”
陸炎在給趙玉山說自己的難處,其實也是希望趙玉山能夠理解自己,將這些話都傳給婁斌去。
趙玉山輕輕地說道:“事情都是可大可小的,我也不是爲婁副市長說情,主要是我們鐵河市需要他,黨的工作需要他,如果他因爲這件事而斷送了前程,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損失,而是我們黨和國家的損失。陸主任,我言盡於此吧,希望你考慮一下吧,我猜我們的邵書記等你等着他回來,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不是我忽視了他的道德品質問題,而是建議你從人性的角度考慮一下,從輕發落吧。”
陸炎笑了笑,說道:“從輕發落?這可不是我的職權範圍,我只負責把這兒案子的前因後果都調查清楚,具體怎麼處理,還是要請示高層的。”
“那麼你的調查報告應該怎麼寫,不需要我來教你吧?”趙玉山的話帶着生氣的樣子。
陸炎砸吧砸吧嘴巴說道:“看得出來婁斌這個人在崗位上很善於團結同志啊!”
“這個問題我不好下斷語的,我只能說,一個認真踏實幹了工作的領導幹部,是不會跟每一個人都搞好關係的,上級、下級、平級的關係很不好處理。得罪人是當領導怎麼做都繞不過去的一道障礙。”趙玉山顯然是已經聽出了陸炎話外之音,不過這時候他並沒有選擇和陸炎頂撞下去,而是和陸炎打起了哈哈。顯然他也不想將這件事情扯的太深了。
“我明白了。”陸炎從趙玉山的話裡知道了,婁斌的口碑僅僅是能幹工作,對於人事關係還不太善於處理。換句話說,不是那種很世故很圓滑的人。這樣的人在工作中往往會得罪不少的人。
偵查階段進行到這個份上,這件舉報案子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不過倒不是事實不清,而是結局讓陸炎手裡的已經舉起的尚方寶劍變得猶豫起來。這把尚方寶劍砍下去,就斷送了婁斌的政治生命,這把寶劍不落下,怎麼對領導對老百姓交代?陸炎感覺到權力仕途的險惡和巨大的起落。
作爲負責婁斌案子調查的主官,陸炎的一份調查報告就有可能斷送一個人的前途,繼而引發出更多的思考來。
鐵河市並不是只有一個婁斌這樣的幹部,陸炎相信我們的幹部大部分都是好的,是一心爲國爲民的。但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了過錯怎麼辦?
送走了趙玉山之後,回到了招待所,陸炎覺得自己從接到了邱跑的調查報告之後輕鬆下來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他覺得有必要對婁斌的生活、工作、家庭調查一番。如果不做足了這些功課,如果貿然把調查報告直接交上去,是對工作的極度不負責任。
他對楊鵬說道:“老楊,婁斌的這個案子已經事實清楚了,不存在調查的難度了。明天,我們的人回去幾個吧。”
“好的,那麼陸主任的意思是,我們還需要留下人來嗎?”楊鵬這時候不知道是腦子秀逗了還是什麼原因,陸炎已經都把話說得非常明顯了,他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我留下來,讓邱跑和曹金川兩個也留下來,其餘的都回去吧。”陸炎的眼神掃了一眼朱厚照。
“不需要雙規婁斌了嗎?”楊鵬的意思是,一旦雙規了婁斌,僅僅剩下三個人是不夠用的。
“暫時不用了,婁斌已經坦白的很清楚了,而且,僅僅是男女關係的問題,他也不至於畏罪自殺或潛逃吧?”陸炎這是避重就輕,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昨晚一場殺戮,而且還很好地交會了他們厚臉皮的功效。
“這個,可不好說,你怎麼知道婁斌沒有其他的問題了呢?”楊鵬笑着問道。
陸炎聽了這話之後,心裡也變得猶豫起來,是啊,現在對婁斌的印象僅僅來自於趙玉山一個人,如果這是趙玉山跟自己耍花槍,玩心計。最後出現了其他變故,那麼陸炎就面臨失職的結果。一個應該被雙規起來的幹部,卻沒有被雙規,就是陸炎的失職,斷送政治生命的不單單是婁斌了,還有他陸炎一個。
事關重大啊,陸炎在心裡權衡了一下得失,對楊鵬說道:“那麼,老楊你的意思是要怎麼辦?”
楊鵬點着了一支菸,一字一頓地說道:“按照政策辦,跟着黨的路線走,這纔是幹工作的態度。要不然,容易出錯啊。”
在房間裡轉了兩圈,陸炎思考了一下他的話,說道:“好吧,按照政策來辦吧。”
這個決定是瞬間下的,卻是陸炎不得不做出來的。他如果不按照政策來辦,出了差錯就會影響到自己。反正現在還是自己說了算的,先把婁斌拘起來,限制他的活動,然後再一一查實這些事情,對婁斌也是一種保護。
至於婁斌是不是一個好官,一個有能力的幹部,那是紀委和市委險種大門。在黨紀國法面前,都需要拿出證據來說話,而不是憑着誰的嘴巴一張一開就能拍板的事情。
楊鵬的那句“按照政策辦,跟着黨的路線走”纔是真正的警戒之言。具有振聾發聵的力量,真正提醒了陸炎,幹工作不能感情用事,參雜了個人的感情之後,早晚會犯錯誤的。
婁斌這件案子很難,難就難在,他犯的錯誤不算是路線政策上的錯誤,只要是一個男人都有可能犯下這樣的錯誤。相比之下倒是常賓鴻那樣的案子最是簡單不過了,把人拘起來,抄家一搜,人贓俱獲,審一審就拿了下來。
相比之下,還是婁斌這個案子有它的特殊性和常理性。陸炎變得優柔寡斷起來,這是權衡他的良心和權利的大小得失的時候了。
婁斌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面被陸炎帶着楊鵬和邱跑等人帶走的。
當陸炎出現在婁斌的面前,說道:“婁副市長,你的雙規手續還沒有正式下來,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到招待所裡面把事情說清楚。”
這是陸炎第一次跟婁斌見面,婁斌是一個三十五六歲的中等個子的男子,板子臉,這種臉型的人不太多見。給人冷酷無情的感覺,放在古代,那就是梟雄之類的人物。眼睛看着陸炎,說道:“我這個級別的人,怎麼也要一個正處級的幹部來雙規我吧?怎麼你纔是一個副處級的啊?難道我真的要倒黴了嗎?”
陸炎窘了一下,想不到婁斌到了現在,還有心說到級別的問題。他嘴角裂了一下,看不出來是哭還是笑,說道:“我們只不過是請婁副市長把問題說清楚就成了,也不是要處理你。”
“還不是都一樣?”婁斌猛然從椅子裡站起來,氣勢非常猛,把站在陸炎身後的楊鵬和邱跑嚇了一跳。陸炎卻紋絲未動,眼睛依舊犀利如電地看着婁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