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不是個講究排場的人,尤其厭惡前呼後擁。賀子健記得陸漸紅曾經跟他說過,作爲領導幹部要常接地氣,多入基層,要把自己放在與黎民百姓同等的位置上,並且說中央提出一切從簡的作風就非常好,就是下來考察工作,沒有必要搞得驚天動地,又是警車開道,又是交通管制的。被百姓們看到了,會說領導幹部搞特殊化,高高在上,犯官僚主義的錯誤,而此時璧山硬是搞出這麼個隆重的陣仗來,不知道又要怎麼挨批了。
剛想到這裡,賀子健便接到了秘書長重雙城的電話:“馬上掉頭,換道。”
賀子健應了一聲,讓駕駛員轉頭行駛,心道,估計是陸書記不高興了,也不知道潘東來有沒有看到這個情況,看到了還好應對,要是沒看到,在這裡傻等着被陸漸紅殺入敵後都不知道,就要鬧出笑話來了,便有些猶豫,是不是要通知一下潘東來。
韓青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過卻是沒有開口,跟他有什麼關係?倒是修宇驚訝地道:“不是去璧山嗎?怎麼掉頭了?”
沒有人理,反是正在開車的駕駛員因爲身邊坐了個美女而有些心猿意馬,顯擺道:“領導不喜歡排場,晾晾他們唄,唉,這雨哦……”
修宇哦了一聲,轉過臉道:“賀主任,伴君如伴虎吧?”
韓青從鼻孔裡發出嗤的一聲,賀子健也有些反感了,剛剛對修宇遭受韓青冷遇的一絲同情便消失了,不過這種場合和他的身份自然不會讓他有什麼過激的語言,便淡淡道:“女人才是老虎。”
那駕駛員便笑了:“賀主任真幽默。”
賀子健任市委辦公廳副主任,雖然沒有主持工作,但重雙城對他非常看重,也有意給他壓擔子,所以不少事務都交給賀子健去處理,見駕駛員口無遮攔,當下道:“小丁,開好你的車,車上有領導,注意安全。”
小丁知道自己話多了,趕緊閉嘴開車,目不斜視。
“杜區長,陸書記的車轉頭了。”市委書記來了,沿路自然有崗哨,早就看到了一號車,見車子掉頭,立馬電話過來。
杜標不由一怔,立馬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叫苦不迭,暗罵起潘東來來。原來,在這個歡迎的隊伍裡並沒有潘東來的影子,潘東來一大早上趕去區委的時候,由於下雨的緣故,路上遇到一起車禍,肇事車輛潛逃,傷者傷情嚴重,潘東來立即讓司機報了警,又讓專車把傷者送到醫院接受治療,他在下車的時候又把腳給崴了,原本沒當一回事,開始當他走動的時候,卻發現是疼痛欲裂,一拍片子,好傢伙,骨裂。考慮到今天陸書記來視察工作,他忍痛要走,接到秘書通知的女兒潘紫煙也趕到了醫院,說什麼也不讓他離開。所以這個接待任務便落在了區長杜標的身上。杜標自然是激動不已,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沒有機會接近領導,潘東來這一覺摔得還真是時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便搞出了這麼個接待陣容,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被甩了大跟頭。
“去區政府。”杜標失了顏面,臉上不好看,可是話一出口,他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原本的計劃是接到陸漸紅之後,再根據他的意思來確定去區委還是區政府,反正兩邊都有準備,可現在人家轉頭了,你知道是回市裡了還是去璧山了?你知道是去區委還是區政府?抑或哪裡都不去,乾脆來個微服私訪?
不過吳鬆既然是區長,不可能這一點急智都沒有,立即讓交通部門密切關注一號車的動向,這邊在回區政府的路上,已經找到了賀子健的手機號碼,讓秘書給打過去。
看着陌生的電話號碼,賀子健一時間有些難以處理,這個時候的電話顯然是璧山方面投石問路來了,陸漸紅既然“擺”璧山一道,那自己這個秘書自然要無條件配合,所以將手機握在手中,任手機兀自振動,不予理睬。
韓青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之色,微閉着眼睛養精神。
“吳區長,佔線。”秘書彙報道。
“繼續打,一直到打通爲止。”吳鬆板着臉看着窗外。
一號車裡,重雙城低聲道:“陸書記,咱們去區委還是去區政府?”
由於是臨時調整路線,加之雨也下大了,走溼滑的省道無疑增加了風險,作爲市委秘書長,那是要將主要領導的安全考慮在首位的。所以他必須弄清線路以適時作好應對。
陸漸紅淡淡道:“我們去醫院。”
醫院?重雙城怔了一下。
“東來書記早上送路上遇到的車禍傷者去醫院時受了傷,過去探望一下。”
重雙城並不知道這個情況,那是因爲潘東來是直接打電話給陸漸紅請假的。按照常理,潘東來應該向市委辦公廳請假說明情況,或者是打電話給重雙城,但是由於是市委書記來考察,雖然情況特殊,若是通過別人的嘴向書記請假,那是政治上的不成熟,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正要通知前方的車輛,賀子健的電話已經過來了,重雙城接通,道:“子健,去璧山區中醫院。”
賀子健應了一聲,向司機小丁吩咐了一聲,卻是沒有掛斷電話,重雙城覺得有些奇怪,這很不符合賀子健的風格,更不至於說是忘了掛斷電話了,想到賀子健是主動打電話來的,便問道:“子健,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賀子健沉默了一下,隨即掛了電話。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到了區中醫院,賀子健下了車,快步過來給陸漸紅開了車門,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把車開到中醫院來,正要開口,陸漸紅卻道:“子健,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賀子健頓了一下,顯出猶豫的神情來。賀子健固然瞭解陸漸紅,陸漸紅也對賀子健很瞭解,像他今天這樣欲言又止還從來沒有過,便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當下道:“雙城,你跟東來聯繫一下,看看他在哪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