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吹進來,把桌上的一盆花吹的微微動了動,陳信安遲疑了很久,纔在陳老太太的呼喚下回過神來,靠在了陳老太太肩膀上,迷茫的嘆了口氣:“祖母,我有些慌張。”
她跟陳老太太相依爲命,這些年兩人早就已經把最初的那些抱怨對彼此的愧疚都給抹除了,陳老太太是陳信安如今最信任的人。
她看着祖母頭上的白髮和臉上的皺紋,不知道爲什麼,眼淚忽然就下來了:“祖母,我很害怕的,其實您上次和姑奶奶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她嘴裡的姑奶奶指的是梅夫人,梅夫人跟陳老將軍結拜,按照輩分,她自然就成了陳信安的姑奶奶。
想了想,陳老太太很快就想起了自己跟梅夫人說的話,她偏過頭看着孫女兒:“你是聽見了我們讓她以後照顧你的話嗎?”
陳信安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沒有焦點的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我聽見您哭了,擔心您跟祖父年紀大了,遲早要離開我,到時候我該怎麼辦。您讓姑奶奶以後要照顧我,但是您自己也擔心人心易變,姑奶奶自己也是女流之輩,本身就是靠着陳家的權勢才能擺脫了那些豺狼虎豹的,等她一走,您就哭了”
陳老太太心中動容。
她不知道陳信安原來把她們的難處都看得一清二楚。怪不得她這一次被楊玉冰這樣羞辱都能快速的迴轉過來,甚至在陳家出了事之後還能把家裡的擔子給挑了起來。
陳老太太有些哽咽,她說不出話,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才能把眼淚給憋回去,聲音嘶啞的點了點頭:“好孩子,好孩子,你真是個好孩子,安安,你不要怕,祖父祖母不會有事,我們一定會好好的護着你,絕不讓人再傷害你了。”
陳信安靜靜的靠在老太太肩膀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輕聲開口:“祖母,您這次過來,是不是哥哥跟您說了什麼?”
陳老太太擦了擦眼淚,覺得這件事沒必要瞞着,再說她本來也的確是爲了這件事來的,就點了點頭,把陳慶說的事情說了,一面觀察着陳信安的臉色:“承嵐沒有主動找上我們,阿慶說不是因爲他不尊重我們,相反,正是因爲太尊重我們的意思了,所以他想先問問你的意思”
說起這件事,陳老太太現在內心奇異的沒那麼激動了。
或許是因爲陳信安的鎮定感染了她。
她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見陳信安問完了以後又沉默,她就問陳信安:“你是怎麼想的?安安,他若是真心實意,你可有”
屋子裡沉默了半響,能聽得見風吹動門簾的輕微響動。
陳信安覺得自己的心思也跟這被吹亂了的門簾一樣,亂的一塌糊塗。
承嵐
這個名字在心上想一想,
似乎也是一種負擔,心臟都會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
她想起在院子裡的時候他看向她的眼神,從來沒有人拿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祖父祖母是心疼隱忍,哥哥們是擔心牽掛,他們看着她,總好想看着一件破碎的琉璃,讓她時刻能注意到自己的殘缺。
但是承嵐不同,他看着她的時候,那目光像是滄海像是高山,裡頭有無限的容忍。
這是她從前所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她的世界一開始就被馮家破壞了,普通的姑娘到了她這個歲數早就已經成親生子了,但是這些事情離她卻非常遙遠。
她曾以爲她永生沒有機會了。
因爲她不僅僅只是想要成親生子而已,若是得不到真心的喜歡,她寧願一個人過一輩子。
當然,這些想法太過異想天開了,她一直都隱藏的很好,從來都不讓老太太她們知道,既然不可能實現,那又爲什麼要拿來庸人自擾呢。
可現在一切都成了可能。
承嵐看她的那一眼,讓她心神劇震,他說的那些話,也讓她心神不寧到如今。
要說心裡沒有一點兒期待和激動,那是假的。
但是她心裡的擔憂也是真的,她真心實意的問陳老太太:“祖母,這世上真的有靠得住的男人嗎?”
他們中真的有人能做得到一生一世的愛自己的妻子嗎?
這對於那些特別呢?
她真的能夠去相信嗎?
陳老太太目光就有些複雜。
陳信安會說這番話,那就說明她其實是動心了。
動心了
陳老太太心裡有些沉重的同時卻又忍不住雀躍。
當你放棄了希望卻又發現某件事竟然超過你預料的發生了之後,那種喜悅之情是沒有辦法控制和遮掩的。
她認真的想了想陳信安的問題,才輕輕搖了搖頭:“祖母不能確切的回答你這個問題,祖母只能告訴你,這天底下多的是負心漢沒錯,但是卻也不是人人都如此。你看你祖父,他這一生也並未納妾,只守着我,你再看看太子殿下,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卻始終對太子妃一心一意,不管多少壓力,也不管多少人在說是非,但是他從來沒有動搖過,甚至爲此不惜得罪閣老,所以說,這世上什麼人都有,你或許會遇到不好的,但是也有可能會遇到好的,這一切都得去嘗試過才能知道。”
陳信安知道祖母的意思了,她是想讓自己邁出這一步的。
她站起身來,打開窗戶看着外頭,過了許久許久,被風吹的臉都有些刺痛了,她纔回過頭來,笑着對陳老太太說:“祖母,我想跟承嵐出去走一走,我想,在這之後,我會有個答案的。”
在大同住了這麼久,陳信安也多少受了些影響,不再是在京城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她平常也會出門去善堂或是去軍營的傷兵營,陳老太太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放下,她當即就答應了一聲,說:“好!我讓你哥哥去跟他說,你想去哪兒,儘管去走一走。”
對,人生這麼長,不管最後是什麼結果,總要試一試才甘心。
權門貴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