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禁宮

清早的正陽大街已經熱鬧起來,街邊的小販早已經出了攤,各式各樣的吃食的香味兒隨着風四處飄散,顧傳玠在寶鼎樓臨窗的位子上坐了,喝了口茶緩緩的看着朱家的馬車消失在牌坊底下,臉上現出一個微笑。

這個姑娘可真是本永遠也讀不完的書似地,每一次見面都有不同的面孔。

沐澤坐在他對面,順着他的視線看出去又移回來,對顧傳玠說:“若是要跟朱家姑娘賣好,眼前就是個絕好的時機,公子,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趁着這個機會......”

昨天晚上朱家的人裝木箱子的時候,除了陳家的人,他們也是目擊者之一。

當然,這一切都得歸功於顧傳玠對於朱家和朱元的關注,他們才能得到這個情報。

寶鼎樓的早點一如既往的豐盛,顧傳玠吃了個梅花包子就停了手,不甚在意的搖頭:“不必了,盛家和朱家聯袂動手,看架勢是連自己親生兒子也不惜搭進去,我們這個時候如果出手,雖然是討好了朱元,不過等同於跟盛家和朱正鬆結下了死仇,沒有必要。”

代價太大了。

畢竟盛家可是四皇子正兒八經的外家。

何況這次朱家和盛家出手,半點餘地也沒留,分明是你死我活的態度,而如果要說到了這個地步的話,朱元沒有什麼贏面。

沒人比他更清楚上一世朱元得知了朱景先身世之後的痛苦了。

那是他頭一次見大名鼎鼎的襄王妃失態,她瘋了一樣的抱住朱景先的屍體,許久都不肯放,就那麼呆坐了一夜。

朱元是不會放棄朱景先的。

朱正鬆這回恰好掐住了朱元的命脈。

他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看向沐澤:“好了,這事兒你不必再管了,之前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與此同時,朱元也正放下了手裡的簾子,靠在車壁上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宮門已經近在眼前,馬車被攔下不能再往裡,朱元下了馬車,等到朱家派來的人去辦事處遞了牌子,裡頭走出一個小太監來,就緩緩邁進了宮門。

朱大緊緊目送着她進了宮門,

才鬆了口氣放下了心裡一個大石頭。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朱元進宮去找到五皇子,找五皇子出頭,時間也來不及了。

事情算得上是已經定下來了,他垂下眼睛有些惋惜,要是大小姐不那麼叛逆,或許也不會是這個結果。

琉璃瓦在陽光下發出奪目光彩,朱元被這光晃得有些眼暈,想起太后卻又忍不住心裡定了定。

她嫁給襄王后的許多年,太后娘娘都一直是她強有力的靠山。

要不是因爲太后一直在背後支撐,她未必能穩穩地把襄王和他那些不讓人省心的側妃和一大堆子女。

只可惜,她後來去封地了,太后也去世了,竟然沒能再見,她去封地學的一身的醫術,也沒有能用在太后身上的機會。

不過沒有關係,那些遺憾都不會再有了。

慈安宮輝煌璀璨,繞過影壁,便能看見院中一顆巨大的可供幾人合抱的榕樹枝葉伸展,臺階兩邊是兩個由龍虎山上貢的仙鶴送瑞宮燈,形態逼真而細膩,宮娥們見她來了,一面上來接一面由人往裡通傳,一切都井井有條。

風吹花微動,朱元提腳上了臺階,站在正殿前駐足等候通傳。

上一世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渺小如螻蟻。

這一世再站在這裡,她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人的命運握在自己手裡的時候,向來是比較有底氣的。

太后正跟久病的衛皇后說話:“你們現在還年輕,不知道身子保養不好老了以後受的苦,還是該好好保養爲宜。”

衛皇后面上雖然上了粉,卻仍舊遮不住眼圈底下的烏青,略有些憔悴的臉上聽見太后這話現出些笑意來:“母后說的是,兒臣受教了。”

太后就嘆了口氣。

她何嘗不知道衛皇后這不僅是身上的病,還是心病。

少年夫妻,可是衛皇后跟皇帝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最近關係更是降至了冰點,兩人不說相看兩厭吧,卻也差不離了。

前些天聽說皇帝衝動之下甚至還說出了廢后的話。

也難怪衛皇后最近病勢沉重,一直不肯出門。

可是對於皇帝和皇后的關係,太后也愛莫能助。

新帝早已經不是當年幼年繼位的小孩子,凡事早已經聽不進她這個母后的意見,有時候更是迫不及待的跟她唱反調,這種夫妻之間的齟齬,她若是插手,反而更加糟糕。

她淡淡的嘆了口氣,見衛皇后強顏歡笑,心情有些沉重。

恰巧外頭宮娥來報說是朱元來了,太后臉上纔有了些真切的笑意,轉頭跟衛皇后說:“你記不記得端意?這是端意的女兒。”

端意?衛皇后用了一會兒的時間纔想起端意是付氏的小字,不由得便有些吃驚:“端意的女兒?這些年聽說一直都養在老家,說是身體不好,跟京城有妨礙不能接進京養着,如今是進京了麼?”

她有些感嘆:“時間過的可真快, 一晃眼,如今已經過去八九年了,端意的女兒......當初還曾抱進宮裡來,如今恐怕也成大姑娘了。”

歲月催人老,衛皇后覺得自己已經全然老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情不好,點點頭叫女官去把人帶進來:“端意的女兒,也學了一身的好醫術,王嬙難產,差點兒便一屍兩命,還是端意的女兒機緣巧合的救了她。”

一句話就能透露出無數信息了。

怪不得朱家這麼多年都當這個女兒不存在,忽然就把人給接進京城來了,如果是因爲朱元有一身的好醫術,還治好了王太傅的嫡女,那就不難理解了。

鳳凰無寶不落,朱家的德性,也就是這樣罷了。

衛皇后挺直的脊背沒有片刻放鬆,拿了手帕沾了沾脣,便道:“那可好,當年端意便最合您的心意,您的頭風病總是沒有起色,若是這丫頭學了端意的幾分本事,能治好您的頭風病,那就是她的大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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