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閣老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如血,他邁着疲倦的步子邁進自家門檻,轉身看了一眼迅速被緊閉了的大門,心裡生起了無數的念頭。
最多的一個情緒就是後悔。
爲什麼要縱容女兒,雖然女兒嫁給朱正鬆的確是高嫁,可是他也不該縱容女兒不把朱正松原配的孩子不當人看,如果......
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早知道這個女孩兒會是攻破盛家的一把鑰匙,他就該早做準備。
盛大爺和盛家其他的人聞訊都已經趕了出來,見盛閣老一個人蒼老的坐在了院前的臺階上,不由得都面面相覷------怎麼回事?父親不是進宮去面聖了嗎?
以聖上跟父親的情分,原本父親不是應當重新迴歸內閣理事的嗎?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然的話向來注重威儀的盛閣老怎麼會甘願坐在臺階上身份全失。
盛閣老一言不發,盛大爺面色蒼白的上前行了禮,想要去扶着老父親站起來。
可是這一攙扶他才覺得不對-----父親身上只穿着一身裡衣,而他的官服和官帽全都沒有了。
沒有了?!
他仔細的認真看了一眼,登時有些頭暈目眩。
爲什麼?!
父親這一去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連官位都丟了?!
盛閣老苦笑了一聲,許久之後纔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天色,緩慢的吐出了一口氣:“收拾收拾吧,早做準備。”
不過九個字,卻好像已經用盡了盛閣老所有的力氣。
盛大爺不可置信,跪在他跟前帶着哭腔喊了一聲父親:“怎麼回事,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早作準備四個字都說出來了,就說明事情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可是怎麼會這樣呢?盛家這麼多年都穩如泰山,怎麼就會到這一步?
“先別急着哭了。”盛閣老倒是很平靜,他雙目平和的注視自己的兒子,壓低了聲音對他搖頭:“多說無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就要做最壞的打算,你快些,我已經打聽過了,明天輪守的錦衣衛是沈慶安,你讓孩子們收拾一下,先安排哥兒們走。”
盛大爺低聲啜泣,在父親跟前有些無措的哭了起來:“可是讓他們去哪兒啊?!”
“去高家。”盛閣老自始至終都很鎮定:“高家不會對我們放任不管,你讓孩子們先暫時去高家躲避,至於其他的事,再徐徐謀之。”
聽見消息的盛老太太暈了過去。
盛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徹底的混亂裡。
門外的顧家毫無辦法。
常應被錦衣衛帶走,盛家如今被錦衣衛團團圍住,他們根本無從得知盛家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至於此,他們明知道發生了針對盛家的陰謀,可是連這陰謀到底是什麼,他們現在都摸不到看不着。
顧夫人忐忑不安,向來雍容華貴的模樣終於被打破,她攥住自己的衣襟,平復了情緒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冷然道:“現在爲今之計,只有劃清界限,幸好我們除了設計朱元,其他的事都沒有參與,盛家和常應相繼出事,事情總不會簡單,肯定是涉及了大案子,我們不能再插手了。”
顧明章深以爲然,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是,及時抽身退步吧,否則的話,只怕我們連退步的機會都沒有了。”
顧傳玠沒有說話。
壞消息卻一個接一個的傳來。
常應的得力副手也被抓了進去,案子牽連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可是這場風波卻並沒有停止,到七夕過後,因爲這件案子而被牽扯進監獄的人,前前後後竟達到了上百人之多。
一時之間朝野之間聞盛色變。
而冷眼看着這一切的朱元,終於抽空去見了一下她上一世悲劇的鑄造者-----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朱正鬆。
大理寺的天牢裡環境還算不錯,朱正鬆卻還是被折騰得形容憔悴,鬍子胡亂的堆積在一起,頭上的髮髻也是散亂的,蓬頭垢面毫無精神。
看見了朱元,他還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
看來着實是受了不少的罪。
朱元站在他跟前,隔着一張桌子冷冷的衝他綻出一個笑意:“朱大老爺,我曾經跟你說過的,我一定會替我母親討一個公道,你還記得嗎?”
朱正鬆神情微動,可是他沒有再次暴怒的跳起來辱罵指責,他雙手帶着鐐銬,目光有些呆滯的看着朱元,緩緩的搖了搖頭:“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的父親,你的身體裡流着有一半都是我的血,你要是真的殺了我,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就連這樣的話,朱正鬆說起來都已經底氣不足了。
朱元臉上的冷笑愈深。
看着一個從來都趾高氣揚的人終於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終於知道害怕,那種滋味的確還不錯。
她緩緩的挑了挑眉:“我母親十七歲嫁給你,爲了你生兒育女,爲了你操持家業,爲了你忘記了她自己,可是她得到了什麼?得到的是你多年的冷待漠視, 是婆婆的指責羞辱,是妯娌的惡言相向,你當初既然那麼對她,又爲什麼要娶她回去?”
朱正鬆臉上帶着疲色:“我沒有辦法,我不喜歡你母親,是我父親......”
“那你爲什麼不拒絕?你要是不想娶,那你應當跟你的父親抗爭,爲什麼要讓我母親替你受過?!”朱元終於露出怒色:“你爲什麼娶了她又不好好對她,不喜歡她爲什麼要讓她九死一生給你生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她也是一個人,你有沒有想過她臨死之前甚至都來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該是何等的死不瞑目?!”
朱正鬆後退了一步,訥訥閉上眼睛:“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母親她非要逼我,她非要逼我的......我讓她閉上嘴巴,我讓她不要說的,可是她不肯聽我的,她執意要去告發我.......”
終於說出來了。
朱元緊跟着發問:“告發你什麼?告發你跟盛氏的姦情?你跟盛氏身份雲泥之別,爲什麼盛氏會甘願跟你婚前苟合,冒身敗名裂的風險,是不是你們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