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山火,燒了足足三個時辰才熄滅。
如今整個黑水寨,只剩下孤零零的中央大營,從大營往下盡是焦土。
李昂和吳起的鬥法早已結束,但此時空中仍有細雨煙波。
煙波外。
山上是早已聚集的黑水寨全部青壯,山下則是嚴陣以待的剩餘三千魏武卒。
雙方都在等待,最後的廝殺。
一刻鐘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熱浪霧氣漸退,雙方兵陣相隔百餘丈靜靜對視。
李昂站立於衆賊兵前端,與吳起四目相對:“吳將軍,我黑水寨已被你毀去大半,如今還不肯罷休?”
吳起雙眸凝視山頂,雙眸中閃爍着絲絲認真:“你若俯首投降,或可饒你們一命。”
率軍攻打黑水寨三日未下,這讓吳起對黑水寨上下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認知。
黑水寨的頭領和那些賊兵,和尋常山賊截然不同。
山賊絕不會有赴死一戰的堅定意志。
“你要戰,那便戰。”
上官菲兒一抖手中雙劍,與丈夫並肩而立。
“戰!”
“戰!”
“戰!”
呼喝聲伴隨着殺機從山頂傳開,吳起見狀擡手:
“前陣,上。”
千名兵卒得令出列,在龐涓的率領下朝着山頂衝鋒。
腳下踩着滾燙的山火殘渣,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處於後排的弓手已經開始張弓,作爲遠程戰力,他們必須保證在第一時間出手壓制住對方。
另一邊山頂方向同樣出現變陣,但料想中的弓手卻沒上前,反倒是兩排百餘高壯賊兵手持短槍往前跨了一步。
這些用來投擲殺敵的短馬槍,全都是黑水寨的兵械存貨。
數量不多,但也有六七百支,足足好幾十箱。
這時候也沒什麼好私藏的,所有短馬槍全都被搬了出來,而百餘賊兵的任務,就是在下方官兵衝上來之前將這些短槍全都扔出去。
沒有密林阻隔,下方官兵又只能順着之前種植桃林的那一條山道往上衝,可以說戰場上沒有比這更好的靶子。
寬度也就勉強二十餘人並行的山道上,龐涓看清那一根根明晃晃的刺眼短槍後,連忙高喝道:“盾手準備,盾手準備。”
不慌不行,要知道賊兵本就佔了地利。
那些短槍如果全都落自己頭頂,別說兵卒身上穿的布甲、板甲,就是他身上的鎧甲也扛不住的。
而龐涓之所以沒有下令停止前進,也是因爲他清楚短槍的劣勢。
那麼重的木槍,能扔多遠?
頂多五六十步而已。
而自己麾下的弓手,八十步外張弓絕對沒問題。
龐涓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前方盾兵開路,中間是負責攻堅的槍兵、刀卒,後方則是大量弓手。
看到龐涓的排兵,後方大陣前的吳起不禁蹙眉。
龐涓善戰且勇猛是他的優點,但缺乏變通的缺點也很明顯。如果戰場是在平地,弓手和前方盾兵之間不會拉開太大間距,這樣的佈置並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現在是山地戰,整個兵陣受地形限制,已經明顯劃分成了三塊。
吳起看出了問題根結,但並沒有冒然發令,不管怎麼說龐涓都是不可多得的戰將,吃點虧能讓他知曉變通也是好事。
至於能不能打下黑水寨,吳起從沒懷疑過。
從始至終,他都在練兵。
“後面的跟上,陣型不要亂。此番我們一鼓作氣殺上山頂,賊兵無險可守只有敗亡。”龐涓一邊調動兵馬上山,目光來回掃過將士們的身影后,也跟着皺起了眉頭。
他反應是慢了點,但龐涓也看出了問題所在。
想了想,龐涓立刻對身旁傳令兵耳語了幾句,隨後一隊隊後方弓卒從兩側上前,直接穿插進了盾兵兵陣。
雖然出現了一點騷亂,但整個前陣還是有條不紊朝山頂逼近。
兩百步
一百步
八十步
隨着雙方距離已經來到八十步以內,龐涓第一時間下令:
“弓箭手,放箭!”
幾乎是同一時間,山頂處也響起了上官的話音:
“兒郎們,拋槍!”
正常來說,短槍投擲的距離絕對比不上弓箭的拋射距離。但如果百餘名山賊都有拋投技能,哪怕都是最低級的初級拋投,在距離和威力上也是有一定加成。再加上此時黑水寨一衆兒郎佔據地利,拋投距離自然更長。
這一點,是龐涓始料未及的。
因爲他怎麼也想不通,一羣賊兵居然掌握了輕騎兵才具備的本事。
鋪天蓋地的短槍從頭頂落下,龐涓慌忙間舉盾躲閃。‘噌’的一聲撞擊從自己持盾的左手處傳來,他幾乎是親眼看到短槍刺破了手中的盾牌,並且真的‘入木三分’,離他的側臉也只差半寸而已。
龐涓尚且如此,周遭兵卒就更不用說。
雖說短槍不可能全部命中,但此時攻山官兵相互之間靠的太過密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短槍穿透木盾後刺傷了藏在盾牌下的兵卒。
而慘叫聲也絕非只在官兵當中響起,魏武卒射出的利箭同樣不是尋常木盾能擋,山頂黑水寨兵陣同樣出現損傷。
可就是這樣的情況,雙方依舊沒有後退。
上官菲兒手中雙劍舞出一道道劍影,爲身後兒郎們抵擋飛矢,與此同時一根根短槍依舊是毫不停歇飛入下方敵陣。
說起來雙方交手十分激烈,但實際上遠程交戰只在十幾個呼吸間便結束。
當雙方距離已經只剩三十步時,上官菲兒不再遲疑,雙劍往前突刺,整個人化作一抹華光殺入敵陣。
和她一起衝向魏武卒的,還有守在一旁一直沒有動手的二百寨中精銳。
這些人幾乎人手一柄精鐵武器,論武器質量哪怕魏武卒這支新軍也多有不及。領頭衝鋒的龐涓只看了一眼,便氣不打一處來。
這些精鐵武器的出處,他可是再清楚不過。
都是自家太守和那幷州李二談好的,原本應該送至常山郡給他麾下將士用的。
當初他就是晚到了一步,纔會讓李二麾下的侯君集被賊人襲擊。
一想到自己前幾月被太守嚴厲訓斥,龐涓此時拔刀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都不用上官菲兒去尋,他就主動拎刀衝了過去。
“該死蟊賊,看刀!”
刀芒綻放青芒,是瞄着上官細腰去的。
上官見狀也是不驚不慌,腳尖一點地面,在龐涓面前耍起了劍舞。
兩人在轉瞬間過招四五回合,卻是誰也奈何不得誰。只是雙方兵卒都遭受了無妄之災,一時間傷亡都在激增。
也是此時。
黑水寨以北數裡外,一道銀白色的影子由遠而近。
仔細看,正是一位騎着白馬的白袍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