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成最近這陣子是樂得清閒,兒子事業有成蒸蒸日上,他那個小破菜店當然是不用開了,起早貪黑的苦日子也不用過了,自打月初把菜店關門大吉了後,他每天的日常就是混,今天到這個公園曬曬太陽,明天到那個片區溜達溜達,好不愜意。
覺得挺空虛無聊的,他尋思着想買條狗,但胡慧娟不同意,說是有狗會影響到丁靜的學習,還吵到鄰居。
想想也是,那隻能作罷,但對於丁靜,他最近還是挺放心的。
本來丁靜的成績算不得好,在年級百名上下吊着,在文安這一小縣,這成績堪堪摸得着本科線,還挺危險。
不過,上月底的月考,丁靜出人意料地考到了全校46名,都進前50了,二本有望,於他來說,可是個喜上眉梢的大好消息。
要知道,兒子聲名遠揚成了明星分分鐘月入百萬之後,他以前愁的生計啊未來啊,都沒什麼好愁的了,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這個平時本就吊兒郎當的草包女兒,會更無心學習,爛成扶不上牆的稀泥。
還好,這娃兒還算懂事,知道哥哥混得好,她也不能落後,開始向着哥哥看齊了。
他不知道的是,丁靜根本沒這麼高的思想覺悟,就算偶爾會起自己可不能比哥遜的念頭,那也是偶爾,轉眼就能拋之腦後。
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她真要有這覺悟,早就像往昔穩居前級前十的哥看齊了。
她之所以最近學習成績蹭蹭蹭往上漲,主要還是因爲老師們一個個盯得嚴了,課裡課外都關注着她,以至於她想鬆懈都鬆懈不下來。
對此,丁靜暗地裡沒少抱怨。
但丁思成聽不到,他只當自己這個女兒乖。懂事。
在度過了幾天茫無目的的閒散日子後,丁思成近兒尋覓到了個打發時間的好去處,那就是隔壁區的老年協會。
裡面每天都有一幫老爺子老媽子打撲克、下棋、搓麻將。麻將他不會,但其他兩樣他還挺擅長,每天往那一蹲,總能逢着缺對手或牌友的,就算逢不上。光是站着看,也能看上個半天,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
而且,老太公老太婆的玩得也不大,消遣挺好。
這天獨自吃了午飯,翻來覆去地沒找到好看的電視。也沒尋着其它事做,丁思成糾結上了。
最近打牌打得有點上癮,一早上沒摸牌,手癢得很,他很想去老年協會,可今天這日子挺敏感,他真不知道該不該出門。
思來想去一番掙扎。他最後還是決定去。
今天這敏感的事,他其實前兩天就知道了。陳淑芬嘴巴快,一個不注意,弄得鄰居們也都知道了。兩天過來,也沒見出什麼幺蛾子。日子總得過,總不可能因爲那事,以後就天天把自己鎖家裡閉門造ju吧。
這麼一想,他放寬了些心。坦坦率率地出了門。
這些天,丁思成常在協會裡出沒,幾個常年混跡協會的老人,都認識他了,不見得能叫出名字,但臉熟。
昨天和他一桌的撲克的一位老人傅冬心,見着他進屋。打了聲招呼:“來了,今天挺遲的啊。”
吃了午飯就來了,哪能叫遲。
但這些老人不少都是一天到晚都泡在協會裡的,於他們而言。現在這點就是遲,丁思成笑笑應了聲:“嗯。”
正好有位老人家還沒吃午飯,見來的是傅冬心的熟人,他忙道:“這把打了,我就去吃午飯了。你玩不,我讓你。”
“行。”丁思成從外套內側的口袋中,取出包煙,從中抽出一根,給那老人家遞了過去。
那老人家接了,瞅了眼,喲,竟然是要上千一條的軟芙蓉,頓時詫異不已地往丁思成手上瞅去。
丁思成還在給其他人發煙,看煙盒的確是軟芙蓉,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他試探着問道:“軟芙蓉啊,家裡不錯啊?”
家裡不錯?
當然是挺不錯的,兒子爭氣,賺了不少錢,今天又搞了個大新聞,別說軟芙蓉,再貴的煙他都抽的起。
不過,這軟芙蓉可不是他自個買的,他以前都不知道有這煙。
他這煙,是在申市的時候,一次和丁寧出門,煙癮犯了,想買菸,結果被丁寧拖着到了商場裡買的,丁寧說別地兒很難買到,還一次買了幾條。
他覺得這煙太貴,換以前他忙活一天,也就差不多能買一包這煙,他當時看了價格,心肝一顫,覺得實在犯不着抽這麼好的,但丁寧不聽他話,執意買了,他當然只能收着。
之前在申市,沒呆幾天,他沒抽完,丁寧又不抽菸,就帶了回來。
回了文安後,他本來想把這煙藏着以備不時之需的時候送禮用。
可鄰里鄰居的,都知道他家現在出了個能幹的明星兒子,和他搭訕說話,他要給別人遞煙什麼的,以前那些五塊八塊一盒的煙,當然也就拿不出手了,要不然可不得被人數落小氣鐵公雞?
於是,這軟芙蓉就成了他隨身常備的煙。
不過,鄰居們知道就夠了,犯不着在這老年協會裡顯擺,丁思成連忙笑笑道:“別人送的。”
丁思成這兩天過來,遞的抽的都是這煙,傅冬心雖然此前沒見過這煙,但也沒在意,現在一聽劉喜來的語氣似乎這煙挺貴,他好奇地問道:“這煙挺貴啊?”
丁思成拿了打火機給劉喜來點菸,劉喜來十分謹慎地把煙叼上,湊到打火機前,吸了一口,道:“貴,貴得很,真煙要千把塊,我兒子以前往家裡捎過,稀罕,咱們這買不着。”
傅冬心聞言立即驚訝地打量了他已經熟識的丁思成一眼。
這些天來,丁思成天天就是抽這煙,一根接一根的,煙癮挺大,也沒少分,逢着他總會遞上一根。大方有禮得很。
哪怕是別人送的,能有人給他送這煙,那也不凡啊,沒想到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丁思成竟然深藏不露,他滿心訝然道:“你還挺有面子的啊,你家是做什麼的啊?”
傅冬心這一問,丁思成頓時尷尬了。老年協會。其實他那社區也有,他非跑這邊來,就是因爲這裡沒人認識他,圖個清靜。
今天又是個敏感日子,現在被人逮着問家裡做什麼的,可不合他的意。
不得已。他只能打馬虎道:“沒做什麼,就普通老百姓,我之前也不知道這煙值錢。”
原來是不知道啊,那就難怪那麼大方了,敢情是不識貨,把好東西當成了普通貨色了。
或者,說不定這煙是假的?
已經抽上煙的劉喜來。把煙夾了起來,翻看了一眼。
這煙的味道,由於太久沒抽,他也沒抽幾次,已經記不得了。
但這煙的外觀和他記憶中好像差了些?
他記得這煙過濾嘴上的雲紋很明顯纔對,可這煙的雲紋是隱隱約約的,他這老花眼,不放遠了看。還真瞧不清。
感覺有點不太對,他疑聲問道:“你這煙是假的吧?”
假的?!
丁思成的臉抽了抽。
這可是丁寧拉着他到有幾十層高的大商場裡買的,旁邊就是賣金銀首飾的,都是些大牌子,怎麼可能假的!
可他自己都說不知道這煙貴了,又怎麼反駁呢。
他也不想反駁,你覺得假的就假的唄。別再問東問西查戶口的就好:“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別人送我的。”
“那估計是假的了。”劉喜來可一點也沒丁思成面子。
丁思成笑了笑,沒說話。
劉喜來叼起煙,抽了口。又夾起,煞有其事地端詳着手裡的煙,道:“味道是不太對,我以前抽的很順,你這有點瀝嗓子。”
說着,他將煙遞到了丁思成眼前:“你看,你這煙過濾嘴上這個花都看不清,是吧?”
哪看不清了?你肯定老花了。
沒錯,你就是老花了。
丁思成一臉黑線地應道:“是。”
“對6,老劉該你了。”
“對圈。”正側頭對着丁思成說話,驀地被上家拍胳膊提醒了一句,劉喜來連忙把頭轉了回去,看了眼臺上的牌,隨即抽出兩張Q,瀟灑地甩下,又瀟灑地彈了彈菸灰,扭頭對丁思成道:“還有,你看這菸絲……”
正說着話呢,一個微帶一絲不滿的清亮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頭:“爸,你到底吃不吃午飯啊?!”
嗓門挺大,劉喜來聽着,立即擡起頭看去,丁思成的注意力也是被吸引過去。
循着聲音轉過頭,他看見一個穿着蠻時尚的大風衣,偏又帶着雙土氣花袖套,年紀估摸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女人,滿臉不悅地衝他快步走了過來。
這明顯就是衝着旁邊這位想給他讓位置的老人家來的,丁思成連忙給她讓了個道。
孰料那女人把他給打量上了:“誒,你不是丁靜爸嗎?”
丁思成聞言一愕。
他可不認得這女人啊,她怎麼就知道他是丁靜爸呢。
不管認不認識,總得禮貌些,他連忙堆笑道:“你好。”
瞧丁思成那一臉迷惑的樣,就知道他不認識她,那女人笑着邊摘手上的袖套,邊說道:“我是文安一中的老師,之前在學校見過你,就認着了。”
“哦~”,原來是老師,那就難怪了,丁思成恍然:“老師你好。”
“你也好”,那女人微微一笑:“你怎麼也喜歡往這地方湊啊?你吃飯了沒?”
這老師說的他就不該來這地方似的,丁思成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吃了,你找你家老爺子啊?”
“是”,那女人的笑容稍稍收了些,有些不太開心地看向自己的父親,不悅道:“爸,給你打多少個電話了,趕緊回家吃飯。”
“老劉,你要不先回家吃飯吧。”
“對對對,先吃飯,吃飽了再來。”
女兒都找上門來了,大家又附和着,劉喜來無奈地把手中的牌一合,慢吞吞地起身,衝丁思成訕訕一笑:“要不這把就給你了?”
“行。”丁思成往邊上讓了讓。
見到父親終於捨得認下牌吃飯了,女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丁思成身上:“你家住附近?”
倒不算近,卻也沒必要說什麼大實話,丁思成應道:“嗯。”
“我以前好像沒在這見過你啊。”
“這兩天剛來。”
“是買了新房子,搬這來了?”
“沒有,沒有,就隨便來玩玩。”劉喜來挪出了位置,丁思成接過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兒子都賺了這麼多錢了,你不是該跟去享福了嗎,怎麼還往這老年協會裡跑啊?”
女人這話一說,敏感地捕捉到了“你兒子都賺了這麼多錢”這個信息,一干老人家的視線,都落到了丁思成身上。
在場基本都是比他年紀大的過來人,感覺自己這下是要露陷了,丁思成耳根一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她的話。
倒是那被女兒逮到老年協會來,心裡有些不太高興,自顧自走到了門口準備回家的劉喜來,聞言又把身子轉了過來:“你認識他兒子?”
那女人支起了嘴:“爸你也知道的啊,我前兩天跟你提起過的,我以前教過的那個。”
“哪個啊?”你教過的學生不多了嗎,劉喜來剛一問出口,忽地又想起來了,心中驚訝之下,嗓門那叫一個敞亮,還帶着一絲激動的顫抖:“哦!是不是那個上了電視的?”
“對,就那個。”
聽着劉喜來父女在那一唱一和,傅冬心立馬想起了個人。
這人最近常被他孫女掛在嘴邊,他今早在報紙上還看見了。
不僅僅是他,今天協會裡的大傢伙都看見了。當時,他們一個個都震驚得不得了,不是議論紛紛,就是長吁短嘆。
那人就是丁寧。
驚詫不已地看向丁思成,傅冬心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丁寧他爸?”
他這丁寧兩字一出口,協會裡,那些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來目光的人,都頓住了。
丁寧是誰?
換以前,他們不見得知道。
但早上的《文安日報》,這協會裡一眼掃過去,可是放着好幾份呢。
上面有着一條讓大半個文安都炸鍋沸騰起來的新聞。
文安籍青年歌手丁寧,獲得了兩筆一億投資,身價上億,成爲國內年紀最輕的億元俱樂部成員之一。
這可是文安這麼多年來一等一的大事件,他們一早上沒少討論這事。
沒想到正主家的老爺子,就在他們身邊,和他們一樣打着幾毛錢大小的牌,他們一個個都感覺像在做夢,有那麼點難以置信。
劉喜來驚訝過後,更是無地自容,夾着煙的手,羞愧難當地往身後縮了縮。
逸聞與趣事,就這樣流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