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秦島市北戴河,22.5公里長的海岸線中段位置。
這裡是整個冀州風景最爲優美的黃金海岸了,風光秀麗,沙灘上的沙子都非常的細膩,在陽光下呈現出的是一種耀眼的淺白色,美麗至極,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萬物都在凋零的季節也是生機絲毫不減,因爲受着海洋季風氣候的影響,反而愈發的溼潤涼爽!
只是今日,這裡卻並沒有了往日的繁華,甚至方圓一公里之內都見不到遊客的影子。
因爲,在今天早上的時候,有數百名手持利刃的狂徒闖入了這裡並與人爆發激戰,短短不到十多分鐘的功夫,就砍死十多人。
之後,這一羣狂徒就將爆發激戰的地方徹底包圍了,讓人看不清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實上也沒有哪個腦殘的會湊到這幫兇狂至極的狂徒身邊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幾乎在激戰爆發的瞬間所有人就逃了個乾乾淨淨,整個海灘也一下子沒了往日的喧囂吵鬧,安靜的近乎窒息,唯有海風在劃過的時候會帶出陣陣嗚咽聲,就像是在爲誰低聲哭泣一樣。
……
下午一點鐘,一輛勞斯萊斯銀魅以一種風馳電掣般的速度開入這裡,伴隨着“吱呀”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直接停到了海岸邊!
“嘭!”
車門開了,一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從駕駛位上跳了下來,國字臉,眉宇之間帶着些許日久而產生的上位者之威,正是葉天浩。
毫無疑問,今日的葉天浩的心情是非常爽的,“嘿嘿”笑着在勞斯萊斯銀魅的輪胎上踢了一腳,用一種滿是嘲諷意味的語氣說道:“嘿,我幹他孃的,真不愧是全球限量級定製的傢伙,開起來就是他媽的爽!”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刑天聞言失笑,搖了搖頭道:“怕是因爲這車是李長青的專用座駕,所以你才覺得開着爽吧?”
“呃……”
葉天浩一愣,片刻後不禁莞爾,點頭道:“確實是這麼回事,李長青這王八蛋囂張了這麼多年,怕是他根本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吧?今兒個總算是給他掀下馬了,不開開他的車我還真覺得渾身上下難受。”
“他敗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刑天如此說了一句後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從副駕駛位上跨出,對着許多蒙族武士包圍的地方昂了昂下巴,道:“就是這裡了吧?”
“嗯!”
葉天浩冷笑着:“當年這王八蛋就是在這北戴河畔*得我和巴圖不得不跳進滾滾江水裡的,要不是我們兩個人命大被衝到了淺灘上,那次老子就徹底交代在那兒了。
想不到,如今卻是輪到他自己了,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了——風水輪流轉!”
刑天沒有多言,提了提因爲被鮮血浸透了,所以風乾以後變得有些僵硬的上衣,大踏步就朝那裡走了過去。
包圍着這裡的蒙族勇士此刻顯然也注意到了刑天的存在,當下一個個就讓開一條通道,齊齊對着刑天鞠了一躬大吼道:“魁!”
這些蒙族武士眼中閃爍着的,是近乎狂熱的崇拜!
不錯,就是崇拜!
一戰之後,刑天幾乎成爲了所有蒙族勇士的共同偶像,領五百精銳扣關而戰,悍然向着五千人發動進攻,一戰而勝不說,僅僅損失了幾十人,相比較之下這點損失幾乎可以算作零損傷了!
這簡直就是一個近乎傳奇一般的戰績!
蒙族人尚武,對於強者的崇拜比其他民族更重,要不然在他們的眼中也不會沒有“長生天”,而只有一個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了,刑天之勇,經過一戰後徹底征服了這些蒙族武士!
就是在這樣無數狂熱崇拜的視線中,刑天帶着一種勝利者特有的驕傲姿態一步一頓的緩緩走向前方。
海岸邊,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拄刀立在沙灘上,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原本筆挺名貴的西服上也到處是被刀劃開的口子,尤其是裡面的白襯衫,幾乎已經被鮮血染紅了,頭顱低垂,大揹着的頭髮完全灑落在了額頭,讓人看不清其面容,整個人背朝大海,皮鞋已經有將近一半沒入了柔軟溼潤的沙土裡,沾滿泥濘,一道道沖刷向沙灘的浪花甚至打溼了他的褲腿,顯得失魂落魄。
就算是刑天走進包圍圈以後,都被這一幕驚住了,如果不是對方身上的氣息依舊沒變的話,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就是李長青,是那個整整統治了華國北方地下世界長達數十個年頭的暗黑皇帝!
刑天一直走到距離李長青將近十米的距離時才終於停下,厚重的靴子踩在沙灘上留下了一連串“沙沙沙”的輕響。
可能是被刑天的腳步聲驚動了,李長青終於緩緩擡起了頭,露出的是一張慘白的臉,只是這張慘白的臉上卻沾染了許多黑紅的血跡,與那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然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短短一夜,李長青變了太多,也……老了太多!
詭異的是,刑天與李長青這對明明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了的死敵在這一刻見到的時候,卻出奇的平靜,平靜的兩個人的眼中竟然都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給人的感覺很怪,就像是兩個老朋友時隔多年以後再次相見一樣!
或許是因爲勝敗已經揭曉,或許是因爲兩人之間現在已經不需要再拼死拼活的爭鬥什麼,總之,他們都很寧靜。
“你來了?”
李長青的嘴角輕輕挑起,露出一絲頗爲僵硬的笑容,這一刻,他似乎心中無恨了,與刑天平靜對視着:“我一直在等你,你沒讓我失望,終於還是來了。”
“啊,我來了。”
刑天從喉嚨間擠出了四個字,聲音顯得有些過分低沉了,緩緩道:“爲敵時間雖然不長,而且你也不過是個凡人,但你的狠勁兒讓我很佩服,也很心驚,一槍打死自己的兒子讓他死的痛快點,這種事估計我做不出來,結果你做出來了,你比我強。
所以,我前思後想還是來給你送送行,你這種人我要是不親眼看着你死了,晚上我睡不着。”
“哈哈!”
李長青聞言,竟然仰頭大笑了起來,這個陰翳卑鄙的讓很多人恨不得生食其肉的男人在這一刻竟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豪邁味道:“不錯,能讓你睡不着,也算沒有白白爲敵一回,最起碼你還是把老子當成了一回事!”
刑天攤了攤手,未語。
笑罷後,李長青終於恢復了常態,拄着刀緩緩轉身將目光投向了遼闊的大海,眼中帶着些許惆悵,輕聲道:“說你比我強,這是真話。
我十五六歲的時候到社會上混,沒辦法,因爲家裡窮,供不起我念書,所以我不得不自己找條活路。
人嘛,不管咋樣總得活着不是?雖然我他媽的也想回教室裡跟正常人一樣好好唸書,當個好好學生,可惜,命不好,沒轍。
這一混,到現在怕是都有三十年的時間了……
嘿,刑天,你知道不,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給老大背黑鍋在牢裡蹲着呢,他媽的每天都得給號子裡的大哥洗腳倒夜壺,不幹就得捱揍!
所以你是真的比我強啊!
到了現在這時候一回頭,發現老子這一輩子還真就是個悲劇。
年輕的時候混不開,搶過錢,偷過人,有一次憋不住了沒錢還強幹了一個良家閨女……
這一輩子走來,喪良心的事情真的沒少做。”
說到這裡,李長青忽然回頭看了刑天一眼,“桀桀”怪笑了起來:“只不過,刑天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點都不後悔做那些喪良心事?”
“我知道。”
刑天聳了聳肩膀,道:“換了我我也會那麼幹,就像你說的,人嘛,總得活着不是?”
“哈哈哈哈哈,最瞭解自己的果然是自己的敵人……”
李長青又一次大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眼淚都出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總算是平靜了一些,嘆了口氣道:“這一路走來,還真他媽的累!
說實話,這一次栽到你手上,我一點都不覺得有啥遺憾的,從我殺第一個人開始,我就知道我也遲早有被人整死的一天!
霸業,王途,權利,富貴……
老子不擇手段的爭搶這些東西,其實就是想向這個世界多討回一些它欠我的而已,混到現在,該享受的我也基本都享受過了,該討回的債也都討回來了,死了也沒遺憾了。”
說到這裡,李長青直視刑天,道:“刑天,我等你到現在,其實是有一件事情求你。”
刑天挑眉:“說。”
“放過我父母。”
李長青緩緩道:“我李長青狠了一輩子,也自己一個人孤單了一輩子,真正心疼的人不多,甚至就連我那兒子我都沒付出多少感情,可唯獨舍不下我家裡那一對可憐的爹媽!
小時候不懂事覺得家裡窮是他們沒本事,所以我纔讀不起書,可以後也就漸漸明白了,窮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干?最起碼他們糟踐了自己也沒餓着我,含辛茹苦了一輩子,總算是給我養大了,這就是最大的恩情了,我不希望自己死了還殃及他們。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刑天你就放過他們吧!
我不求人,就求你這一次!
禍不及家人這種屁話我就不說了,那就是胡扯淡,不斬草除根難不成還留着等人家來幹自己啊?
反正,這種禍及家人的事情我沒少做,我覺得你也應該不介意做,這纔不得不提這麼個要求,他們沒啥本事,啥也不懂,你就當可憐可憐他們高擡下貴手,行不?”
刑天沉默片刻,緩緩道:“你的父母我查過,他們都不知道你是混地下世界的,只以爲自己的兒子是個成功商人,也確實沒攙和你的事情,想報復我都報復不着。
所以,我答應你!”
“謝謝!”
李長青頷首,從懷中摸出一張卡放到了地上,道:“這是我在國外開的黑戶,裡面的錢在我的賬上都查不着,本來我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看來我也用不着了,就給你吧,就當是感謝你的手下留情了。”
“嗯。”
刑天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輕聲道:“時間不早了,你該上路了,我來還是你自己來?”
“我自己來吧,我這人挺傲氣的,不喜歡被別人砍腦袋。”
李長青自嘲一笑,一提刀就橫向了自己的脖子,動作很果決,沒有半分停滯,直接就抹斷了自己的脖子,“噗”的一下,鮮血當時就狂噴了出來。
然後,這位統治了華國北方地下世界長達十多個年頭的超級大梟緩緩倒下了,面朝大海,鮮血染紅了周邊潔白的沙灘,顏色有些悽豔刺眼。
李長青就這麼死了,華國北方地下世界的天,也就這麼崩潰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刑天垂頭,輕聲自語了一句,而後將目光投向所有蒙族武士道:“給他留個全屍吧,誰也別去拿屍體泄憤了,雖然我知道你們非常恨他,但好歹是個人雄,這種人不妨給他一點尊敬。”
語落,刑天大步而去,在出去的路上,情緒難免有些低落,約莫兔死狐悲說的就是他現在的狀態了。
……
外圍,葉天浩正挺身等候,見刑天出來,頓時湊上去問道:“死了?”
“嗯,死了。”
刑天說了一句,就拉開車門欲上車,誰知,就是他一隻腳剛剛踏進車裡的時候卻詭異的停了下來,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咧嘴無聲而笑的葉天浩,道:“如果你也看到他死時候的表情的話,我覺的你應該笑不出來了,反正我是笑不出來了。
因爲我覺得,沒準一不小心我也會有那麼一天。”
說完,刑天鑽進了車裡,只留下葉天浩一個人傻愣愣的站在外面,過了良久,才摸着鼻子苦笑了起來。
雖然不想承認,但葉天浩卻知道,刑天說的是事情。
像他們這種人,其實就是在獨木橋上淌着過,一步踩空,就得給自己摔死。
刑天不例外,他葉天浩也逃不脫。
這是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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