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黑壓壓一大片人魚族甲士方纔簇擁着一男一女趕到了第六營。
這一男一女輕甲長劍，男的英俊，女的美豔，往一起一站自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正是人魚族三皇子柏烈與公主安雅。
昨夜，刑天率八千騎俠絕塵而去，這對皇族兄妹就連忙點兵喚將整頓大軍跟了上來。
可惜，還是遲了。
當他們抵達鮫人族第六營營地的時候，橫呈在他們面前的已經是一片廢墟！
數不清的帳篷坍圮，支架什麼的重物全都已經沉入海底了，只有氈子漂在海面上，空氣中散發着刺鼻的血腥味的與烈火燃燒氈帳後散發的焦臭，諸多氣味混合在一起對人的嗅覺造成強烈的刺激。
總之，這絕對不是什麼美妙的味道。
遼闊的海域上到處都是屍首，大都已經被海水泡的開始浮腫了，隨着海浪的衝擊四處飄蕩，原本黑水嶺發黑的海水也被鮮血染得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紅色。
死一樣的靜！
足足駐紮着第六營五萬黑鱗鮫人的營地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域，海中飄蕩着的屍首裡絕大多數都是鮫人的，偶爾可見一兩具穿着全身鎧甲的人魚族騎俠。
“嘩啦啦……”
海水涌動，幾頭很明顯是人魚族馴化的灰鯖鯊的在海中徘徊，它們的主人昨夜已經戰死了，只留下它們孤孤單單的在海中游蕩，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樣，徘徊在舊戰場，似乎是在守望它們的主人歸來。
灰鯖鯊可不是什麼挑剔的生物，而且似乎格外喜歡鮫人這種“食物”，所以已往的戰爭中，只要是出動了人魚族騎俠，一般來說那些戰死的鮫人全都會屍骨無存，變成了灰鯖鯊的腹中餐。
如今，這幾十頭在海中逡巡遊蕩的灰鯖鯊卻對那些戰死的鮫人族的屍體置之不理，顯然是它們已經吃飽了，再也吃不下了。
這一戰，鮫人族戰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來遲了。”
柏烈輕輕嘆了口氣，凝望着那一片狼藉的戰場，緩緩道：“戰爭已經結束了，看來從今天開始就再也沒有鮫人族第六營這個番號了。”
柏烈也算是久經戰陣的老人了，僅僅是看了眼戰場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鮫人族戰敗了！
這裡鮫人的屍體綿延不知多少海里，看數目恐怕絕對不下於四萬！
也就是說，昨夜這裡最少有八成的六營鮫人戰死了！
一般的戰爭中，如果戰損達到一成，軍隊就會出現人心不穩的狀況，如果戰損達到三成，那麼這支軍隊就會處於崩潰的邊緣，就算是精銳，能承受高達五成的戰損就已經算是一個奇蹟了。
當然，這只是一般情況下的慣例，不能一概論之，戰爭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誕生奇蹟的地方，古往今來戰至最後一人而不退的軍隊有的是！
不過，柏烈非常肯定的是，那樣的軍隊絕對不可能屬於鮫人族，鮫人族這個自私自利的種族，他們從來都沒有“死士”這麼一說，昨夜一口氣戰死八成，恐怕早已崩潰！
“看來我們的決定是對的，他真的給我們帶來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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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如玉般的俏臉上震驚久久不曾褪去，過了良久才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都不知道多久沒有取得這麼大的勝利了，這可是五萬人啊，眨眼之間灰飛煙滅，他是帶來死亡的戰神。”
“龍雎不死，一切都還是個未知之數，現在兩族無神，他足以橫掃一切。”
柏烈輕輕嘆了口氣：“但願刑天真的如他所說那般能三戟挑死龍雎吧，否則殺死再多的鮫人也沒用，那個種族是個戰鬥種族，別看現在已經羸弱到了極點，但只需要一個能給予他們信心的領袖，眨眼間又能起兵五十萬。”
言罷，柏烈一揮手，喝道：“去搜尋一下戰場，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是！”
身後，一名人魚族大將應和一聲，揮手帶着大批甲士就離開了。
一小時後。
兩個人魚族的兵士返回，同時還帶來了一個負傷極重的騎俠！
竟然真的有人在戰爭中活下來了。
只不過這爲騎俠真的是受創太重了，琵琶骨的位置被飛矢所傷，應當是被修爲高強的敵人射傷的，身上厚厚的鎧甲被擊穿，擊斷琵琶骨後箭頭從後背扎出，到現在血都不曾止住，仍然在往出流淌，而且那飛矢的材質也比較獨特，顯然是能承受得了勁氣灌注的飛矢，要不然也不可能將一位修爲在化形境以上的騎俠射傷。
這並不是這位騎俠身上唯一比較致命的傷勢，他的右臂從肘關節處被截斷了，甚至可見森森白骨！
除此之外，他身上大小傷痕恐怕不下二十處！
負傷如此沉重，這騎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只吊着最後一口氣了，怕是真有不朽的存在來了也難以救治了。
不過饒是如此，這位硬漢在看到柏烈與安雅之後還是要掙扎着起身行禮。
“勿動！”
安雅連忙安慰，她看得出，這絕對是一個勇士，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在正面，這說明從始至終他都在衝鋒，不曾怯戰不前，只可惜最後傷重倒下，被遺落在了戰場的某個角落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連馬革裹屍的機會都沒有！
不管如何，他都是爲人魚族流的血！
當下，安雅從灰鯖鯊的背上躍下，連忙過去將那已經堅持不了多久的騎俠抱住，也不管對方身上的血霧，甚至就連乾淨的衣物與白皙的皮膚上都沾染上了對方冰冷盔甲上的血污！
美眸帶淚，這一霎，她真情流露！
無數勇士英傑的白骨，這就是一個種族要崛起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一刻的安雅是美麗的，即便她一身血污，可當她不顧皇家公主的威儀與體面將即將要死去的有功勇士攬入懷中的剎那，她的美便更添三分光輝！
“什麼也不要說，我們都知道。”
安雅藍眸中閃爍着一種令人心中發暖的光，輕輕拍着那騎俠身上沾滿血污的甲葉，扭頭望向浩淼大海的遠方，輕聲道：“很快，很快的，我們一直盼望的黎明就要來了，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族人很快就不用生活在恐懼中了。”
“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一幕。”
騎俠咧開了嘴，因爲痛苦而扭曲的臉也平復了不少，輕聲道：“公主，或許您說的對，我們真的不應該糾纏着過去的仇恨不肯放手了。
那個人類，我們的大帥……
真的很厲害！
放下成見，跟着他，我相信您說的那一天不遠，甚至觸手可及！”
看到猶如恍然大悟一樣騎俠臉上的露出的那一絲解脫，安雅沒來由的心中一疼。
人魚族，確實爲這場持續了千萬年的戰爭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一切真的應該結束了，再打下去，人魚族必亡！
所有的族人，包括他們最勇敢的騎俠，全都已經厭惡了這場無休無止的戰爭了。
“昨夜戰況如何？”
忽然，一邊的柏烈開口詢問道：“我們八千騎俠去向如何？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何我們僅僅比你們晚兩個時辰出發，等趕到的時候卻只看到一片狼藉？”
“兩個時辰？殿下，兩個時辰就已經很晚了，整場大戰一共進行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騎俠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似乎在回憶着什麼，輕聲道：“昨夜，我們一支輕騎突進，殺到這裡叩開營門就直接衝殺了進去，大帥令我等斬掉鮫人的火把，於是夜盲的鮫人就陷入了絕對的混亂！”
“至於大帥……”
騎俠仰面，臉上寫滿了震驚，輕聲道：“他……就像是一柄雷神之錘一樣，一馬當先衝鋒在前，狠狠砸進了敵人的陣中，幾乎是一口氣就衝到了對方的金頂大帳之下，直接一戟就將對方那人族統領給挑死了！
殿下，我打了一輩子仗，可我發誓從來沒見過那麼打仗的，大帥就像是戰神一樣將敵人的統帥挑在戟鋒上，我甚至都能清晰看到敵人的統帥還在掙扎，不曾死透，捂着腸子都被劃拉出來的肚子一個勁兒的慘叫！
那可是一個至強者啊，是那個龍雎帶來的強者之一，上一次他們殺死大王子的時候，那個男人還曾經砍了大王子一刀，那時候的他是多麼的不可一世啊，結果被大帥一戟就挑死了。
那時，全軍震動！
大帥所過之處，咱們的兄弟每一個都是拼了命的追隨，所有人都瘋了、狂了，連刀槍箭雨都不顧了。
彷彿……跟在大帥身後，就連自己也能變得像大帥一樣英勇！
他，給了我們至強的勇氣！
這雖然是我打的最後一場仗，但卻是我一生打的最痛快的一場仗，如有來生，我還願意跟着大帥打天下！”
“至於那羣鮫人，他們早就已經被殺破膽了，後來咱們的軍隊全都離開了，他們仍然因爲夜盲分不清敵我在自相殘殺。
您看先看到的這些死屍，絕大多數都是死在他們自己人的刀下的！
後來，一直等天亮的時候，他們才終於察覺了，那時候已經只剩下了三四千個鮫人還活着了，一個個全都嚇瘋了，連戰場都不曾打掃就驚叫着逃離了！”
“殿下，大帥的下一站是鮫人第七營，請您趕緊派兵前去支援他！
我發誓，有大帥在，您有俘虜就夠抓了！”
這騎俠一口一個大帥，說起昨夜那場戰爭的時候，就連臉上都掛着笑容，顯然是被刑天用一戰之功徹底征服了，心服口服！
“哐啷！”
柏烈腰間長劍出竅，青鋒對天：“蒼天有眼！我兄長戰死之仇終於得報一半！”
此言一出，柏烈霍然轉身就與下令，誰知就在此時，一騎恰好從遠海衝來！
“報！！”
那是一個渾身是血的騎俠，手裡握着一杆沾滿血污的長戈，一邊駕馭灰鯖鯊在海上馳騁，一邊狂呼道：“捷報！
大帥大破敵方第七營，斬首兩萬一千餘，親手刺死敵方第七營統領，敵方潰逃！”
這一騎還未衝過來，又一騎便出現在了遠海！
“報！大帥攻破敵方第八營，斬首一萬九千七百餘，地方統帥欲逃，被大帥一箭射殺，敵方崩！”
“前線大捷！我方攻破鮫人第九營！”
“……”
轉瞬之間，海上便出現了四五騎，無一例外全都在報捷！
柏烈和安雅已經傻眼了，短暫的錯愕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駭！
這些報捷的騎俠顯然是剛剛從前線退下來就直接趕來了，就是腳前腳後的問題，這情況就說明——刑天是一口氣攻滅了好幾個敵方的營地！
這就有些嚇人了……
轉眼，那些從前線退下來的騎俠就已經衝到柏烈面前了！
“大帥有令！”
那騎俠大喝：“柏烈·涅普頓，安雅·涅普頓聽令！
限你們半日之內趕赴戰場，緝殺敵方潰兵！
如有延誤，就地正法！”
說完，那幾個剛剛從前線退下來報信的騎俠調轉灰鯖鯊就欲離開。
安雅看他們幾個渾身是血很是辛苦，於心不忍，於是勸道：“要不你們幾個休息一下再走吧？”
“軍情如火，哪裡能顧得上！？”
一名騎俠大喝：“你們也快點，貽誤軍機要吃軍法的！”
說完，叱吒而去！
“兩位殿下不要介意。”
另一名騎俠說話比較委婉：“出征之前，大帥曾與我們約法三章。
畏戰不前者，殺！
跟不上行軍者，殺！
斬敵首低於五十者，殺！
軍令如山，我們怎敢有所懈怠？
更何況，此戰我才斬首四十二，得趕緊回去跟着大帥殺人去，要是去了晚了可能就沒仗打了，到時候還不得掉腦袋啊？”
說完，這騎俠與其餘幾名同伴對視一眼，頓時全都離開了。
“我……”
安雅被頂的目瞪口呆的，過了良久才咧了咧嘴，有些艱難的說道：“他們還是我們人魚族的騎俠嗎？怎麼我感覺他們已經變成刑天的忠勇死士了。”
“哈哈哈哈……”
柏烈大笑：“他們崇拜咱們那位大帥很正常，現在就連我都開始對他心服口服了！
人魚族能遇到他，乃是大幸！”
言罷，柏烈揮劍，喝道：“傳我將令，全軍出擊，壯士斷腕，畢其功於一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