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不過外面的世界與神醫谷並無多少干係。http:///因爲神醫谷同時擁有一年四季。深山之中巨大的峽谷裡分別建有春園、夏園、秋園、冬園,每一座園子都對應的是一個季節。這樣獨特的地理環境能同時培育四季草藥,更好的懸壺濟世。當年師祖便是看中這個地理環境,才把神醫谷建在此地。
每到春天,谷主便會帶着人出山,向山下村民們施醫贈藥。薛容算是第三任谷主,雖是男子卻一直秉守谷主的職責,在春分這一天帶着紫萱、碧菡兩名侍女下山去贈藥。
今年也不例外。紫萱和碧菡早早的備好家當,卻久等不到谷主。便一起往冬園去尋找。
春園已經是鮮花滿地,夏園綠樹成蔭,秋園碩果累累,而冬園還是一片白雪的世界。瘦弱的少年跪在冰面上,望着冰下的玉棺,久久沒有回神。風兒揚起他的白袍,勾勒他單薄的身形,顯得更回瘦弱了。
“公子又來這裡了?”紫萱不滿的蹙蹙眉,卻是恭敬的停下了腳步。
那片冰面是埋藏曆代谷主的地方。現在已經葬有兩副玉棺,一副裝着瑞賢祖師,另一副便裝着谷主的母親薛仙子。瑞賢祖師是爲了救人中毒而亡,是個受人尊敬的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而薛仙子死時才三十出頭,年輕貌美,但她的醫術遠在瑞賢祖師之上。臨終前,她把畢身醫術都授與了薛容,所以年僅十七歲的薛容已經成爲大昀最負盛名的神醫。
當然,神醫也不是浪復虛名的,那些江湖人士不管混還是混白道,一到了神醫谷都畢恭畢敬,誰也不敢得罪這位救命的神醫——萬一下次還需要人家救呢?
春天是薛仙子的忌日,每年春天薛容都會在此逗留,追憶自己的母親。但今年逗留的時間也太長了些!
碧菡嘆口氣:“公子從昨晚就在這裡了。”
“哎!”紫萱也是嘆氣。遠離了花未央的生活,公子又變回以前的公子了,一點兒煙火味都沒有,好無趣啊!也許,她應該把王妃請來,好好教育教育公子……
這個想法一出,她自己也驚住了:呸呸呸,王妃只會給公子帶來麻煩,好容易分開了,怎麼還能把她請到這裡來?
“都準備好了嗎?”薛容不知何時轉過身來,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不帶一絲感情。
“已經準備好了。”紫萱趕緊道。
“走吧!”他大步走離冰面,從她們兩人中間穿過,逕自往外走去。
“是!”紫萱和碧菡趕緊跟上去。
冬園是神醫谷藏得最深的地方,要出谷還得經過秋園、夏園、春園。越往外走越溫暖,薛容是個極快調整情緒的人,每次出了冬園就能收起個人感情,以醫者的慈悲心態面對。但今年已經到了夏園,他的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笑意。
此時的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娘,我現在終於理解你當年爲什麼要爲了一個男人離開師祖,因爲我現在也想離開這裡,去找她……”
“娘,原來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我很想她……”
很想她,自從離別後,思也悠悠念也悠悠。多少個夜晚,他對月獨飲,試圖一醉解千愁。然爾沒有她的世界像少了色彩,平淡無味。好像一個從未吃過肉的人,忽然嚐到了肉的滋味,卻又餐餐無肉可尋。
自從在子規城外分別,他便回了神醫谷,想重新做回以前的薛容,他甚至強行逼迫自己不要去打探她的消息,把精力都投入研製新藥中。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想她的心越來越強烈,每天面對藥爐也越來越沒有心思。
從未這樣急切的想要得到一個人的消息!就是當年對花靖豐,也沒這樣急切過!
原來,這就是愛……
可惜他的愛,一廂情願……
心驟然一痛,他蹙起眉,臉色微沉。
碧菡小聲的請示道:“公子,今年天氣很乾燥,所以我們準備了很多清火潤肺的藥材……”
“恩。”薛容面無表情的恩了一聲。
“還有就是山下的劉奶奶的小孫子病情又加重了,要不要給他帶一點兒特別的……哎,可她孫子的是不治之症,公子已經爲了他續了五年命了哎……”
聽到有患者危急,薛容如同被冷風迎面一激,終於從自己世界裡走出來,用心的思索了一下,說:“把新制的碧玉丹帶一枚給她,應該能再續上一兩年。”
“是!”紫萱雀躍的跳起來,喜笑顏開。公子就這點兒好,一聽到患者的病情就會自動迴歸。
不多時就到了夏園,綠樹成蔭,所以這夏園是來求醫的患者養傷的最佳盛地。這裡建着兩排平房供患者住。當然,神醫谷也不是誰都醫的,每年僅收三十名患者。然而今年纔開春,便已經收進了五名,看來今年的名額又要搶手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怪門那個神秘的幕後老闆死了!”
忽然,有議論聲從半開的門縫裡逸出來。薛容聞言腳步一頓,側耳傾聽。
“聽說了聽說了,有人說那個幕後老闆是個女的,是不真的啊?”
“好像是,年紀輕輕就能創下怪門,真是厲害。你看看我們,都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不名一文。可惜天妒紅顏啊,哎……”
“就是,要不是怪門的人在玉豐縣辦起喪事,他們的分點兒還不會暴露得這麼快呢!”
怪門、女老闆、玉豐縣……未央!
心跳像漏了半拍,薛容臉色大變,推開那間屋子,厲聲問:“你們在說什麼?”
“薛……薛神醫……”那人一嚇,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你們剛纔在說誰?”薛容厲聲追問,他平日只是爲人冷淡,對患者還是不錯的。但這兒看起來就像一頭暴怒的獅了,太嚇人了。
那人怕怕的咽咽口水,聲音越來越小:“我,我們在說怪門的女主人……”
“她怎麼了?”薛容整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有什麼東西一觸即發。
“死了。”
“什麼……”薛容如遭雷擊,身子猛然往前一欺,鉗住那人的脈門,聲嘶力歇,“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那人都快要嚇死了,惶恐不安的看着他:“薛……薛神醫……不是我乾的啊,不是我啊!”
紫萱急忙上前去拉他:“公子,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
薛容這才鬆了手,他用力吸了口氣穩下心神,磨牙霍霍:“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說這位姑娘是去南海找一味藥,然後遇上暴風雨,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南海……七孔靈芝?”他再度一怔,“她怎麼那麼傻,那只是一個傳說!”
紫萱聽到七孔靈芝這四個字也變了臉色,心中翻騰起濤天駭浪。花未央真的去南海找七孔靈芝了,她真的去了!而且,死在那片海里了!
臉上的血色迅速褪盡,她無意識的後退。是她害了她……
碧菡不明所以,扶住她小聲問:“紫萱,你怎麼了?”
“碧菡,要出大事了……”紫萱艱難的說,看着薛容的纖手的背影簌簌落下淚來。
碧菡一頭霧水的看看她,又看看公子,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等她反應過來,薛容已經迅速往冬園跑去。
“哎,公子……”
“今年施藥的事就交與你們,我要出谷一趟!”
薛容的聲音裡帶着難言的痛苦和隱怒,白色單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視野。
嚼舌根的那位漢子苦着臉:“兩位姑娘,我是不是得罪薛神醫了?可我什麼也沒做啊……”
“沒事,谷主只是臨時有急事。”碧菡道。
“那我們的傷……”漢子猶豫着。
“你們的傷已經無礙,只需繼續休養服藥,我們會照顧你們的。”碧菡說罷,拉着紫萱走到一邊,“紫萱,到底出什麼事了,公子怎麼急成這樣?”
“是睿王妃……她可能出事了,公子是要去找她。”紫萱苦笑,她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啊!
“啊?”碧菡驚訝的張着嘴巴,“睿王妃不就是公子的妹妹嗎?”
妹妹?她到寧願是這樣!紫萱搖頭嘆息:“走吧,我們先去施藥,可不能壞了神醫谷的規矩。”
“可是公子……”碧菡張口結舌,“你不陪公子一起嗎?”
“不去了,我們去施藥?”紫萱拿起已經準備好的裝滿藥草的竹簍背上,默默的往外走,雙眼暗淡無光。谷中白芷、碧菡、紫萱、紅綃四婢,當屬紫萱最機靈,所以每次公子出谷都是她陪着去,她也以能多陪在公子身邊而沾沾自喜。可是,從今以後,她再無顏跟着他出去了。也許將來公子知道睿王妃是聽了她的話纔去南海送了命,公子恐怕會殺了她吧?
碧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還是背起藥簍隨紫萱出谷。
冬園,薛容踉踉蹌的奔到冰面上,砰的趴下去,望着冰下玉棺裡的人愴然淚下:“娘,她死了……她死了!”
他還沒有下定決心,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找她,她卻已經不再給他機會……
機會一失,永不再來!
不,他要去找她!他不相信,她怎麼就死了!“娘,我要離開神醫谷了,我要去找她……原諒我,沒有遵守對你的諾言……”他擡手胡亂的抹了把臉,跑回秘室,把新練制的各種好藥都收進一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神醫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