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笙想也沒想便將那令牌拍掉地上,柳眉橫豎,“想也不要想,我是不會當藥尊堂的宗主的。”
百里星華從江子笙手上掙脫,揮了揮肩膀上的灰塵,眯了眯眼,一言不發的從地上將令牌撿起,重新放進懷裡。
江子笙看着這個滿頭銀髮的老人,忽然覺得拍掉令牌的那隻手,微微的發着熱。
“師傅……”江子笙看着百里星華,清亮的眸子黯了黯。
“嗯?堂主的位置遲早都是你的。”百里星華仰頭朝着江子笙笑着眯了眯眼,慢慢地飄進屋子。
江子笙看着他的背影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鈴鐺緊緊地握着匕首,無聲地跟在江子笙身後,附和着她的腳步聲,向着王府一步步走去。
任錦軒正坐在飯桌上,他一襲白衣風月無邊的靠在椅子上,微揚起的下巴,向上斜起一個十五度的角,即使仰望着他人,氣勢依舊銳不可擋。
“回來了?”任錦軒將布好的菜,慢條斯理地遞給了江子笙。
江子笙點頭坐下,拿起筷子夾筍絲,放在口中細細的咀嚼着,明明是精緻的佳餚,她卻如同嚼蠟一般,嘗不出一絲味道。
她現在滿心都在想着任承恩的雙腿。雖然她還很討厭任承恩,但不得不承認一點,他的運氣好的很,每一次都能夠化險爲夷。
“這次不知道,他的運氣是否還能一如既往的那麼好。”江子笙用力的咬了口紅燒肉,眉頭微微蹙起,“明天的晚膳做水煮肉片和辣子**。”
“好。”任錦軒看一眼便知道江子笙是被那塊紅燒肉膩住,立即盛了碗解油膩的清湯過去,一邊吩咐身後伺候的丫鬟,“今天做紅燒肉的廚子扣一半月俸。”
“是。”丫鬟連忙應下,慌慌張張的退了下去。
江子笙沒什麼吃的興致,只喝了兩口湯便放下碗筷對任錦軒道,“是我自己身體的原因,你怪他們有什麼用。”
“作爲下人,他們就應該隨時適應主子的口味,這菜如此油膩,怎麼不是他們的錯。”任錦軒一臉不以爲然,端起酒杯抿了小口,便讓下人把飯菜撤了下去。
江子笙看着任錦軒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輕嘆了一聲。“哎,這次看來他們又該說我這個主子難伺候了。”
任錦軒將江子笙摟進懷中,一邊點了點她小巧筆挺的鼻子,聲音醇如香濃的美酒,“你什麼都不需管,一切交給本君就好,還有素顏。”
江子笙驀地一愣,有些錯愕地看着任錦軒,沒想到他早已將她的心事看透。她難道將所有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了嗎?
任錦軒執起江子笙的手,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肩膀。
他們二人本就是天成佳偶的一對,般配的身影,在逐漸西沉的落日下,影子一點點的拉長在一起。
恰好,一羣大雁朝着他們上空飛過,傳出一聲聲離別般的哀鳴。
“馬上就要到重陽節了。”江子笙用力的按了按任錦軒的手心。
“嗯。”任錦軒的琥珀的眸子也跟着黯了黯。
重陽節又名爲登高節,在這一天不但要登高,賞菊,喝菊花酒,插茱萸,最重要的一項則是祭天。皇上會領着衆臣去天峰上祭祀,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不過皇上的身體病重,如今就只剩下一副空殼子,不知道這次祭天會不會讓任承澤替他祭祀。
“今年或許無法祭祀了。”任錦軒看着江子笙明亮的雙眸,又看了看似血的晚霞,只覺得刺眼異常。
江子笙沒有說話,順着任錦軒的望去,內心深處似有觸動……
華都睿王府,任承恩靠在門上,一雙冰冷的妖異光,他已經一天一夜都沒閤眼,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反觀同樣一夜沒睡的素顏,此時雙眼佈滿了血絲,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胳膊都跟着麻木了起來。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砍下的第幾條腿,她擡起疲倦的眸子看着那截斷雙腿士兵顫抖緊咬着汗巾,心裡沒有一絲波動。
她將那雙鮮血淋漓的雙腿拾起,慢慢的走向任承恩,她能夠感受到手中強健的雙腿傳來的勃勃生機。
任承恩看了看腿,眉頭跟着鎖起來,他不喜歡這腿,太短了。
素顏看穿了他的心思,強撐住疲倦的身子,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條腿雖然與王爺之前的雙腿相比略有瑕疵,應該是最爲相似的一雙,想必成功的機率也會高一些。
“那你先比試下吧。”任承恩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腳踏實地,然後把武賢王府一舉毀掉。
素顏點了點頭,便將那士兵的斷腿放到了任承恩的傷口處。可是上天似乎捉弄他一般,這兩條腿竟然比任承恩的小了一點。
“還是不適合嗎?”任承恩的臉色跟着陰沉了下來,他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空歡喜了。
察覺到任承恩眼中的黯然,素顏也跟着低下了頭。
就在此時,一向極愛乾淨的康靈踏進了這個血流成河的修羅場,她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斷了雙腿鬼哭狼嚎的下人,慢慢的都走到了任承恩的身邊。
“你來幹什麼?”任承恩沒了雙腿現在什麼事都做不了,自然把康靈的這個智囊團冷落到了一邊。
康靈不屑的睨了素顏一眼,冷哼一聲。
素顏並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心裡即使很不爽,卻還是規規矩矩的向這個側妃行了一個禮。
康靈目光落到雙眼手中的那雙腿上,不屑的目光更爲明顯,發出了一聲雖然輕微卻十分清晰的切聲。
“有事說事。”任承恩不耐煩的看了康靈一眼。
“妾身只是希望王爺你不要在浪費時間在這種貨色上面了。”康玲二話不說便將素顏手中的那一雙大腿,丟到了屋外的火堆裡。
“啪!”
任承恩想也沒想便甩了康靈一個大大的耳光,胸口因爲憤怒而劇烈的起伏着,整顆心都似乎要跟着炸裂。
康靈被打了一個踉蹌,險些沒有摔倒在地,她勉強穩住身形,那一雙清冷的眸子,如同毒蛇。“你砍了那麼多人的腿,截至目前爲止卻沒一雙有用,難道你還沒有問題?”
任承恩僵硬地看着康靈,又看了眼面色疲倦的素顏,“給本王一個解釋。”
素顏心裡咯噔一跳,當觸到任承恩的眸子又慌張的縮了回來。許久她才嘆了口氣道,“這移花接木因爲是逆天之術,所以成功極其低,爲了提高身體的契合率,所以纔會如此困難。”
素顏一說完,康靈便笑了,眼中是止不住的嘲弄。“看來素顏妹妹也沒有把握在半個月內找到王爺合適的雙腿,還真是可憐啊。”
“我一定可以治好王爺的病。”素顏心一緊,只覺得身體的某處難受的要命,她不想被康靈看低。
“那你打算再砍多少人,一百,還是一千,甚至是一萬?”康靈咄咄逼人的看着素顏。
“總會,總會有辦法的。”
素顏看着康靈的眸子,忽然沒有了對話的勇氣,但她決不允許自己失敗,不管砍多少人,她都要治好任承恩的腿,只要任承恩的傷好了,她的名氣就出來了。
“你會毀了王爺。”康靈冰冷的看着素顏。
“怎麼會……”素顏不明白康靈的意思,看着手上未乾的血跡,難受的擦了擦。
“王爺能夠走到現在你知道我替他打了多少關係,盤算了多少機關嗎?想要爭儲就不能失掉人心,你傷了那麼多的人,就等於傷了他的根基。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
素顏只是想要接好任承恩的雙腿,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份上,現在連反駁的話都找不出。
任承恩聽完康靈的話也是一愣,這幾天他太急躁了,竟沒有想到這一層,如今被康靈點出,便如醍醐灌頂,腦袋一下便清明瞭過來。
“那如果不砍下來的話,根本不知道契合度啊。”素顏還在做着垂死的掙扎,她猛然擡起頭看向康靈,“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康靈聞言,眸子頓時閃過一絲清冷的光,她緩步走到任承恩的面前,揚起略微紅腫的臉頰,陰戾一笑。“其實很簡單,在大玄與王爺的身體相仿又有血緣關係的只有三人。若我推測沒有錯的話,相同血緣的雙腿,成功的機率是不是多一些呢?”
素顏茫然的點了點頭,看着康靈道,“那三人是誰?”
“任錦軒,任承澤……”
“任承澤不行!”康靈的話還沒說完,素顏的便打斷了她,充滿血絲的眼睛猙獰地看着她。
康靈沒想到一說到任承澤素顏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還有一個任承霖。”
任承恩聽完康靈的話,眉心的血脈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康靈這是叫他們自相殘殺嗎?
似乎沒有看到任承恩的異色,康靈從容的坐到椅子上,淡定的分析,“首先是任錦軒,他的武藝最高,按理來說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想要抓他代價怕是很大;第二個任承澤,他是太子,但素顏姑娘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所以風險小又安全的便是四皇子任承霖。雖然他體弱多病,但是雙腿健全。最爲關鍵的是,皇上並不重視他。王爺你覺得呢?”
任承霖嗎?
任承恩一想到這個名字,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個倔強的少年騎着駿馬口中大叫着三哥。
他深深的吸口氣,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宏圖霸業拍下拍板,雙眼閃過一絲狠戾。
“那便四皇子!”